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孤送你去延庆殿。”她身边也没有带婢女,从宫门口到延庆殿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不用了,殿下快些回去吧,外边冷,我这就走了。”这一来一回的,殿下也得靠双脚走,多麻烦呀。
    虞姝怕太子说不听,也不管他了,反正东西送到了,她挥了挥手转身就往回跑,“殿下回去吧。”
    贺云槿甚至来不及喊住她,人就跑出去了,他把五彩符放入怀中,到底没有忍心,还是悄悄地跟上了虞姝。
    宫里看似安稳,却波云诡谲,光鲜亮丽之下不知道藏了多少白骨,他不想让她出半点岔子。
    虞姝跑的急,没有在意后面,一心想早点到延庆殿,所以不曾发觉后面跟着一个人。
    贺云槿看着她进入延庆殿,在原地站了一会,殿内此刻必定是觥筹交错,丝竹靡靡,热闹非凡。
    往年他在里头,倒觉着吵,可今日不在里头,却有些遗憾,若是年礼没有出岔子,那必定可以一整晚都见到她吧。
    一墙之隔,隔出了热闹与寂静。
    也隔住了她与他。
    贺云槿凉薄一笑,从坏中取出五彩符,摩挲着上面的虎头,虎虎生威,也不知来年有何惊喜等着他。
    捏着五彩符转身往外走,延庆殿再热闹又如何,不属于他。
    虞姝说了散宴之后会去太子府,那就足够了,他想要的不多,有她足矣。
    *
    虞姝在进入大殿之前理了下头发和衣裳,深呼吸调整气息,好在爹爹兄长教着学了点武,若不然今夜让寻常女子跑一趟还不得累晕过去。
    她进入大殿,这时宫宴已经开始,她贸然进去,众人的目光自然都落在她身上,她稳住步伐上前。
    凌珠瞧见郡主,这吊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是放下了,她都急的要哭了,下次再也不敢让郡主离开她的视线,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怕是死也难偿。
    “臣女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蓁蓁怎的来迟了,可是遇到何难事了?”乾德帝心情尚好,方才太子的事他早抛之脑后了,虞姝向来乖巧,想来也不会轻易违背礼节。
    “圣上恕罪,臣女方才到了延庆殿,却发觉给圣上带的梅花酒落在马车上了,臣女回头去取,这才来迟,还请圣上责罚。”虞姝怀中抱着那酒坛,宫宴来迟,总要有个借口。
    “哈哈哈,无碍,蓁蓁还记得朕爱喝梅花酒,该赏才是。”
    “这是臣女亲手所酿,也不知是否合圣上的胃口,若是圣上不喜,可莫要怪臣女贻笑大方。”虞姝这话略有些俏皮,放眼大燕,也没有几个敢这样和圣上说话。
    不少名门闺秀望着虞姝,颇为羡慕,虞姝敢这样和圣上说话,自然不是自大,而是有这个底气圣上不会怪罪。
    果然,乾德帝一听龙心大悦,“来人,快把郡主的酒呈上来,朕可得好好品尝,还不知蓁蓁竟会酿酒,若是好喝,可得好好奖赏。”
    闻言虞姝竟有些紧张,若是能得到那个奖赏……
    内侍把酒倒进酒杯,因着是宫外带进来的,有内侍提前试喝,免得出意外,虞姝坦然自若,这是必须的步骤。
    乾德帝端起酒杯在鼻端轻嗅,“闻着有清冽的梅花香,这燕京内,要数安国公府的梅花最多,虞府也有一片梅林,是镇南王妃的陪嫁,想来这梅花酒便取自那处吧?”
    “圣上好灵敏的鼻子,只一闻便晓得,臣女佩服。”
    “哈哈哈,朕来尝尝。”乾德帝轻呷了口,仔细品味,随即大笑,“不错,入口回甘,酒味不重,梅花香气却浓,喝上一口,仿佛置身于梅林,蓁蓁可真是心灵手巧,得赏,你说说想要什么?”
    其实乾德帝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重视的并不是这口梅花酒,而是心意,是蓁蓁亲自动手的心意,他这么多皇子公主,这次年礼中却无一人送了亲手制作的年礼。
    送上的那些年礼虽然贵重,可却冷冰冰的,毫无心意,还不如这一坛子梅花酒,让人喝了心里暖和。
    乾德帝心叹,镇南王怎就这般会养闺女,养出蓁蓁机灵可爱又乖巧,上次被踩碎的泥人,这次的梅花酒,都送到了乾德帝的心尖上,这样可心的小丫头谁不愿意多疼几分呢?
    “圣上喜欢便好,臣女不敢要赏。”虞姝心里的大石头放心,她已经喝过自己酿的酒,不如外头买的,可见圣上高兴的点不在酒,而在人。
    娘亲曾经说过,能让人喜悦的并非是物件,而是心意。
    就像娘亲送的五彩符,不是因为五彩符有多贵重,而是娘亲爱护女儿的心意才让人感动。
    所以要以真心换真心。
    “蓁蓁莫要推辞,你直说便是,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乾德帝见着确实欣喜,这句话可相当于空白圣旨,只等虞姝往上填写要求。
    满大殿的人都看着虞姝,不少人心中艳羡,长宣郡主怎就这般会讨圣上欢心呢?宫宴来迟,不仅没有责罚,还要赏赐,这份恩宠可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皇贵妃则欣慰的望着虞姝,心叹虞家的小姑娘长大了,还未及笄,光芒便要遮不住了。
    也有不少人往叶府那边看去,虞、叶两家是姻亲,同是地位贵重的士族,圣上重视长宣郡主,一样是在重视虞、叶两家。
    虞姝抿了抿唇,屈膝一礼,“圣上厚爱,臣女不敢再推拒,可臣女什么都不缺,可否要圣上一个答应,且先欠着,等日后蓁蓁想到了,再找圣上讨要。”
    “你这丫头,莫不是得寸进尺,哪能这样和圣上说话。”皇贵妃笑着嗔了句,蓁蓁也着实大胆。
    “哎,无碍,蓁蓁这性子朕喜欢的很,既然如此,就依蓁蓁所言,你想到了要什么,再问朕讨要。”难得如此高兴,乾德帝愿意纵着她,且蓁蓁是个懂事的小姑娘,不会做越矩之事。
    “谢圣上隆恩!”虞姝磕头谢恩。
    满殿内无人不羡慕,长宣郡主就凭着一坛子梅花酒,便得到了圣上一个允诺,这可相当于一块免死金牌,还从未见人都这般荣幸,圣上也太宠着长宣郡主了。
    不少人想,若是晓得圣上喜欢梅花酒,便是送一车也是可以的。
    可恨失了先机,再送已是毫无意义了,不免扼腕叹息。
    可她们哪里明白,从始至终,虞姝在圣上面前地位便不一般,若是其他人送的,许是没有机会端到圣上的案桌。
    这恩宠啊,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也羡慕不来。
    虞姝坐到了自己的位置,凌珠连忙递上了手炉,方才郡主跑的太快,手炉都没拿,所有人都注意到郡主是多得圣上喜爱,可她一眼便瞧见郡主青紫的手背。
    郡主肌肤莹白似玉,娇嫩似花,受不得寒,稍微冻着些手背便要青紫一片,直到暖和起来才褪去。
    看着郡主的手,凌珠心疼的很,也不知是否找到太子殿下。
    虞姝面上虽淡然,其实手都快冻僵的,回到这温暖如春的大殿也没回过神来,倒是这个小小的手炉让她的手终于有了点暖意。
    燕京实在太冷了,偏偏虞姝怕冷,起先为了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梦回到这处处是陷阱的燕京,到了如今,待了月余,却险些要忘记那个梦境,现在是真的喜欢上了和太子殿下在一起的时光。
    许是太子殿下面冷心热,那只木雕的小兔儿,她不曾在殿下面前提起,他深夜来访,想来并不想旁人晓得,她明白殿下的心意就好了。
    还有先皇后留下的精致剪刀被她摔坏了,殿下也不曾怪罪,殿下分明是个极好的君子,她喜欢殿下的性子,是殿下让她觉得这燕京,兴许有不同的风景。
    这不,为了安抚殿下,她竟也舍得自己冻这么久,都要冻成冰雕了。
    也不知殿下回去了没有,虞姝往外瞧了一眼,雪越发大了,待会还得回府拿梅花酒,她没有想到今夜会发生这样的事,本打算明日再去太子府送酒,陪殿下小酌一杯,可谁知道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人人都要过除夕,殿下也要过,要热闹的过。
    之后虞姝没有再出什么风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该出风头就出,该低调也得低调。
    宫宴接近戌时才散,虞姝才站起来,如意来请,说是皇贵妃在延庆殿偏殿等着一道回端华宫。
    虞姝想了想,今夜肯定去不了端华宫,可也得和姑母解释一番。
    在殿内坐了这么久,虞姝已经彻底暖和起来了,行动也方便了许多。
    “姑母。”
    “蓁蓁,走吧,琬宜跟着淑玉去了嘉和宫,说要去看淑玉养的猫,一会就回来。”
    “姑母,我今夜恐怕不能陪您守夜了。”虞姝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方才答应了。
    “啊,这是怎的了?”皇贵妃顿住,还以为虞姝是有什么难处。
    “姑母,方才其实我是去了找太子殿下,我和太子殿下约好待会陪太子殿下守岁,抱歉姑母,是蓁蓁失约了。”虽然很想和姑母和琬宜妹妹守岁,可是虞姝觉得今夜太子一定比她们需要她。
    “原来是这样,无碍,我是怕你一个人在府里无聊,既然有人陪你便好,今日太子确实是受了委屈。”皇贵妃没在意,都是自家孩子,不必斤斤计较。
    想起太子,今日年礼一事,怕也不简单。
    “姑母,可以和我说说今日发生了何事吗?”虞姝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大的事,值得圣上这样对一个才十六岁的太子殿下,要他在除夕夜闭门思过,这样狠心。
    “唉,这事说来话长,先坐吧,我说与你听。”今夜也无事,倒不急这一时片刻。
    *
    到戌时还差一刻,贺云槿把火炉内的银霜炭点着了,关紧了门窗,免得暖气散了。
    今日入宫之前,他就遣散了府内下人,今夜除夕,他们也有亲人,虽然从前皆不尽职,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他也不想在今日清算。
    也不知为何,被虞姝教导的个个都表起了忠心,起初还不愿意离开,还是他再三命令才离开。
    他也没有想到会半路回到太子府,所以回来之时府内安静的能听见雪落在地上的声音。
    也不曾打算把他们再喊回来,这样也好,安静,待会虞姝来也就不必顾忌太多规矩了。
    他希望虞姝在他面前能放肆一些才好。
    火炉内的炭火越烧越旺,屋子也越发暖了,桌上的那盆梅花散发着清香。
    贺云槿坐在火炉旁,从怀中取出那枚五彩符,借着烛火,能清晰的看见上头的纹路,仿佛能看见一位母亲坐在灯下,一针一线的绣出这个五彩符。
    若是母后还在,也一定会为他做一个吧,母后的针线活很好,他还留有几件儿时母后为他做的小衫,细密的针脚,那是母亲对孩子的爱意。
    他也没有想到在母后去后他还能收到这样充满爱意的东西,虽然这爱意本不是给他,他只是借了虞姝的光。
    看着这个小东西,贺云槿嘴角的抿出些许笑意。
    宫宴一般都是戌时散场,贺云槿起身去给大门留了个缝,待会虞姝到了就能自己推门进来。
    之后又拿着蜡烛点燃了从大门口到他院子外面的几盏灯笼,免得她待会看不清路。
    回到屋子,桌上摆了几个果盘,都是些小点心,是他亲自去买的,想来她会爱吃。
    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他做这样的事已是驾轻就熟,不似一开始还要犹豫纠结,如今却是想到就去做了,生怕哪点儿让她受了委屈。
    她那样如花朵般娇嫩的人儿,不该受任何委屈。
    做好这一切,他从书架抽出一本杂记随意看着,打发时光,也不知她何时能到,从宫里到太子府,怎么也得两刻钟吧。
    *
    虞姝从姑母口中得知全部经过,心中起了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姑母,这分明就是陷害。”
    “唉,我也晓得,只是圣上又不愿彻查,再被几个皇子一搅合,这事也就过去了,可怜太子又被责罚,我虽有心想说什么,却又怕贸然开口引起其他妃嫔注意。”
    皇贵妃向来是不管太子的事,应该说除了琬宜的事,其他皇子公主的事都不管,她虽是皇贵妃,位同副后,可到底不是正经的皇后,除了太子之外,皇子公主都有母妃,她也不愿多管闲事。
    至于太子,从前她也未曾想过要管,圣上不喜他,她管太多怕是会触怒圣上。
    可蓁蓁前些日子的话点醒了皇贵妃,若想保住虞家太平,就得押中未来天子,可除了太子,其余人都有靠山,他们凑上去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毫无意义,唯独太子,他们是雪中送炭,珍贵难得。
    太子表面平庸无能,可蓁蓁愿意亲近,想来太子也并非是看起来这样简单。
    且太子比起旁人,好歹太子已是储君,坐稳太子之位兴许比坐上太子之位难,可比起那些连坐都没有坐上的,太子却是个优势。
    虞家并无谋权篡位的野心,却也想护住虞家上下数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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