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航一仰躺在床上,一双大长腿伸在外面打晃。他皱着眉看着手机里的航班表,心里一直在想要怎么和徐开慈说要回家的事情。
用父母做借口肯定不行,寄礼物回家的时候他就给父母打过电话,徐开慈当时就在跟前。
他还很蠢地开了免提,亲口说了自己不回去了。
还能有什么借口和理由,程航一实在想不出来了,总不能又推说春节临时有音乐会,这样更不靠谱,他最近练琴都练得稀稀拉拉,这种谎话不如不说,徐开慈用脚趾头想都能拆穿。
“想什么呢,唉声叹气的,不去洗澡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徐开慈已经洗好澡,被护工推了出来。
程航一把手机慌忙地摁下锁屏键,一个猛子坐起来,轻声接话:“没啥,就是在外面那么冷,进来吹了会空调一下子颓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里拿来吹风机帮着徐开慈吹头发。
程航一的发质有点硬,上学那会也学着徐开慈留过长发,只是他才能扎一个小揪揪的时候就放弃了,他头发粗,又容易炸毛,每天早上醒过来都像只炸毛的狮子。
不是谁都能学得来徐开慈那副模样。
他头发其实有点像个姑娘的,虽然发量茂密,但很软很柔顺。
这会头发虽然已经用吸水毛巾擦过,但还带着些水分,软软地贴在脸颊两侧。配上他被热气蒸腾得微微发红的脸,要是忽略他的骨架身高,程航一是真的觉得他就是个绝艳无双的姑娘,起码得是九分的那种。
吹风机轰轰作响,程航一的手随着热风帮徐开慈把头发抖散开来。
他还是挺害怕徐开慈又头疼脑热、感冒发烧的,这会低声嘀咕着,语气里全是抱怨:“坏毛病,在家不穿鞋袜,洗了澡也不把头发吹干,回头又感冒。别乱动,给你吹头发呢。”
徐开慈一直在甩头,动作不大,但总是妨碍程航一。
应该是最后用花洒冲身上的时候耳朵里进了点水,这会徐开慈觉得自己耳朵里朦朦胧胧的,听什么都不真切。
头顶的头发已经干了,只剩发梢还有一点不多的水汽,他实在不喜欢吹风机发出的动静。
“别吹了,不妨事。”
程航一没听到,他的思绪又飘得很远,怕是灵魂早他身体一步先回到了那座遥远的小城市。
徐开慈皱着眉,不耐烦地又轻斥了一声:“傻了么?别吹了。”
程航一的魂儿这才回来,他收起吹风机,站在徐开慈的身后愣着没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徐开慈就算再没眼力见,这会也察觉出来程航一肯定有心事,他转动轮椅,与程航一面对面歪着头问他:“说吧,你肯定有事,别憋着了。”
程航一没搭腔,咬着嘴唇不知道怎么开口。
徐开慈又凑近了些,颤颤巍巍地抬高手臂去蹭程航一的腰,“说吧,你不说我也猜到了。”
“哥……”程航一捉住徐开慈的手,捏着他软软的掌心。他更不敢随意开口说什么,不知道徐开慈口中的猜到了,是猜到什么了。
徐开慈挑了挑眉,含笑着自顾自说道:“刚刚接的电话,是你高中还是初中的同学吧?要是是祁桐或者别人,你早就说是谁了。是叫你回家的么?是约你出去玩,还是问你去不去贺乔迁?回来就有气无力地叹了好几声气,怕是问你去不去孟新辞家吧?”
……
那么明显么?
程航一觉得自己还行吧,没表现出来啊?
他的脸微微有点发烫,想为自己开解几句,却又发现徐开慈每一句话都戳到了他的要害,根本无从辩白:“不是……哥,是他们都好久没见我了,想趁年假约我见一面,你知道的,我和高中他们几个感情都还行。”
徐开慈没表现出来什么不悦,反而笑得明眸皓齿。他点点头,一副我明白、我理解的样子说道:“是啊,你们感情挺好的,大家现在那么忙,想抓紧机会聚一聚很正常。”
“那这么说你同意了?”程航一没想到徐开慈这回能那么通情达理,他半蹲下来一脸欣喜雀跃地看着徐开慈。
可下一秒,徐开慈的笑就凝在了脸上,眼神转为凌厉,“三月,你说叫什么周鑫磊结婚,你去了,我没拦着还给你准备了份大礼。五月你说你要带你妈妈去旅游,可你蠢,朋友圈忘了屏蔽我,又被我发现了。还有九月……”
“你怎么又来了!我都道歉了,你怎么还这样?”程航一就知道不能高兴得太早,徐开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放过他。
徐开慈没管他,还在接着数:“九月,你说你去北京,十一月,你说你在成都,还有这次回来前,你说你在……”
程航一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原本还拉着徐开慈的手,这会一下子站起来,愤怒地甩开徐开慈的手,也不管徐开慈能不能把手再缩回去。
“你有完没完?我说了我在北京就真的在北京,怎么?你还要我把证人拉出来让你好好审审吗?”程航一身体健全,他生气的时候嗓门很大,惹得徐开慈微微往后缩了一点。
战争爆发往往就是这样,不挑场地,也不分时间。
哪怕两个人上一秒还手牵着手,下一秒也能无情甩开,然后激烈地吵一场。
徐开慈虽然坐在轮椅上,虽然需要仰着头看程航一。
但其实也不弱,他平时笑起来的时候有多温和,现在皱着眉眼神就有多凌厉。
“程航一,别给脸不要脸,我不问是我的事,不代表我是个傻逼。你自己找了多少借口当我真的不知道么?”
他冷笑一声,嘲讽问道:“证人?孟新辞么?当我不知道他九月份在北京么?”
程航一简直要炸了,九月份的确孟新辞在北京,但是他一面都没见到过孟新辞。那段时间乐团忙得要死,一面要准备在北京的演奏会,一面还要准备元旦的出国巡演排练。
他都解释过了,可徐开慈从来不信。
平时他觉得自己嘴皮子挺利索的,但这会他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同徐开慈说任何,徐开慈总有话等着自己。
程航一的忍耐到了极点,脸色难看无比,咬着牙说:“你特么不要什么事情都扯到他头上,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徐开慈撇过头,好一会不说话。
程航一这个人好像就没脑子一样,很多时候他连理由都不会编的像样一点。用徐开慈的话说就是,他连敷衍都懒得给。时间久了,徐开慈会下意识地觉得他说什么都没区别,反正都是一堆没有用,又经不起推敲的烂借口。
心里又带着一点点侥幸,觉得会不会有一次,是自己想多了,万一程航一说的是真的呢。
带着这万分之一的侥幸,徐开慈泄了一点点怨气,他转过头问程航一:“那这次呢?也不是见他?你能拍着胸脯保证你不是见他,我现在就给你定机票,你今晚就能走。”
这下换程航一不说话了,鼻翼一直在翕动,好一会屏了口气回道:“我都和我妈说了我不回家过节了,突然又回去挺奇怪的。我肯定要去陈敬那边的,他要是去见孟新辞……那我也没理由不去。”
这句话都把徐开慈气笑了 ,这种烂借口,只有程航一才能说得那么心安理得。
他是真的笑了起来,失落铺天盖地地席卷上来。
徐开慈话语里充满了悲凉,情绪激动连同他没能力收回来还垂在外面的那只手都微微颤抖起来:“程航一,你是不是真忘了,忘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惦记的那个人,不管你怎么想办法,舔上去,这辈子都轮不到你了。”
这是事实,程航一心里清楚得很。但是被徐开慈这么戳心窝子,他还是会很烦,这种话说出来就是在打程航一的脸。
就差点明程航一是条舔狗。
舔的对象还是这辈子没什么希望的人。
程航一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还没熄灭的怒火又被重新点燃,还烧得更旺。
他一把弯下腰一把揪住徐开慈胸口的衣服,厉声问道:“你是不是有病?我和他能有什么?我和他真有什么还轮得到你么徐开慈?我都说了我和他只是那么多年朋友了,是你自己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徐开慈大部□□体没有办法动弹,这几年来的生活几乎算得上任人摆布。要是平时程航一温柔,那徐开慈就可以做一个精致的洋娃娃,被保存安置得妥妥帖帖。
要是吵架,要是戳到程航一的痛脚,那他只能像现在这样,做一个可以任人揉搓的破布娃娃。
“放开。”怒极的时候,徐开慈反而没有那么盛气凌人,只是声音冷如霜雪。
他本想努力抬起手来去想办法挣脱开,然而垂在外面的时间太长,他的胳膊酥麻,没那个本事抬得起来,只能叫唤几声,什么办法都没有。
程航一没有松手,还是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我说了我和他没什么!”
“我特么让你放开!”
这下子程航一倒是放开了,可理智也没了,他扔下一句:“徐开慈你瘫在家里,没什么朋友我可以理解,可你能不能不要把所有人想的都那么脏?”
转过身就打开衣柜收拾行李,一边收拾,一边调笑着说:“也是奇了怪了,我有手有脚去哪里竟然还要你管了?”
完全把前两天笑眯眯说的陪徐开慈过节这件事抛在脑后,好像他压根就没说过这句话一样。
空气好像在这个房间里画了条分界线。
在程航一那边流动得很快,他收行李的动作快,说话语速也很快。
在徐开慈这边好像就停滞不前了一样,徐开慈背对着程航一,只能听得到他收行李时衣架发出的声音。
他突然觉得好像心里那些弦又断了一根,现在差不多只剩一个破架子,还在稀稀拉拉地发出一点点声响。
声音也是嘶哑难听的那种,难听得徐开慈感到不适。
程航一的行李不多,他本来也没打算去很久,随便往行李箱里扔了几件衣服就拉上了拉链。
明天的机票,但他今晚已经不想再看徐开慈的那张脸了,他今晚宁愿去酒店。
现在就走。
路过徐开慈身边的时候,行李箱撞到了徐开慈的轮椅,轮椅受到撞击往旁边偏移了一点,徐开慈的脚从踏板上掉了下去。
程航一的余光看到了。
也装没看到,总不可能这会还要做徐家的狗,还能蹲下去帮他把脚捡起来。
反正他走后,护工就会冲进来服侍他徐大少。
“程航一,你想好了吗?后天就是除夕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
程航一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眼徐开慈。
方才被热气蒸腾红了的脸现在已经苍白如纸,吊在外面的软手瘫足正微微颤抖着。
又有点不忍心了,他垂着眼眸说:“初一我就回来,你自己也冷静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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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个好好笑的名字,换了个文案,现在我自己看了都好想笑,原来尖刀鸡只配土味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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