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闻时都有些不确定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低声道:“谢问?”
谢问没有立刻应声,只是抬起手,碰了一下闻时靠近窗缝的肩膀,那块t恤布料沾了玻璃上的雾气,有点潮。
闻时动了动唇,却没出声。因为对方站得太近,近到一抬眼就会扫过他的唇线和鼻梁。
谢问捻着指尖的潮意,又朝窗外的大雨看了一眼,忽然开口说:“再叫我一声。”
这个场景几乎跟多年以前的迷乱梦境相重合,只是少了手指间纠葛的傀线。
过了好一会儿,闻时才开口:“谢问。”
他的嗓音混杂在雨声里,低低的。
谢问沉黑的眼眸翕张了一下,之前隐约的迟疑终于消失不见。他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似的,点了一下头。
闻时看着他的反应,猛地想起什么般朝房间某处虚空望了一眼,之前谢问走神时,就总会看向那里。
他忽然冒出一个猜测。尽管他觉得可能性很低,但还是忍不住试了一句:“那边是不是有人?”
谢问却低笑了一下说:“你在诈我。”
他侧身让了一步,神色和话语都已经恢复如常。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不经意间的幻影,一闪而过。
闻时看着他:“那你刚刚在干什么?”
谢问默然片刻,说:“你跟平时不太一样,我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是确认我有没有进幻境,还是确认你自己?
这个笼确实容易让人冲动,闻时差点就要直直问出这些话了。好在他还没张口,二楼忽然有了动静。
像是什么架子砸倒在地,铜盆叮铃桄榔一顿响,在夜里突兀得叫人心惊。
“应该是隔壁。”谢问抬眸朝声音的方向望了一眼。
浓重的困意让这声动静搅得一分不剩,闻时面色一冷,伸手拧开了房门。
湿重的潮气扑面而来。
走廊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反射着两人的影子。闻时大步流星来到隔壁,重重地敲了门。
周煦和张雅临睡在这里,所以刚刚的动静实在不太妙。
张岚也披着外套出来了,她这会儿没化妆,素面朝天披散着长长的头发,居然有种安静的气质。
可惜一开口,这种气质就半点儿不剩:“别讲那点礼貌了,敲什么门啊直接踹!”
自家弟弟的房间,她当然不用讲道理。
不过闻时也就是出于本能的教养,意思意思,在她开口的瞬间,傀线已经把整个门扒住,强行拽开了。
门开的同时,张雅临面色难看地站在门口,看他的动作,似乎也正要开门。
“小煦不见了!”没等别人问,他就开了口。
“你再说一遍?”张岚指着他,没有浓妆,气势却丝毫不低,“他跟你睡在一起,你居然真让他丢了?”
张雅临摁着太阳穴,不知是懊恼更多还是气更多。他伸出左手,就见五指上缠着齐整漂亮的白棉傀线,其中一根长长地垂着,几乎拖到地上。
“我给他系了傀线。”张雅临说着,又朝屋里指了一下:“连小黑在内,六个傀并排在床边坐着。”
听到这里,闻时已经深深蹙起了眉。
如果周煦以前的吹嘘没太夸大,那么张雅临作为傀师,水平应该非常高,至少在现世判官里数一数二。
傀线又是极其敏感的东西,如果真用线把周煦系住,那谁来拐他,张雅临都会被惊动,不可能任由对方这么消失。
“那你的傀说什么?”张岚问。
张雅临面色有一瞬间的尴尬,他抹了把脸,沉声道:“他们睡着了。”
“他们怎么了?”张岚调门高了一个八度。
小黑打头道歉,声音沉重:“对不起,我们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张岚脸都黑了,倒是闻时和谢问毫不意外。
毕竟夏樵和老毛这两天也睡着了,这是笼的问题,不怪傀。
“所以你的傀睡着了,没看住。你的傀线系着他也没感觉到有问题。”谢问总结了一下,把张雅临总结得满脸通红,“那他怎么消失的?”
第69章 入口
“不知道。我确实没有感觉到任何挣扎, 小煦叫都没叫一声。”张雅临好好一个白皮已经变成了粉皮,但说话内容并没有乱。
“就算他是睡着的过程中被人弄走的,弄走他的人总得先靠近他。离傀线那么近, 哪怕我跟小煦没立刻醒过来, 傀线本身也会对莫名靠近的陌生人造成伤害……”
他越说眉头皱得越深, 顿了片刻后摇头道:“但是都没有,风平浪静,这才是我觉得最奇怪的。”
“刚刚那声动静怎么回事?”闻时朝他屋里的狼藉抬了抬下巴。
张雅临回头,看到了倒地的木架和脸盆, 表情更难看了,欲言又止。
“你说话啊。”张岚毫不客气地打了他一下, “结巴干什么?”
张雅临朝闻时和谢问各瞥了一眼, 一副不想说给外人听的模样。可惜老天爷都欺负他,在他踌躇的时候,另外一个房间门也被“砰”地打开。
老毛拖着一脸虚弱的夏樵出来了:“怎么了?我刚刚就想出来, 结果这小子被心魔魇住了,冲着两根床柱哗哗掉眼泪。”
闻时:“……你又见到什么了?”
夏樵说起来还带着一分心酸:“你轰我走。”
闻时:“?”
他不知道自己平时怎么虐待这二百五了,能给对方造成这么大的心理阴影,又是吓唬又是轰走的。
照理说傀很少会有心魔……
当然,照理说傀也不会有这么丰富的情感。
所以夏樵真的是艺海奇葩。
但同时闻时又闪过一个更诡异的想法……这奇葩不会是他弄出来的吧?
他走神的时候, 张岚对张雅临说:“现在好了,人齐了, 你可以说了。”
张雅临板着脸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沉声开了口:“我是做了个梦忽然惊醒的, 醒过来的时候不仅小煦不见了, 我的傀线还系在那个木架子上。”
他条件反射一收线,便是一顿叮铃桄榔。
在现世判官里, 张雅临的能力毋庸置疑,否则也不会在名谱图上占据那样的位置。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弄走一个人,同时还把他的傀线解了系到另一个地方,这细想一下其实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正常情况下说出来,能让在场的所有人背后发凉……
结果闻时非但没有背后发凉,还用一种纳闷的眼神看向他问:“傀线另一头系着活物还是死物,你分不出来?”
“……”
张雅临不想干了。
这话他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觉得丢人丢到了家。
不过沈家大徒弟实力不容易小觑,按名谱图的排名跟他几乎齐平。这样的人狂一点,说话扎心一点还能理解。
可谢问和谢问那个店员又他妈是怎么回事?
这俩有什么立场能跟闻时露出一样的眼神?
张雅临在这几个人的注目之下,感觉自己见了鬼了。
他忽然想起临出门前,小黑告诉他的卦象,说他们这一趟容易受屈辱和惊吓。他以为追猪就是终点了……
现在看来可能只是个起点。
“算了,当务之急,先把小煦找回来吧。不然等出去了,我怎么跟碧灵姐交代。”张岚面色铁青地转了身,风风火火就要下楼。
“你干嘛去?”张雅临问道。
“找陆文娟问下周煦具体会被送到哪里,我去抓人。”张岚说。
她还没走到楼梯,就听见谢问这个病秧子开口了:“你之前追车也是这么追的么,一路靠问?那还挺不容易的。”
张岚猛地一个急刹,又面色铁青地退了回来。
她真是急傻了,居然忘了追踪符这种一甩就行的东西。
但谢问也是个混蛋,语气客客气气的像建议,仔细一听全特么是嘲讽。一个病秧子整天这么说话,坚持到现在没被人打,也挺不容易的。
张岚这么想着,反手便甩出去一道追踪符。
符纸在雨雾中闪了一下火光,很快便淹没在了夜色里。
闻时刚转头看向那处,就听见旁边谢问低声说了一句“落地了”。
追踪符直接落地是个非常不好的结果,往往表示被追踪的目标不存在。如果被追的是个活物,那十有八九是已经死了。如果追的是灵物,那就是消失于世间了。
这三个字在专修符咒的判官耳中,是非常敏感的东西。
张岚隐约听到这句话,当场就炸了:“什么落地了?谁说落地了?我这明明还盯——”
她抓着手机,屏幕上开着的不是什么app,而是一张图片,上面有八个方位和密密麻麻的小标。
一个小红点就夹藏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中。
她话刚说一半,小红点闪了一下,居然慢慢从图上消失了。
张岚脸色瞬间就变了。
“怎么了?”张雅临问。
张岚盯着小红点消失的地方,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道:“真落地了……”
张雅临几乎立刻说:“不可能。”
张岚也不敢信,立刻又甩出一张追踪符,然后一眨不眨地盯着图上新出现的小红点。
然而过了不到两秒,这个小红点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