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月和玄御两将杜衡买下来的东西放到了冰箱中,冰箱中重新变得满满当当的。那十桶牛乳没办法放到冰箱中的架子上去,只能放在过道中,杜衡顿时觉得冰箱里面挨挨挤挤的。
眼看时间快到正午了,杜衡准备做午饭了。外头的雨下得越发的大了,杜衡悄声问玄御:“玄御,能不能留周二掌柜在这里吃个便饭走啊?”
玄御颔首:“好。”
这段时间杜衡没有研究新的菜式,他只是做了大量的红烧肉之类的存在冰箱里面。春天本就要清淡饮食,每天他会做上一两道时鲜的蔬菜再搭配之前做的肉菜。
比如今天,他准备用田间地头摘来的金花菜炖河豚鱼,再搭配一个清炒金花菜。荤菜的话就上蒸腊肉香肠,还有手抓土蝼排。考虑到家里有客人,杜衡准备再添一道蕨菜炒鲜鱿和一道鸡枞鸭蛋汤。
玄御指着水池中的一把绿色的野菜问道:“中午炒这个吗?”
这几天杜衡会从田中带点什么野菜回来,这种野菜玄御经常见。景楠说这东西叫艾蒿,可以用来入药。杜衡掐了一大把回来,嫩嫩的艾蒿在水池中整齐的摆在筲箕中,看着心情就好。
杜衡笑道:“中午的菜我已经想好啦,我这是摘了晚上做青团的。”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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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豚不是万作坊打包来的食材里面得到的, 而是景楠从村外带回来的。景楠前两天出了一趟村子,傍晚回来的时候背篓里面就多了半背篓的河豚。
他需要河豚毒素入药,河豚的肝脏、卵巢、精囊、眼睛和血液中毒液比较多, 景楠取了这些东西之后, 其他的部分堆在地上乱糟糟的一堆。
杜衡那时候刚好从沛竹林修行出来,看到这堆丢弃不用的河豚, 他双眼一下就亮了。
河豚炖金花菜是每年春天杜家私房菜馆的时鲜,杜爸爸做的这道菜汤汁乳白如牛乳,河豚胶质被煮出来, 鱼皮软烂粘口, 鱼肉软嫩弹压。墨绿色的金花菜点缀在汤汁中又好看又好吃。
杜衡询问了景楠之后就将这堆被开膛破腹的河豚鱼给收到了冰箱中。当天晚上就做了一顿红烧河豚鱼, 今天他要用剩下的河豚做汤。
早上采摘的金花菜嫩生生的, 它们的叶片在一众野草中特别好辨认。它们每一片叶片上都长着三瓣心形的叶子, 特别文艺。等到清明之后, 它还会在叶柄中间开出金色的小花, 长出螺旋形的种子来。
杜衡小时候,金花菜是用来喂猪和羊的,偶尔会有人摘回来炒炒或者煮汤。杜衡却不太喜欢那种咬不烂的口感,后来上学的时候偶然吃了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喜欢上了。
人的口味会随着时间变化, 杜衡对金花菜的感情也是如此。从一开始的弃如敝履到后来的爱不释口, 也就隔了一顿饭的时间。
杜衡这几天只要有空就去南山的桃林中间摘金花菜,清明前的金花菜又肥又嫩,一摘就是一大背篓。他要把它们存在冰箱里面,把这份美味延续的时间边长。
他将艾蒿从水池中取了出来,然后放上了从冰箱里面取出来的河豚鱼。景楠不知道从哪里捉到的河豚, 每一条都比巴掌还要长。
它们入冰箱的时候还能微微动弹,现在取出来已经不能动了,但是肉质却依然鲜嫩。
杜衡要做的就是将它们剥皮,将鱼唇和鳃以及里面没清理干净的内脏给清理了。
老家的河豚鱼都是人工喂养的,毒性会被大大的降低。老家人做河豚的时候会特意留下最肥美的河豚肝脏先过油炸一炸,炸出的鱼肝油用来炖煮河豚肉,河豚的鲜味能更上一层台阶。在老家河豚鱼皮也会被保留下来,做好了河豚鱼之后,有耐心的大厨还会在每条鱼上盖上一片鱼皮。
野生的河豚鱼毒性比较大,杜衡不敢赌。处理好了之后,他的筲箕里面只剩下了雪白的微微透明的鱼肉。
周惜月站在杜衡身后,杜衡总觉得身后像是站了个庞然巨物。他战战兢兢的回头一看,只见周惜月双眼放光:“杜先生手好巧啊!这么小个的鱼,您竟然清理得这么快!”
杜衡笑了笑,他看了看周惜月的手。如果说没清理的河豚鱼比杜衡的手大的话,清理好的河豚鱼肉可能只有周惜月的一个手指头长了。对于周惜月而言,河豚鱼可能和小猫鱼差不多了吧?
周惜月给了杜衡很强大的压力,他有些不太适应。他求助的看了看玄御,玄御走过来拍了拍周惜月的后背:“周掌柜去坐着吧,杜衡不喜欢做菜的时候被人打扰。”
周惜月就像是个听话的巨型犬一样坐在了餐桌旁边的椅子上,宽大的椅子在他的身下感觉小了好几圈,杜衡生怕周惜月一屁股把椅子给坐碎了。
椅子碎了事小,周惜月受伤了就麻烦了。
杜衡取出了一段山膏五花肉,他将五花肉切成了均匀的小片,然后放在了旁边备用。案板上放着姜片葱结,杜衡做荤菜这些调味的配菜少不了的。
锅中的油热了,杜衡加入了五花肉尽心翻炒。用先煎的五花肉炖河豚,要比直接用荤油炖煮香一些。
少了煎鱼肝油这一步,等到五花肉片煎的微微焦黄之后,杜衡就将河豚鱼一股脑的倒入到了锅中。锅中冒出了一股青烟,鱼肉稍稍煎制片刻,就能烹入白酒了。
老杜家的河豚鱼汤不走寻常路,其他人家的炖河豚都会加酱油调色,杜衡家的河豚鱼却汤色如牛奶。想要让鱼汤色泽乳白,除了不加酱油之外,加入汤汁之后开大火煮也是关键。
杜衡往锅中加入了两勺子开水,开水一入锅,锅中就咕嘟咕嘟的沸腾起来了。翻滚的水花带着油花威逼着鱼肉,鱼肉中蕴藏的鲜美被逼入汤汁。
杜衡丢入葱结后将锅盖盖上,炖煮过程需要两炷香的功夫,趁着这个时间,他可以来处理一下爆炒鱿鱼。
海里的鱿鱼到杜衡手里已经不再蠕动了,不过看起来它还是很新鲜的。杜衡将鱿鱼从厨房中拎出来放到了水池旁边的案板上,这条鱿鱼比他的案板还要大。
这是一条完整的鱿鱼,杜衡以前买到的鱿鱼和它一比都是孙子。
杜衡拽住了鱿鱼头和尾的分界出,他使劲一拉,鱿鱼的内脏就随着它的鱿鱼足被带出了圆筒形的身体。内脏中还有一团墨囊,杜衡小心的将这团内脏切了下来放到了垃圾桶中。
杜衡三两下就将鱿鱼足切成了三四寸长的段放在了旁边的盘子中,接下来要处理的是鱿鱼的身体。鱿鱼圆筒形的身体上面有一层红色的滑腻腻的外皮,这层外皮比较腥,平时吃的时候需要除去。
这难不倒杜衡,杜衡随手在鱿鱼的身体上划了一刀,圆筒形的鱿鱼顿时成了扁平的一片。展开后的鱿鱼身比他的案板还要宽了。
杜衡将鱿鱼身放在了水池中的木盆中,他在木盆中加入了能没过鱿鱼的清水。然后他在水中加了两勺醋,只要等上半盏茶的功夫,在醋的作用下,鱿鱼皮就能被快速的褪下了。
半盏茶之后杜衡将鱿鱼身捞了出来,他在与鱿鱼背上切了个十字,沿着十字刀口,他轻轻松松就将暗红色的鱿鱼皮给扒了下来。案板上只留下了雪白的鱿鱼肉。
这还没完,杜衡提起刀,他沿着鱿鱼身体横向竖向的密密麻麻的切着花刀。柔韧的鱿鱼肉很快就被切成了一块块均匀的片儿,此时还看不出上面有什么花样。
杜衡将鱿鱼片堆在了旁边盘子中,一条鱿鱼满满当当一大盘子,蕨菜和鱿鱼相比成了配角。就连杜衡正式用来做配菜的洋葱都比蕨菜要多一些。
此时锅里的河豚已经炖煮了两盏茶的功夫了,杜衡揭开了锅盖,只见锅中一片雪白。鱼肉间翻滚的汤汁变得浓稠,杜衡往里面撒了食盐,尝了尝咸淡之后,他往锅中丢了两大把金花菜。
金花菜又叫秧草或者草头,老家人做秧草的时候会先将它过开水后然后挤干放在鱼盘子中作为配菜来使用。杜衡不喜欢这么干,他喜欢金花菜的味道,直接将金花菜丢到汤汁里面炖煮,金花菜更加入味。
金花菜稍稍汆烫之后就变了颜色,墨绿色的金花菜躲藏在鱼身旁边的汤汁中,锅中的色彩顿时就分明起来了。
金花菜不像其他的野菜那般娇气,就算长时间炖煮,它也不会软烂,更不会浸出颜色来。杜衡揭开锅盖放心的让它们在鱼汤中炖煮,再炖煮上一盏茶的功夫,鱼汤就能出锅了。
白瓷盘中装了满满的一碗秧草河豚,奶白色的河豚汤汁浓郁的像是勾了芡一般。秧草们也不像在锅中那样含蓄,经过炖煮之后,它们变得奔放,可以看到不少墨绿色的叶片搭在河豚鱼肉上。
此时若是夹上一条河豚鱼,必定会带出几条金花菜出来。等到了白瓷碗中,大家先吃的必定是那夺人眼球的金花菜。吸饱了汤汁的金花菜带着浓郁的河豚鲜香,细细咀嚼,原本的清香就在齿间绽放了。
杜衡以前不爱金花菜,主要是不爱它那嚼不烂的口感。可是后来爱了这道菜,也是因为这种独特的口感。金花菜纤维丰富,无论是多么嫩的茎叶和哪道菜一起炖煮,它都不会失了自己的本来味道。
这是一种极有风骨的野菜,任凭表面沾染了再多的味道,它们的味道始终如一。
金花菜下肚之后,就轮到河豚鱼身了。有耐心的人会用筷子戳进鱼身带出一片片细腻的鱼肉,鱼肉洁白细腻,夹在筷子尖头还在颤巍巍的抖动着,趁机将它们送入口中。千万种言语都失了颜色,脑海中只有一个鲜字在徘徊。
料理得恰到好处的河豚鱼没有一丝毒性,只有那令人回味无穷的鲜味在口中回荡。古语有云:拼死吃河豚。吃的就是这口鲜。
没有耐心的人,比如杜衡,他会夹起一条鱼身送到口中。抿一抿含一含,出来的就是一条光秃秃的鱼骨。鱼肉们早已和鲜美的鱼汤一起滚到了肠胃中去了,打一个嗝,出来的都是鱼鲜味。
这种吃鱼方法太豪迈,好似吃的不是精贵的河豚而是河里随处可见的鲦鱼一般。要是被老家的那些文人雅士看到了,必定要笑话杜衡。
可是在村子里……大家都是这么吃的。像笑笑,他嘴巴一张能同时吞三条鱼,吐出来的时候齐刷刷的三条骨头。
自从杜衡来到了村子里面,村里人就得了一个病。那就是杜衡上一道菜,他们就会吃一道菜,等到杜衡做完菜正式开始吃饭的时候,大家已经半饱了。
今天的菜都是快手菜,趁着大家在吃河豚鱼,杜衡在锅中倒入了豆油。豆油热了之后,他将姜丝鱿鱼断同时倒入了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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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锅发出声响,鱿鱼中的水析出,稍稍翻炒之后就看到锅中多了一些水分。不过灶膛中的火焰很大,翻炒片刻之后那点水分就蒸发了。此时杜衡在鱿鱼背上密密麻麻切的菊花刀就和大家正式打招呼了。
经过加热的鱿鱼片卷曲了起来,上面露出了均匀细密的刀花。当杜衡往锅中倒入去腥的白酒时,锅中又出现了火焰。
这一次大家都很淡定了,倒是周惜月吓了一跳:“哎哟,着火了!”
玄御说道:“只是酒精在燃烧。”玄御已经完全忘记了第一次他看到火焰从锅里爆出来的时候,他差点把杜衡从灶头旁边抗走的事情了。
杜衡将洋葱倒入了锅中对着鱿鱼一起翻炒,翻炒中还加入了盐和酱油,当然,少不了一点点提味的白糖。翻炒了片刻之后,火焰渐渐的熄灭了,杜衡将碧绿的蕨菜倒入锅中一同翻炒。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桌上就出现了一盘鲜香四溢的蕨菜炒鲜鱿。杜衡笑吟吟的说道:“爆炒鲜鱿,请大家品尝~”
笑笑赏脸的拍着小翅膀,他脖子一伸就叼了一口鱿鱼。鱿鱼中还带着他讨厌的芤菜,笑笑本来想把芤菜吐出来,可是他是一只从来不浪费食物的鸡崽子。
他嚼了嚼鱿鱼,说真的,鱿鱼没啥味道,就是脆,全靠杜衡调味。倒是芤菜好吃,甜津津的。口中咸的甜的交织,但是一点都不难吃,笑笑还吃上瘾了。
他对着杜衡啾啾了两声,给了肯定的反应。
玄御夹起一根鱿鱼足送到了杜衡口中:“很爽脆,你尝尝。”
杜衡尝了一口,他做的菜没有老家的耗油味精调味,论调味,肯定是老家的味道要稍微好一些。可是他胜在食材好,灵气足。无论是口感还是食材的本味,这道爆炒鲜鱿都好吃。
盘中有三脆,鱿鱼的脆不同于另外两种素菜,新鲜的鱿鱼鲜嫩回甜,细细咀嚼之下有一股海鲜独有的鲜味。洋葱本来是辣的,可是爆炒之后,它的辣变成了恰到好处的甜,咬一口还有汁液爆出。
笑笑可以摸着良心说,芤菜要是这么做,他非但不讨厌,还能吃三碗饭。
蕨菜的脆和洋葱又不一样,它的质地没有洋葱那么柔韧,汁液也没有那么丰富,更没有甘甜的口感。可是它有自带的清香,让人一口就能分出它的与众不同。
三种食材产地和性子都不一样,却在一道菜中相会交融,令人回味无穷。
杜衡美滋滋的:“好吃。再等一等,我再炒个金花菜,做个鸭蛋汤就行了。”
爆炒金花菜是杜衡最喜欢的一道野菜,里面倒入一点白酒,放上一点食盐,大火爆炒后盖上锅盖焖上一小会儿。一道墨绿色的酒香草头就玉体横陈的躺在盘子中勾引大家了:来啊来啊~吃我啊~
有这道菜,就算没有肉,杜衡都能吃上两碗饭。
酒香草头是独属于春天的味道,那滋味,只有吃过的人才能体会。
但是不爱这道菜的人会特别嫌弃,比如凤归,凤归夹了两根尝尝后眉毛都快打结了:“这……不就是野草的味道吗?”
看到这样的凤归,杜衡很想掐着他的脖子对他疯狂的描绘这道菜的美味,然而他想了想就放弃了。且不说他打不打得过凤归,多一个人跟自己抢菜吃有什么好的?
桌上摆了七大盘子的菜,有荤有素有辣有咸,觥筹交错中大家敞开了话匣子。
杜衡发现周惜月很拘谨,不知道为什么,杜衡觉得他端着碗的样子像个小媳妇。那么大个子缩在角落挺可怜的,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藏住自己的身形。
还是杜衡体谅他,杜衡招呼周惜月:“周掌柜,家里的便饭是不是不合胃口?若是喜欢就多吃一点吧。”
周惜月连连点头,他夹了一块腊肉:“好吃,好吃!比云烟楼的大厨做的还好吃!”
周惜月赞赏的说道:“杜先生有这个手艺,要是去灵溪镇上开酒楼多好呀。保证大家会排着队来等着你做饭!”
话音刚落,周惜月碗中就多了三片菜。景楠夹了一块香肠放下:“周掌柜真热心呀,你要不要留下帮我炼丹?”
凤归夹了个鱼给他:“吃饭,别多事。”
玄御夹了个鱿鱼足给他:“多吃点。”
周惜月抖了一下,杜衡觉得他怪可怜的。杜衡笑道:“我暂时没有去镇上开店的打算,我最近要修行。”
周惜月连连点头:“修行好,修行好。”
杜衡莫名觉得抱着碗的周惜月像小鹌鹑。温琼实在看不下去了,温琼在杜衡碗里夹了一筷子金花菜:“徒儿,在你没结丹之前,你最好不要出村子,没化婴之前,最好不要去镇上。”
杜衡嚼着草头:“哦。”
他也没这个打算,他在村子里面挺好的。有玄御有大家,他吃喝不愁的,出去做什么?为了实现人生价值吗?开玩笑,就他这点价值,没出村子就被妖兽摁死了,老实的活着不好吗?
吃过饭之后,玄御帮着收拾碗筷,杜衡听着屋外的雨水滴答声,他有些惆怅:“雨水真多啊,估计等雨停了,我地里的草又要长出一层来了。”
温琼淡定不已:“不着急,你慢慢拔就是。今天放松半日,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杜衡对着温琼眨眨眼,他一脸惊喜:“师傅,你说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