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节

    至于张婉如,她是个自得的,然而也看不上童金台悄悄藏私房,她有嫁妆倒是无所谓,可最受不了半夜里在被窝翻身,摸不到男人却时常能摸到炊饼,大干馍馍,这些还算好的,只要他从席面回来,被窝里就会出现鸡腿儿鸡架子,有一日还有一只整鸭子被她汁水淋漓的摸了出来。
    她捂着自己那床价值百贯的百子千孙被,就哭着看那家伙做梦啃鸭子。
    人家睡着就一整只啃完了。
    没错儿,老刀女婿们都就有闭着眼做梦吃东西的好习性。
    七茜儿看大家神情古怪,就奇怪的问:“你们这是怎么了?可有为难的地方?”
    潘氏立刻摇头:“怎么会,我家相公对我无有不依的。”
    柴氏也说:“我就为难在那些庄子,到现在还没有理清楚,正跟我娘家学呢。”
    张婉如也瞬间露出甜笑道:“说什么呢?我多闲呀,成日子吃得好,喝的好,我家相公知冷知热对我爹娘比亲儿子还亲,多少想往我家送人的都被他打发了,我还能有为难?没有!不为难!我就是想起来,今年京里好似流行大宝相花儿的衣裳,我却一件没做,明儿可穿什么去呀?”
    柴氏立刻附和,别扭的点头笑道:“就是,就是,明儿可穿什么好啊?”
    总归,被窝里打牙放屁啃鸭子,那也是各自被窝里的事情,往外说是傻子,不说!她们就是全大梁最幸福的掌家奶奶。
    都说七茜儿家里家外一把抓,统管满门都没有出过半点错误,谁的面前能说点闲话露点苦,就这个妯娌不成。
    潘氏手里把钱紧,她最会过日子,出来进去就是那几套庄重衣裳,不赶时兴她就心轻,反倒是笑眯眯的问七茜儿:“嫂子,却不知道你带哪套谱子去?”
    七茜儿哪儿有这个东西,她的手艺从前是跟庄子里针线娘子打的基础,后来守寡,又跟着各家婶子学加自己摸索的。
    现在家里两个针线房,她也忙,就很少琢磨这些。
    老太太那边有一个针线房,郡王府那边的织房却有十七间,用了三十多个只给他们一家几口做衣裳穿的人。
    像是管总工的,掌经纬的,管圆经,扁金,色绒,段数的,花本,绣娘,崔料,捡匠,花匠,织机……反正,自己爹爹随便束一条素色腰带,就是靠这些人折腾半月才有,人家是从不穿外面衣裳的。
    反倒是她跟陈大胜最不讲究,还会在燕京的铺子里卖现成料子,让阿奶针线上做着穿,如此阿爹就有些看不上,说他们不会享福。
    可,存有绫罗绸缎好几库,吃饱穿暖不是享福么?现在多享福啊?
    看几个妯娌问自己要带哪一谱去?针线房都有了,难不成还得有谱
    七茜儿跟老太太实在,跟自己人实在,跟她们,那个狗才露怯!不就是针线上的玩意儿么,恩……有困难找吉祥。
    七茜儿抬脸对大家笑:“那么些呢,我知道哪一谱去?”
    不等大家继续问,她就赶紧对门口喊:“吉祥嫂子。”
    吉祥家笑眯眯的进来给各位奶奶问安,这才问七茜儿道:“奶奶可有吩咐?”
    众目睽睽,也不能眨眼歪嘴,七茜儿就憋着劲儿,努力做出一副我家其实有书山,便是没有你也得给我变出来的样儿问:“街里唐家奶奶拿了那《珍绣谱》办针会呢,咱拿~哪一本啊?”
    吉祥家面色如常道:“回奶奶话,咱家老宅里好些呢,不如打发人京里给您取些回来选?”
    恩,稳了。
    七茜儿干咳嗽一声,不在意的说:“还费那个功夫,就用这边现有的,随意拿过去充充数儿就成了,她们又不看!”
    吉祥家微笑道:“奶奶说的是,只是,咱佘家比她唐家可厚多了,她家那几本是老东西了,咱这边的可比她家好多了,这边现成放着《簪头花》《纹样谱》《搭色录》,这些可都是过去宫内的百搭谱儿,您看用哪一册。”
    家里还有这些东西么?我怎么不知道啊?
    七茜儿想问又憋住了,却不知道,针线上如今做衣裳,是要先跟管事娘子报备,管事娘子就问燕京郡王府的织房,那边再给配好样谱,让她们回来自己配线搭色裁剪的。
    大家管事可不是一般管事,有些东西并不用七茜儿事事过问。
    而七茜儿,她的见识就只能看到入料多少钱儿,今年柴草,棉花皮毛这些多少钱?总归是出身不高,该抓的地方不懂得去抓。
    佘青岭知道她有这个毛病,却不挑拣,只让她如陈大胜一般慢慢发现,慢慢成长。
    而今天便是成长了。
    七茜儿低头想想,不知道,便不知道,她到底当着人笑着问了:“簪头花是匠上的事儿,咱去的针线会,你说的这个《纹样谱》《搭色录》,却是什么样子的?”
    吉祥家回道:“回奶奶话,您喜欢穿现成的织锦这些,纹样就使得少,这边这一册是适合咱老太太用的暗云纹,宝相纹,八宝纹,寿字纹,骨朵纹,如意纹,万字纹这些,都是符合老太太的庄重文路。
    倒是咱那搭色谱儿,虽是小册,却是咱家独有的染法,咱府里的大红,小红,肉红,银红,雅青,天青,草绿,晨光色这些都跟外面不一样,从前咱府上的人出去,也从不跟人穿一样颜色的衣裳,他们李府用的搭色可是随大流的,那个《珍绣谱》,也就是大流儿,好几家有呢!”
    恩,这位到比七茜儿还要骄傲,到底是大家世仆。
    她这一串话,就把七茜儿听的目瞪口呆,好半天她才很是乡下人般的说:“那,那要是你这样说,我却是哪个都舍不得了。”
    甭说她了,张婉如这些人也是听得目瞪口呆,到底是一级与一级不一样,岂是随便说高嫁就高了的。
    若说高,七茜儿这门婚才是高呢。
    七茜儿舍不得,人家吉祥家却毫不稀罕道:“奶奶您忘了,咱家现在各处工都用的内造的册子,这些早就不用了,是给老太太这边练手的。”
    这话无形憋人,张婉如一口茶喷了出去,等到吉祥家笑眯眯的下去,她才走到七茜儿身边笑着说:“好嫂子,您家这不用的,不若赏我们抄抄?”
    其余妯娌闻言,眼睛顿时一亮,甚至卢都站起,捧着茶盏过来道:“小嫂子且吃了我这杯茶,您就做做好事,我们可都是生了丫头的,就得早早给孩子打算,您家如今用内造的各色谱子匠工了,这从前放出来的,不若让我们抄写一下,以后孩子们出门这腰身也粗不是。”
    这是吉祥不在,在了便能听出这几位都是家里没有富裕几代的,包括那个张婉如。
    七茜儿略微犹豫,便被柴氏蹭着说:“小嫂子,这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明儿那什么会,随便拿咱们的东西支应就成,您看哪家奶奶好意思站在那里看,至于您手里的,咱就自己学了吧,好不好?”
    好!那有什么不好的,不就是三本书么。
    七茜儿打发人取来谱子,随她们欢天喜地拿去抄写染板。
    至于她,却在晚夕特特把吉祥家喊进屋子,问自己家到底有什么。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才知,一户高门,除了外面的事儿,她家还有传承几朝数百年的十八门家族技术,乃粒(五谷种植),乃服(纺织),章施(染色),膏液(油脂)杀青(造纸)……其中锻造冶金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然而佘家却也有,在拥有私兵部曲的年代,世家就开始私下里研究了。
    过去佘家是抄了的,新朝新帝毫不顾忌的都发还了,又因为年代久远,很多东西遗失,难免就加上了许多旁人家的不传之秘,都一股笼统的给了佘家。
    世家传承便是这个东西了,难怪历代帝王都讨厌他们。
    七茜儿犹如翻开一页新世界,就是见了两世都是心内沉甸甸的,这跟瘟神庙那些东西却是不同,这才是真正的财富呢。
    她有些迟疑的去寻父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了这些东西的事儿,又说也给老刀们分了一些。
    万想不到,人家佘青岭却早就不在乎了。人家甚至笑着说:“谁爱抄就只管抄,这些东西工部早就有了。”
    七茜儿惊讶的抬头看父亲:“早就有了?”
    佘青岭满面愉快:“啊,便是从前没有,打大梁朝开始那些捂着霉烂的,咱们皇爷也都给他们翻出来了,你当真是什么好东西不成?这些东西,有的早就过时了,说到底还得往工部多拨些钱款,好好琢磨琢磨匠艺,才是真正利民养民之道啊,那些针线上的事情皆是小道,茜儿也不必在意,说到底,家族兴盛看人,教养孩子才是家族传承的大道。”
    七茜儿站立许久,终于慎重施礼答:“父亲安心,儿从来便是这般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里面有些知识,用了几个天工开物的老表述方法,乃服那几个。其实天工开物这本书早期是被封建帝王禁止的技术书。我们从前看穿越文,就说穿越过去玩蒸馏,做酒做花露水,后来有些书为什么不说了,其实,蒸馏技术汉朝就有了,却是特殊阶级垄断不许外传的,民间,还有那些书籍才没有记录。一直到海昏侯墓被挖掘,有些东西才重见天日。如此,古代皇帝对世家为什么没办法,世家年头比皇朝还久远,他们手里掌握的技术,有时候皇家都没有的,就如秦始皇墓地的一些冶金技术,这也是失传了的。进而到了现在,依旧是技术垄断的年份,最近各种新闻也是足够说明了,一切技术的进步都是国家的基石,有些亲若年纪小,真的要为国家好好读书啊,不然人家想欺负你,真的是没办法的。
    第156章
    亲卫巷奶奶们去针线会这一日,崔二典脖子上带着三叉戟去值更,待回了衙门便得了一众兄弟们嘲笑,嘲笑他不会躲,受伤都在脸上实在太丢老刀的脸了。
    往日在家也不是不挨打,这年头挨媳妇骂那都是轻的,真的,前朝尾巴上死了那么多人,天灾人祸先没的是老人,接着是女子,后而是孩童。
    现今女子珍贵,娶不上媳妇的就多了去了,这大梁朝女子便娇贵起来,越安生这几年,男女当间的缝隙越大,这到年纪的男子便越心慌。
    虽富贵人家历来不缺,可民间若娶上一个如意的,那自是好好的端着。
    如此,现今做爷们的初一十五的谁还不私下挨上两顿揍啊!媳妇不跟你亲,还不惜的揍你呢。
    就拿童金台来说,他每次被窝里贴补一下肚肠,那总是要添点伤的,可他也说了,媳妇其实懂事极了,就从不往门面上给他添堵,这可比崔二典家的强多了。
    二典家的那小媳妇总往面门上挠,跟她姑姑那泼辣劲儿是一模一样的。
    为了安慰崔二典,众人便合钱请他吃了一角子清蒸羊肉,一角子就是整羊的四分之一,再配上等的飞面油酥,团团七人坐了放开肚吃,最后竟还剩下不少?
    陈大胜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几条羊骨,那腿骨豁达,上面满是贴骨肉竟没人稀罕了?
    没几年前,这种骨头管四儿最爱吃,通常弄到一根有油水的,他能吮两天,最后骨头都要咀嚼碎了咽下。
    想到这里,他就扭脸去看自己最小的弟弟,管四儿看到他的眼神立马儿蹦起来,指着盆儿便有些生气道:“上次就是我打的底儿!如何又是我了?你们几个大的怎得越来越过分?哥,以后咱甭照着从前的饭量要了成不?
    现下跟以前不一样了,不说咱早晚两食都是撑着吃的,当间我娘那边又送一匣子乳饼,嫂子又送一盒欢喜团儿,你看他们哪个稀罕了?这都在家吃腻了!最后还不是我吃,那差事上的贴补我帮你们消化了,怎得这会子又来欺负我?”
    管四儿说完,伸手从腰里的小包数出一百钱拍在桌子上,扶着腰刀就跑了,
    甭管有多大家底儿,这几个爷们身上依旧不放多过五百钱的意思,一是褡裢包儿放不下,再是寒酸久了,家里又啥也不缺,也就不会花钱了。
    这五百钱,通常哥几个用了凑份子吃饭都使不完,月月都有剩。
    今儿这顿,除了安慰崔二典,其实还有个意思。
    那就是陛下昨儿从猎场下了旨意,又给哥几个升官了,陈大胜升到正五品刑部郎中,其余哥几个皆是从五品的员外郎。
    其实这点好处到底是给的少了,刺杀贡济坦王那么大的功劳,官升三级都封赏的寒酸,偏这份功劳不能提及,陛下就预备慢慢提,慢慢也好,到底不招惹人眼,就少是非。
    那外人不明就里,依旧把这次升官当成他们深受皇帝宠爱的证据,没看郑阿蛮,常连芳那几个做干儿子的都没他们实惠么,差不离就只要年末就要官升一级。
    如此,这几位身边便开始出现各种巴结,各种朋友,各种宴请,可折腾来折腾去,老刀们还是合钱吃寒酸馆子的。
    真正的官场艰难要看人家陈四牛,这位打开国就是个烧炭的,到了现在他还是个烧炭的,他考评年年中下,若不是有个权臣侄儿,炭他都烧不成。
    不但是陈四牛,这世上到底不如意人多矣。
    管四儿今儿没回衙门,却去了学士街宫府。
    他回到家里本想先去父母房里坐坐,可是下面却说老家里来了好些的亲戚,老爷太太都在招待呢。
    若是管四儿是这家普通的三少爷,那老家里来了亲戚,宫先生自然会不客气的对下人说,赶紧把那个不知事的小畜生喊来,让他跟长辈见礼来。
    等管四儿战战兢兢到了,挨个拜见长辈来客,时运好,说不得还能收一圈见面礼。
    时运不好,兴许还会被考校一番,只等来客走了,再挨上一顿不争气的臭骂或臭揍才是一般公子成长的正道。
    可管四儿不是正道上人,人家是邪道上的,他都从五品了,他爹宫之仪正式被授官,也不过做的太学正六品司业。
    至于什么儿子比爹官大,这宫家的事儿比较复杂大家都理解,更不能计较。
    没得因为爹的官小,把人家管四儿的差事抹了。
    宫之仪官小,他俩长子也一般,恩,没入流的国子监训导,好歹能每月往家各自拿两贯钱了,竟给媳妇买根鎏金的簪子都不够的。
    没办法,国子监那地儿吧,看主官品级,最高就是个从四品的衙门,然而宫之仪一个外来户,皇爷不可能把教育口最大衙门的主官,给了邵商派之外的人。
    好在这老宫家从上到下都有些文呆,细处从不去想,活的就天真又可爱。
    管四儿在宫家,有自己独立的二进院子住,他爹出身商门,家里有钱他娘就可劲儿花用,单是他身边侍奉的就有小二十人。
    学士街若说学文,宫家第一,若说奢侈,宫家还是第一。
    管四儿却生了一身贱骨头,对大家公子的日子水土不服,他在亲卫巷子至多就用一个管事俩小厮,有三五个杂役还是跟他五哥共用的。
    可到了这边,他恭桶都有人特管着,每次揭开盖子,他都尿的不顺畅,那桶里不是臭的,竟是扑鼻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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