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小华哭得更厉害了。
    两人到了民政局外面，尹啸川看见戴小华哭得这么伤心，觉得现在进去办离婚手续不好，便说：“我们找个地方先坐坐吧。”
    戴小华也想和孩子多呆一会儿，两人手续一办，尹啸川就要带走孩子，她就看不着了，便流着泪点点头。
    尹啸川带戴小华走进了镇上最好的一家饭店，叫了几个菜，戴小华一边吃一边给宝珠喂，一边哭。
    母子连心，坐在妈妈的怀里，宝珠似乎感到了一种熟悉，她不断抬头看妈妈，忽然叫了一声：“妈妈！”
    戴小华呆住了，尹啸川也呆住了！
    宝珠已经满一岁了，能够说话了，尹啸川和刘丽娇一直教她把刘丽娇喊妈妈，但不管怎么教，她都不肯喊，也不喊爸爸。
    今天是她冒出的第一句话。
    戴小华没想到四个月没见女儿，她竟然能说话了，而且喊得这么清晰！
    农村有一句俗语，说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第一个喊的人，就是孩子的亲人里命最苦的人！
    尹啸川想起这句话，再看看戴小华，他的心里忽然有点酸。
    这女人，真的是命苦的人！
    戴小华看着宝珠，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说出话来：“宝珠！你叫我什么？再叫一声！再叫我一声！”
    宝珠看看她，又叫了一声：“妈妈！”
    戴小华一把搂紧女儿，呜呜呜哭出声来！
    这压抑的哭声让尹啸川也感到不忍心了，他开始后悔以前对她的恶劣，不过也只是在心里后悔，他默默地给她挑了一些菜在碗里。
    这顿饭总算吃完了，大哭一场后，戴小华的情绪好多了。
    两人走出饭店，尹啸川看见戴小华抱了孩子这么久，觉得她一定累了，伸手说：“来我抱吧。”
    “不！”戴小华让开他的手，她要自己抱，要今天抱个够，以后，她就没有机会这样抱女儿了。
    两人来到民政局，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问：“结婚还是离婚？”
    两人莫明其妙看工作人员一眼，他们手上抱着这么大的孩子，居然还问他们是结婚还是离婚！
    尹啸川说：“离！”
    “结婚证拿来！”
    “结婚证？”
    他们相互看一眼，尹啸川回答：“我们没有结婚证！”
    “你们没结婚？”
    “我们……”尹啸川咳咳几声：“结了，但是没扯结婚证！”
    “没扯结婚证你们离什么婚？”
    两人都懵了！
    以前的婚姻法以事实婚姻为主，只要两个人有过同居事实，就是法律认可的夫妻，两人如果分手就要办理离婚手续。
    但在尹啸川和戴小华离婚的时候，新婚姻法已经出台了，新婚姻法规定，只要没有到民政局办理结婚手续的婚姻，一律是无效婚姻，不被认可，不受法律保护。
    但那时候宣传方式不广泛，只有广播、收音机，就算广泛宣传，人们也不会认真去听，谁没事学习离婚干什么？脑子有病啊？
    所以尹啸川和戴小华都对新婚姻法不了解，两人发了一会儿呆，戴小华问：“那我们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你们要结婚，我就给你们办结婚手续，不办各自分手就是了。”工作人员干脆地说。
    原来他们要离婚是如此简单，就像一对恋人关系不好了要分手一样，不需要找谁裁决，自己散了就是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却花费了那么长的时间，耗费了那么多的精力！
    从民政局出来，两人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尹啸川说：“那……就是分手吧！”
    戴小华“嗯”了一声。
    尹啸川给戴小华拿了一万块钱，戴小华从里面拿了一千出来，塞进宝珠的衣服里。
    “你干什么？”尹啸川说。
    “这是我留给我女儿的！”戴小华眼里的泪又掉了出来。
    她又拿了一百块钱出来，抱着宝珠走进镇上的百货公司，给孩子买了一个大布娃娃。
    尹啸川要给钱，她坚持自己给，说：“今天是女儿的生日，这是我买给她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什么？你说……”尹啸川又呆住了：“今天是女儿的生日？”
    “嗯。”戴小华一边点头一边哭个不停！
    “我妈……怎么没有说？”
    戴小华没有回答，只在心里说：“我女儿的生日，只有我记得，以后我走了，还有谁记得给我的女儿过生日？”
    越想越心痛，她泪如雨下！
    尹啸川的心里也很难受，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女儿的第一个生日，却是她父母离婚的日子！
    在乡下，再穷的人家，孩子出生后的第一个生日都会隆重地庆祝一下，炒几个好菜，一家人围着桌子热热闹闹地吃，祝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生日快乐。
    家里的人还要给孩子准备礼物，礼物都是象征性的，笔、书、车车、等等，所有礼物放在一起堆在床上。
    吃完饭，大家就将孩子抱到礼物面前，放下孩子让他自己爬过去拿礼物，如果孩子第一次抓起了笔，大人就会很高兴，说这孩子将来会写字，如果抓起了书，就说他将来成绩好等等。
    家里比较富裕的人家更隆重，还会大宴宾客，俗称“逗岁”——孩子满一岁了，大家来逗一逗。
    孩子抓礼物叫“抓周”——抓周岁的生日礼物。
    但宝珠因为父母亲的关系，连“逗岁”“抓周”这件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大事都给免掉了！
    尹母要留下宝珠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喜欢这个孩子，而只是为了把尹家的血脉争取回来。
    就好比古代的帝王，他再不喜欢某个孩子，也不会让这个孩子流落在外一样，因为这会玷污了皇室高贵的血统！
    尹母的骨子里还有一些重男轻女的思想，如果宝珠是个男孩，她一定会记得孙子的生日，也会给孙子隆重地庆祝，但因为是个女孩子，她便不放在心上了。
    ……
    尹啸川送戴小华到车站，两个人走得很慢。
    戴小华把孩子抱了又抱，亲了又亲，心如刀绞，眼里的泪一直在牵流不断线地流！
    然而无论有多么舍不得，到了车站，戴小华还是要和女儿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