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风一直在刮,程航一再也忍不住打断了陈敬的絮叨,再这么没完没了地聊下去,徐开慈肯定要被冻病了。
“咱回去说吧,我还有点事,先挂了。”程航一匆匆挂了电话。
然后收起自己的情绪,换了张笑脸靠近徐开慈。
刚刚在远处还看不太清,这会靠近了才发现,徐开慈的鼻头都被冻得有点红了。他皮肤很白,大抵是常年呆在室内的原因吧,记忆中的徐开慈,应该是没那么白的,至少在程航一的记忆里,徐开慈的皮肤没有白得连血色都没有。
这会红红的鼻头在他脸上,搭配着随风飞舞有些许凌乱的发丝,徐开慈看起来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徐开慈可真好看,不止今天好看,不止现在好看,他永远都美得不像个凡人。
他是程航一的小神仙。
程航一忍不住捏了一下徐开慈的鼻子,笑着说:“你现在这样竟然比在家还好看,我都在考虑要不要每天带你下来冻你一会了。”
然徐开慈只是笑了笑,还一脸狡黠地说:“你弯下腰低下头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程航一看了眼徐开慈,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不过还是听他的话照做了。
低下头的时候程航一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徐开慈缓缓抬起左手,蜷着的手心努力地翻挪过来。
在程航一靠近他的时候,他顺手在花坛边抓的一点点雪,现在已经不剩多少,连化了的雪水,还有那一点点雪蹭在了程航一脸上。
“靠!很凉啊!徐开慈你怎么那么鸡贼!”
程航一有点炸毛,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徐开慈看到他这么炸毛,反而笑得好开心:“不是还每天带我下来冻会吗?怎么自己受冻就受不了了?程航一你真不是要来和我过日子的,你是要来送我一程的。你自己摸摸我的手,都冻僵了。”
程航一顺手在徐开慈的手背上探了一下,是真的很凉,指尖和几个指关节都是红红的,搞不好真要长冻疮了。
他帮帮徐开慈把手藏进毯子里,一脸羞赧地说:“我的错我的错,快回去了,回家帮你洗个热水澡,以后再也不冷天带你下来了。”
徐开慈只是小小地哼了一声,听他声音有点小得意,但实际看他脸也没多生气。能出来一趟对他来说只有高兴的份儿,怎么可能真的怪程航一。
记得很久以前,程航一的那群狐朋狗友想约程航一出去玩,徐开慈怎么都不让,那会程航一还会顾忌徐开慈,怕扔着徐开慈一个人在家会伤他的心。
可朋友的邀约他又实在拒绝不掉,毕竟他就不是那个能缩在家里的性格。
只能握着电话为难地对那边说:“不是我不来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
那会徐开慈都还不太能坐得稳,讲电话的时候是靠着程航一的,只是他有点累了,正闭着眼睛假寐。
徐开慈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说:“程航一你怕什么呀?他不能出去,你还不能吗?你还被一个瘫子牢牢栓家里了?”
那天徐开慈虽然闭着眼睛,但他还是能听得到程航一被这话激得支支吾吾:“你你你……你别这么说,他还在我跟前呢。”
从出院到那天为止,每个人都在极力地维持着徐开慈的体面和尊严,别说“瘫子”这种字眼,就连受伤和意外这种话都在徐开慈面前绝了迹。
那个人在电话那头笑得更大声了,徐开慈终于听清那边的人是谁。是祁桐,当年在学校里也不亚于他徐开慈的浪货,徐开慈疯的那几年祁桐没少和他混,现在竟然和程航一走得那么近了。
祁桐笑着说:“程小爷在怕什么?你还真怕他啊,我拜托你想清楚一些,这天底下终究是属于可以走出来的人,你现在看他能走出来吗?他怕是没了你,连坐起来都不行吧?现在是他要怕你呐,你要是什么都被他管着,你受不了跑了,他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那天徐开慈平静地听完整个对话,心里止不住的悲凉。
从前再风光,现在也只是别人口中一个走不出去的瘫子。
他确实走不出去,连今天想要下楼一趟,都要软磨硬泡。
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想到那天那通电话,徐开慈突然又不开心了起来,垂着眼眸说:“要是你在家,我还真的挺想出来看看的。”
程航一没察觉到徐开慈的难过,只以为徐开慈又在责怪他经常不在家。
“啧……”程航一有点心绪不宁,他才答应了陈敬会回去,这会徐开慈又无故提这么一嘴,那一会要怎么和他说这件事。
“怎么了?”徐开慈听到了,他扭头仰着看着身后的程航一,关切地问他。
程航一收敛了情绪,加快步伐推着徐开慈进了单元楼。
在电梯里,程航一帮徐开慈把头发上的雪点掸去,无意间看到徐开慈的眼睛,他又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了。
只能婉转地和徐开慈说:“就算没有我,你也可以出去的,家里不是有护工吗?他会陪着你,你/妈妈不是还给你了司机的电话么?你要去哪里你打给他,他会来接送你。你要是不想要家里接送,你也可以告诉我,我就算不在上海,叫辆车我还是可以的。”
这将近三年的时间里,徐开慈活得越来越局促,到现在可以说只有程航一一人在他跟前。
这样不好,对谁都不好。
徐开慈抬头看着程航一,怔怔好一会。电梯开了,程航一又绕到他后面将他慢慢推到家门口。
正打算开门,他听到徐开慈说:“我出去又能做什么算了,不去了。”
这话听得程航一好难受,都快要放弃回y城的想法了,又听到徐开慈说:“哎呀,你快开门啊,冷死我了,我要洗澡。”
捉摸不透他,程航一背对着徐开慈大大地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他是渴望出门,还是也挺喜欢在家里呆着。
原本洗澡也是要程航一帮他洗的,但他今天被冻得不轻,嚷嚷着要泡一会。
进浴缸这种活儿程航一可搞不来,只能请护工帮忙。
他帮着徐开慈把衣服脱了,便看着徐开慈被推进浴室。而他自己终于松了口气,换下衣服后便钻进了被窝,大大地舒了口气。
先前陈敬的话又回荡在脑子里,他又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回去。
他好几次把航班表打开,又烦躁地关上。
第一年程航一没回家,那会徐开慈状态很不好,三天两头进医院,他实在不忍心扔着徐开慈一个人回家。
去年他父母怎么都要他回家过节,说是想他了。他想都没想就订了机票,可临走前还是好好地哄了徐开慈好久。后面知道徐开慈春节期间痉挛了好几次,他在y城听到还觉得挺愧疚的,这才说好了,今年哪里都不去,就在上海陪着徐开慈过节。
话都说出去了,这会又反悔也太不男人了。
程航一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
可是这次又不一样,这次可是孟新辞的乔迁宴,那可是孟新辞啊……
程航一纠结了好久,还是点了订票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