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节

    可辛伯过来却对她拱手道:“今日惊动朋友太多,接下来我们却不好插手了。”
    七茜儿吸气:“到底是何人手笔?竟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辛伯认真道:“许多人的手笔!更有燕京衙门内部递消息的,这次恐怕你们那位皇帝老爷都没想这么严重,可他也不想想,这是灭家灭族的祸事,旁人倾家荡产买命,自有不怕死缺钱的出来卖命,我丐门弟子大部分是无奈人,能有个力气的谁又乞讨为生呢?”
    七茜儿慎重道谢:“已经是感谢不尽,您赶紧回避吧。”
    辛伯顾不得多礼,带人迅速往泉后街后面去了。
    终于晚夕,阳儿老爷今日泛血红,就强撑最后的精神挂着,三礼学堂大门紧闭,各家护院站在廊下,手里握着不多的武器,找不到武器的就握着菜刀,榔头等家伙事儿安静的等待着。
    反正表情都不太好。
    整整七条巷子,也是奇了怪了,做主的老爷不在,成丁的少爷在家的也没有几个。
    倒霉的,听说是街口子要砍脑袋呢,有旧交情去送的,还有发癫的约了一起去看热闹的?
    那是杀人呢,有什么好看的?
    而今这老弱妇孺堆着,可怎么好呦。
    学堂最大的一间屋内,学生桌案被推到一边,一处篝火晃动,劈柴劈啪作响,周围坐着的都是各家的掌家奶奶,至于年老年幼的都被送到隔壁屋子安排了。
    偶尔有婴儿的哭声传来,很快又被安抚住。
    七茜儿坐在正中间,身边坐着唐家大奶奶李氏,还有一声不吭的成师娘,亲卫巷这几个奶奶是能撑住大事儿的,就都围在里圈。
    七茜儿来回看,心里却想,其实也挺好的,自己不出手就防备着,只要不出人命,只当是锻炼下这些娘子了。
    有胆小的掌家奶奶抽泣出声,七茜儿扭脸看了身后一眼,就轻轻咳嗽了声道:“各位掌家太太当家太太,现下大家已经知道了,燕京是全乱,庆丰府自顾不暇。
    甭管你们派了谁去报信也没用,咱唯一安慰的就是九思堂这几个分令的先生都在这里,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恶虎害怕狼群,咱们还是要想个稳妥的法子把家里护好了,把孩子老人护好了,你们说是不是?”
    有兵部巷的奶奶颤抖出声:“我让家里去营儿里通知我家老爷了。”
    很少说话的成师娘却说:“未有虎符,你家老爷便是知道危险也不敢擅自出兵,便是有虎符,必也是先顾燕京……”
    又有奶奶把希望放在隔壁那二十几个男丁身上说:“也不知道,他们能商议出什么办法?”
    有个很看不上自己家老爷的奶奶哼了一声:“等他们?得了诸位娘子,等他们不如直接吊死得了!哼,吃酒耍钱就有种,正经差事没有今儿才窝里卧着,才将我看他们跟先生耍筮卜呢……”
    如此才是真正的绝望,更有人断断续续抽泣,好半天才有当家奶奶恨声说:“怕什么!屁大点儿事儿,这才安逸几年就忘记从前的本事了?京里我是不知道,可咱泉后街的娘子奶奶们,谁还没见过血么?”
    这话说的热血又志气,众人纷纷点头。
    又有奶奶说:“我家丫头小子就在隔壁,今儿谁敢让她们受惊吓,姑奶奶裆给他踹烂了!”
    说这话的却是文气最重的一位礼部巷奶奶。
    众人闻言,先是不敢相信的看她的脸,接着一起笑了起来。
    七茜儿也笑,却伸出手指嘘了一声。
    等到大家安静,七茜儿才说:“没事儿,咱们亲卫巷在这里呢,我爹就在隔壁呢,大不了就跟他们拼了。”
    那郡王爷身边必然会有好手保护。
    各位娘子一听,心又稳妥了些。
    又有娘子道:“也不知道会来多少人?燕京那边都被迫关城了,好歹多做几手准备才是,不瞒各位奶奶,我家地窖里仿佛还有几幅当年我老爷给我们预备的□□。”
    她说完,便有人高兴道,赶紧去取来,那个东西很有用处。
    这主意一出,各家奶奶便都想起家里还有些好货色了,比如看家护院大狗无数条……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又打发人作伴回家牵狗取东西。
    在这样的气氛感染下,才来泉后街不久的乌灵开始还沉默不语,一直到那陈家奶奶让小孩儿们都去东屋,并让九思堂那几个厉害人物在那边护着,她这才有了安全感。
    那只要孩子没事儿,在这里的护崽子母狼都能豁的出去。
    如此,乌灵慢慢站起来说:“我,我,我……”
    众人不说话,齐齐看向她。
    七茜儿赶紧端了一杯水,走过去递给她说:“乌娘子莫急,你喝口水慢慢说。”
    乌灵咕咚咕咚的喝了水,看着七茜儿笑脸,终于有了勇气道:“我家兵家子出身,我会做几种绳套儿,娘子们帮个忙,一教就会,只要把这附近树上挂几个,屋顶铺几个,许能起点用处?”
    许熙美闻言点头肯定:“好主意!”
    唐家奶奶李氏站起来说:“用我家的绳儿,我家有拖画舫游船掺了蚕丝的好缆绳,还有会挖陷阱的老家丁,哦,我嫁妆里仿佛还有几千根钢针能用。”
    一刹周围皆惊,继而安静,又想起唐九源那张英俊白嫩的脸,心里就……恩,有意思了。
    李氏翻个白眼:“想什么呢,那是我家采买去南边寻了特意做针的匠作,一气儿买的,我在燕京有个针锥铺子,你们这群长了歪心的。”
    七茜儿咳嗽:“那啥,继续继续!”
    又有妇人有些尴尬的说:“那我,那我~首饰匣子里,还有好些迷药……”
    众人唰的一下看向她,这娘子吓的一哆嗦,看大家眼神不对,也啐了一口骂道:“想什么呢!是我家老太太~脾气你们都知道,她就那样!反正人家不喜欢穿有洞的大毛衣裳,我家老爷带人入冬下套子,陷阱里会下迷药的,哎呀!你你你们太坏了!”
    嗤嗤的又是一阵笑声。
    最后,成师娘也站起来说:“那我先生是看药库的,这药库没虎符也能动药,我这就回家配上两种,一种解药咱们先吃上,一种迷药,不是我说,今儿就是熊来了,咱也给它闷倒……”
    这主意好吖,心里越来越兴奋,大家就一起拍起巴掌来。
    七茜儿站起,手臂一挥笑道:“得了,那还等什么,咱就动弹起来吧!”
    众娘子应诺,往外一往无前的就去了。
    可隔壁,一群老爷依旧在虔诚的占卜,他们甚至听到了隔壁的声音,却做出更加有用,更加虔诚的样子……
    成先生与佘青岭靠着墙角,正对坐下棋,他俩墙边去了一砖,隔壁声音便不断入耳。
    成先生下了一子道:“您家这位十贯娘子可非同凡响啊。”
    佘郡王回了一字儿,很是骄傲道:“这话说的,今日何止一个十贯娘子……”
    第202章
    年岁不大的小乞丐手里提着破袋子,沿着泉后街的墙,手指捻着墙缝一点一点的往三礼学堂的方向抠。
    他似乎是极无聊的,一路从街边捻过去,又蹦跳着离开。
    只三礼学堂里面却有人拿起一块布条,小步跑入内堂,双手呈送给了佘青岭。
    佘青岭看了一眼布条上的字儿:三更鼓惊九重天。
    他看完,将布条递给七茜儿,自己这个儿媳妇只随意看了一眼,便跟唐家那媳妇儿道:“确定了小嫂子,今晚敌袭大约在子时,让嫂子们务必加快速度。”
    李氏听了脸上一白,半天才说:“这就去,这就去……”
    说完她快步出去,路过门槛的时候被长裙绊了一下,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站稳便从发间拔下一支钗,钗身很粗还是中空,她随手拧下鸾凤头儿,从里面竟然倒出一支两面刃的刀片儿,弯腰对着自己的厚锦裙便是一刀,随手一扯,长裙变作短裙。
    走的那个风风火火,那叫个利索。
    有李氏带头,娘子们便站起借助利器,开始将长裙一条一条,如割生命里的累赘般切割了去。
    在那边乞求神谕一直当自己不存在的几个爷们里,便有人气哼哼的嘀咕:“不像话!非礼勿视……”
    只这话还没说完,在院里那边扎绳套的几个妇人里,一位老夫人便站起来,足步有力的进入屋内,也不知道她出了多大力气,就感觉地板都在震动。
    这老奶奶就走到爷们人群当中,准确的找到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手臂高高举起,对着他的脸就糊了一个大巴掌。
    满屋刹惊。
    这男子气急败坏,捂着脸喊了一声娘。
    啪~!
    老奶奶打的咬牙切齿:“都是躲懒的,人家就是傻也长几分心眼,只当自己是死人了,偏你能够,偏你有本事,偏你出来说话,我的儿,正经的差事你是没有,四十多岁还吃娘老子饭,你吭什么气儿?是吃了乌龟皮装王八孙呢?”
    这男子越发畏惧,便跌坐在地嘴唇哆嗦又喊了一声:……娘?
    老奶奶一伸手又是一个大巴掌,恨声道:“无胆就躲着,还怕旁人不知你是个孬种么?”
    男子羞愧,喃喃不敢言的低下头。
    他的周围一片寂静,那些人还真的当自己是死了。
    老太太转身要走,心里憋屈,扭身又使劲打了一巴掌,这才气哼哼的出去了。
    这院子里极匆忙,往豆腐里插钢针的,脚下踩药碾的,从里衣上拆薄纱的……
    成先生站起,走到一边暗室配药。
    留下七茜儿与佘青岭。
    七茜儿便看屋里占卜那一角,众人又认真的起了一卦,这才低头对佘青岭小声说:“爹,今晚来的人怕是不好处理了,非一般江湖人士,咱这里还好说,我只怕,而今京里怕是有些艰难。”
    佘青岭惊愕的看自己这个儿媳妇,若又换了一张脸。
    隔壁那屋里,世家之女,名门之后,官宦千金,更有老练的当家奶奶,管了半辈子后宅的坐堂太太。
    然而她坐过去,很奇怪的就被众人往中间推,她似乎对这种当间的位置没有谦虚,径直坐下后便一个态度,既你们请我坐在这里,那就听我的吧。
    于是开始排兵布阵。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许熙美当过统关大将,她是会排兵布阵那类人,可她也自然而然的进入自己家媳妇儿的布局了。
    才将布条上那句话分明是江湖里的暗语,她竟~也看的懂。
    佘青岭低头不语,半响才说:“大胜儿,自保还是没问题的,大难临头个人顾个人,便对得住他们了。”
    七茜儿点点头,表情并不担心。
    佘青岭却看着外面心内暗潮涌动,惊动九重天的力量,凭外面那些扎兔子套的妇孺么?
    看自己爹表情沉重,七茜儿便低头劝到:“爹!往宽处想,有道不知无畏,您老安心,有我呢。”
    佘青岭伸手抓了一把棋子儿,又丢回木盒里点头小声道:“老夫此生风风雨雨,也高也低,也富也贱,便无所求,管好自己!”
    燕京城大梁宫小殿火起,却无人救火,陈大胜带着老刀护着皇爷,连同赶巧在身边的皇子玄鹤,又从那条他很熟悉的长廊退去。
    此长廊并二车半,后通出宫偏道,正面御敌不必一次直面大量敌人,入廊道只需防守前后及头顶便可,如此两任帝王避难,均选择了这里。
    身后有追兵,头顶有刺客不断飞来。
    什么时候,大梁宫竟松散成了这个程度?武帝心内震怒,却不得不撑出不过如此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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