“不过话说回来，无涯就为了个凤尾苗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来还送了命，他图什么啊？”回味此事，蔺瑟不禁感叹道。
    马车声震震，不断的颠簸起伏下，祁欢瞪了他一眼，“人家心有宏图大志，你以为都跟你一样俗气？”
    蔺瑟不服气地哼了声，心知自己吵不过也打不过这姑奶奶，只得瞥了嘴低声念叨，“宏图大志比命还重要？”
    祁欢闻声眉头一紧，却不同往日般大打出手。事实上反驳蔺瑟已经成了她平时的日常，可事关无涯，饶是她琢磨起来，都觉得难以理解。
    商人总是唯利是图，没有利益的东西在他们眼里便是废物。可再怎么看重利益，也不会连命都不要。如果事情真如无涯所说是想让方和门的事业更上一层颜，他完全可以找到其他的替代品，为何偏生要选择凤尾苗？
    尽管他们一致认为，早在无涯将刘氏母女当成朋友后应该改变了那个想法，可关于他最初的意愿，却仍旧成谜。
    “人都死了十年，再纠结这些，没什么意思。”
    少顷，罗英久轻描淡写一句结束了这个话题。蔺瑟跟祁欢同时一怔，顿时表情讪讪。乌桕这时望去，发现这个脸上一贯只有笑容的人此刻竟然满面疲惫，她不禁想起对方这几日在面对无涯事情时的态度，不似难过，却偶有伤心，更多的竟是叫人看不懂的深沉。
    “乌姑娘，麻烦你不要这么直勾勾盯着我看，我怕颜二公子磨刀霍霍向我来。”
    罗英久忽然调笑道。
    乌桕急忙尴尬地收回目光，察觉到身侧颜歌气息微变，她忙道:“我只是在考虑如何跟罗颜主开口。”
    罗英久侧了身子，“开什么口？”
    “神器。”乌桕直截了当道，“希望你不要忘了我们的交易。”
    罗英久眼睛一亮，平静无波的眸底泛起了层层涟漪。他没有即刻回答，侧回身子，道:“乌姑娘，无涯还尸骨未寒呢。”
    乌桕冷笑，“都十年了，放在平时早化成灰了。”
    “死者为大啊，乌姑娘。”罗英久继续道。
    “所以你没看我们专门找了辆马车拉着他？”乌桕扬眉。
    罗英久一顿，“乌姑娘，无涯如果在天有灵……”
    “他一定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养子兼徒弟变成一个食言的垃圾。”乌桕抬高音调，淡定一笑。
    全车人在这场口舌之争里都保持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罗英久不再争辩，背靠车厢，闭目养神。
    此前出发，他们曾躲开了齐罗谷的各路眼线，如今回程，尤其还带着无涯的尸身，更不能叫对方发现。
    在距灵幽城还有三分之一路程时，颜琼宇跟蔺瑟率先下车，同罗英久手下将装着无涯尸身的马车驾走。届时会有另一批人在城门口接应，帮助他们将尸身秘密运送进城。
    而在彻底出了山道之后，颜歌因目标太过明显，在乌桕的说服下，与祁欢一起下车，利用自己的传送阵回到城中。
    片刻的功夫，硕大的马车里只剩下乌桕、二狗还有罗英久。他们分坐两边，看似互不打扰，却是各怀心思，彼此防备。
    “十年前，无涯带了那东西回来，一脸神秘跟我说是什么上古神器。我只当他痴人说梦，应他所说交给他一间密室，却不想整整十年，连我都没看过那里面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
    乌桕正在给二狗顺毛的手一顿，抬头道:“罗颜主，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有一个疑问。”
    罗英久缓缓睁开眼。
    “你给了无涯密室的钥匙却没有再留备份，这不太符合你的为人啊？”乌桕问道。
    罗英久被这种说法逗笑，唇角上钩，“那乌姑娘觉得我是什么人？”
    “卑鄙，无耻，唯利是图。”乌桕道。
    “我可以把这当成称赞吗？”罗英久眸光渐沉，嘴上却故作轻松道。
    “你总说无奸不商，那我有这种怀疑也是理所应当吧？虽然夙玉的蜜蜂发现你方和门里确实有上古神器的气息，但难保你不会再动手脚。所以，我希望你现在答应我一个条件。”
    乌桕之所以把条件压到现在，不过是觉着如果大伙儿都在，罗英久不免会觉得难堪。在那种强压之下倘若再出岔子，只怕会两败俱伤。
    罗英久自然也不傻，他深望乌桕一眼，抬手示意她开口。
    “我要你保证，我等下见到的，一定是无涯留下的那个上古神器，而非你罗英久随意安排的什么东西。”
    罗英久当即被逗笑，“乌姑娘，我已经说过我没有……”
    “你只需要告诉我，答应，还是不答应。”乌桕打断道。
    罗英久从商数年，倒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可正因他的身份地位都摆在那儿，于是便习惯性道:“我答应如何，我不答应又如何？”
    乌桕早知事情不会太顺利，于是在马车停下的一瞬，便抱起二狗跳了下去。
    她的身后是方和门气派的门脸，她的眼前是犹如笑面虎一般危险的男人。
    反正不成功便成仁，她深吸口气，朱唇轻启。
    “如果你答应，咱们彼此都好过。如果你不答应，你猜齐罗谷对你带回无涯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灵幽城内的嘈杂一如往昔，只此刻在方和门前的这一方地界，一切声音归零，唯有日光闪烁，唯有凉风清徐。
    “乌姑娘，你不会喜欢跟方和门作对的。”良久，罗英久淡淡道。
    乌桕闻声一笑，“罗颜主，你也不会喜欢跟齐罗谷作对的。”
    被乌桕拿话噎回去，有那么一瞬间，罗英久眸底冷光渐聚，犹如千年寒霜，冷彻透骨。
    很快他跳下马车，大手一挥走向方和门，却在经过乌桕身侧时，微微一顿。
    “我答应你，不过乌姑娘，我希望你明白，人生在世，不是每一次的威胁都能起到应有的作用。”
    罗英久的话似提醒又似威胁，可不管哪一种，乌桕都有理由确定，对方的确生了动手脚的心思。
    想到这儿，她不禁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跟手指上的梦铃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