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这个念头盘旋在脑海里,封瀚忍不住又问出了那个已经问了千百遍,却始终没有答案的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要走?他不甘心。
    ……
    没有人看出封瀚的变化,他还是那个可以赋予舞台生命的封瀚,只是大屏幕上那张本来就冷淡的脸更加冷淡了。
    似乎比以往稍微沉默了一点。
    温漾站在大门口,静静地望着台上的身影,离得很远,舞台灯光闪烁,其实她看不清他。
    也没必要看得清。
    艾舒问她为什么还要来,温漾想不出一个完美的解释,说不清,只是觉得,来了这么久,不差最后这一程了,她想要有始有终。就像小时候写日记本,人家写了一半就扔掉,她不肯,她要写到最后一页才舒心。
    无关爱与恨,对于封瀚,她谈不上恨那么浓烈的感情,当然,爱也散了。
    就像一种微妙的你来我往,感谢你陪我走过八年的岁月,所以无论结果如何,我也会陪你走好最后的一场巡演,至此终局。
    这是属于她的奇妙的仪式感。
    中场休息前的最后一首歌,名字叫《着迷》。
    温漾挨着墙边,在黑暗中慢慢地走去座位。她来迟了,不是有意的,来的路上出了一点小意外。后面一辆车似乎有急事,按喇叭想要超车,她没听见,打了左拐,两辆车尴尬地碰在了一起。
    她不是没有专心,是真的没有听见。
    听力消失得没有预兆。温漾开车时没有放音乐的习惯,车窗没开,本以为车内的安静是正常情况,直到后车直直地撞上来,气囊弹开,她感受到了猛烈的震动但还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的时候,温漾才发现,噢,原来又听不见了。
    但她破天荒地没有感觉到害怕。独自一人行走在寂静无声的繁华街头,温漾也觉得奇怪,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呢?
    她给家里的司机发了短信,在迟到了一个小时后,到达了海城中心体育馆。
    她终于走到了座位上,收起裙摆,稳稳地坐下。
    温漾感觉到,舞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男人诧异又惊喜地望过来,视线凝在她的身上。
    但这次,她没有躲开,而是安静坦然地望回去。
    那一瞬间,温漾忽然想明白了,她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来。
    她需要一个证明,证明她真的可以轻松地放下这段感情了,而不是活在自我欺骗中。就像现在这样,她可以毫不回避地与他对视,心中是没有波澜的,就像是面对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温漾忽然觉得开心,这是她这段日子里收到的最好的消息。
    她想,即便伤痕累累,但她终于有底气,可以干净地去开始新的人生,一个没有封瀚影子的人生。
    她终将会治愈自己。
    ……
    封瀚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他只看到她在对他笑。
    封瀚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情绪,本来可以压抑的委屈在一瞬间喷薄而出,委屈中又混杂着一丝庆幸。
    好像小时候做错了事被妈妈骂,在伤心至极的时候又被给了一颗糖,灰暗的天忽然就亮了。
    她怎么能这样?!
    捉弄他很好玩吗?不告而别,又不期而至。他的所有情绪都被她拿捏在鼓掌中,简直要疯了。
    封瀚直直地看着她,大脑罕见地一片空白,漏掉了一句歌词。
    台下一片哗然。
    “boss,到副歌了,唱啊,等什么呢!”耳返里,江野急躁地提醒,“马上漏掉第二句了,要是不想上热搜,就快唱!”
    封瀚闭了闭眼,他捱下烦乱的思绪,凝神看向提词器,找到接下来的歌词,刚要开口,听见手上“嘭”的一声。
    琴弦竟然断了,最细的一弦从中间崩开,锋利如刀,封瀚的食指瞬间被割出一条血口子,弦崩断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出去,极响。
    这下是彻底乱了,台下的粉丝也炸开了锅。
    江野也懵了:“操啊,他妈的怎么回事!”
    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舞台事故,但音乐还在继续,没有总导演的指令,谁都不能停。
    封瀚在台上愣愣地站了两秒钟,随后抱着琴,深深鞠了一躬:“抱歉。”
    大屏幕上映着他的脸,唇紧抿着,眼里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凝望着一个方向,没人知道他在看谁。
    封瀚握着琴颈的指尖开始泛白。
    他到底不敢再看温漾的眼睛,没出息地选择了逃避。
    封瀚一想到刚才她的眼神,就觉得心里像是插了一把刀子,他的手指还在往下流着血,她眼里竟然一点心疼都没有。
    ……她到底爱不爱他?
    最后一分钟,封瀚用受伤的手指将整首曲子演奏完。
    除去中间30秒的事故,其余部分依然完美,粉丝的情绪被点燃,站起身喊着封瀚加油。
    乐队所有成员起立鞠躬致谢。
    中场休息,按照惯例,封瀚会回到后台,但这次他破天荒没有下去,而是坐在了台阶上。
    有人递过来一瓶温水,封瀚喝了一口,语气很温和,问大家:“还想听什么歌?”
    他坐在了温漾的对面,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三米,那么近,封瀚能看到她眨眼时睫毛的颤动。
    他其实是在问她:想听什么歌。
    虽然知道可能哄不好,但他还是想哄哄她:漾漾,我给你唱歌听,别生气了,和我和好吧。
    温漾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的坐姿很标准,很漂亮,双膝并拢微微斜着,纤长的手交叠着放在膝头,柔软的卷发垂在腰间,眼睛明亮温柔。
    多美好,隔得那么近,但是他碰不到。
    封瀚觉得舌尖发苦。他这辈子积攒的那些张扬那些高傲在今天全都烟消云散了,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不要尊严了,不顾一切地扯住她的手,非要一个说法不可。
    凭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凭什么表现得好像很爱我,将我诱进了圈套里,又狠心地抽手。就算是她耍性子要骗他,好歹也要骗到底啊,给了希望又给失望,多残忍。
    他委屈,觉得不公平。
    粉丝呐喊着,说想再听一遍《着迷》。
    “刚才不是听过了吗,怎么还要听。”封瀚握着话筒,嗓音低哑,“换一曲吧。”
    粉丝说不要。
    封瀚低笑了声,点头:“好。”
    他的眼睛落在温漾的身上,没有伴奏,他手里只有一把吉他,手指是伤的。其实他是出自于任性,他希望温漾来劝阻他,说不要弹了,会疼。但是她没有。她就静静地坐在那,温柔地看着他。
    或许连温柔也是他想象出来的,她只是在看着他而已。
    体育馆里几万人,封瀚的眼睛里只有一个人,他太希望能够得到哪怕一星半点的回应了,这也将是他能做出的最后的努力——这首歌的名字叫《着迷》。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为一缕香气而着迷。
    可是世界太坏,消失后我才懂得要珍惜。
    如果爱情复杂,去哪里才能找得到答案。
    神仙啊,怎么才能不让错事再被重提。
    都说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谁能想到,当你选择忘记,我却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你。
    ……”
    唱到一半,封瀚忽然停下来:“我不喜欢这首歌的歌词。”
    他简直是疯了,看看他今晚都做了些什么事,这根本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但就算是做成这样了,她还是无动于衷。
    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封瀚定定地看着温漾,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蠢极了,像是个跳上跳下急于求得别人关怀的小孩儿,但即便他跳了这么久,依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糖果。
    即便不愿意承认,但封瀚心里知道,他得不到了。
    ……
    温漾静静地听完了这场无声的演唱会。
    最后一曲落幕,她注视着封瀚走下台。
    心情竟然前所未有地轻松。
    温漾把演唱会的门票拿出来,把手机上那只小小的挂坠也摘下来,卷在一起,扔在了座椅底下的垃圾纸袋里。
    ……
    封瀚呆呆地看着她的动作,她怎么可以把那只挂坠扔掉?
    江野和常晓乐守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野小声劝他:“boss,去把手指包扎一下吧,要是感染了可怎么办。”
    “对,小伤也不能马虎。”常晓乐拉着封瀚的胳膊往回拖,假装兴高采烈,“巡演也太难熬了,咱以后不办巡演了,哎呀,这次好不容易结束了,去吃顿好的吧。我请客,走,吃什么随便你们点!”
    江野附和:“对!走,吃烧烤去!”
    封瀚喉结滚动,一把将两人甩开,直直地追过去。
    他一定得问个明白!
    ……
    蓝色的玛莎拉蒂边,司机已经等候多时了,看见温漾过来,急忙去迎。
    这片停车场是私人区域,其他车辆不许进入,显得分外空旷。
    司机平稳地发动汽车,正要加速,前面忽然冲过来一个黑影,司机被吓了一跳,赶紧踩下刹车。
    竟然是个人。
    “不要命了?”司机惊魂未定,气得按下车窗破口大骂,“疯子,晦气!赶着去投胎别往别人车上撞,自己去跳楼不行吗!”
    封瀚气喘吁吁地拦在车头前面,他没有管司机说什么,透过挡风玻璃,视线攥住后排座椅上那道纤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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