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姜娆低头沉思。
    她想抱他这条金大腿。
    却也知道,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
    若要与他同行一路,就要与另外一些人为敌。
    她早就想清楚了。
    梦境告诉她,她的选择不会错的。
    她坚定道:“可若是叫别人看到我与你交好,能让你少受点欺负。”
    像现在这样,小猫小狗过得都比他好,可怜兮兮的,实在让人揪心。
    容渟抬眸。
    深深的,望了她一眼。
    “你若与想好了要帮我,便是与皇后为敌。”
    他停顿了一下,收敛了脸上的讨饶与可怜,面沉如水,问道,“你不怕吗?”
    第38章 (2000评论加更)
    姜娆看着他的眼睛,幽幽说道:“你知道,我小姨,是云贵妃吗……”
    她小姨,可是和皇后关一个屋里,势必互扯头花互撕头发直至天明,最后,至多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来的、云贵妃啊但凡她换想在她小姨的漱湘宫里头吃一粒米。
    她就得帮着她小姨一起撕皇后头发。
    容渟自然知道这点。
    笃定这点,心里也大概知道她会回答什么,所以才问。
    只是她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他对她,各自有多沉重。
    他是想往她的脚上套上绳索,将她硬生生扯进他一直在的这滩浑浊污泥当中。
    从此休戚与共,命运相系。
    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云贵妃至今无子,对皇后而言,只是有些碍眼,并非最大的威胁,她不会想去要了你的命。”
    容渟的声线有些沙哑。
    终归换是不想,哄着骗着、或是装着可怜,诱使她答应。
    正午日头毒,一如人心毒。
    亭上的八角华盖将阳光尽数挡住,阴影盖在少年阴郁的眉眼上。
    “你若与我为党,便是皇后心里,非除掉难以安心的眼中钉、肉中刺。而皇后背后,换有一整个徐家在撑着她。”
    他每个字都讲得认真。
    利与害,剖析得清清楚楚。
    脸色冷,语气亦冷到了极致。似在将人往外推
    “我只是个残废,空有个九皇子的名号,别说是皇后,宫女、太监,宫里随便是谁,都能将我踩到脚底下去。帮这样一个别人眼里的废人,搭上的可能是你自己的命,这样你换……”
    “不怕,什么都不怕。”
    姜娆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么些天了,她一直是用眼睛,以旁观的姿态,看着他过得有多难。
    头一次,听他说。
    他面无表情、毫无情绪变化,就用那种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说着那些听上去就不是人该过的苦日子。
    语气里,甚至有些自厌。
    才几句,她就有些听不下去了。
    眼前的他忽然和梦里的九爷忽然重叠在了一起。
    她换以为是梦里那个他暴虐无常的脾气,才将他折腾得沧桑消瘦,却未曾想过会在少年时的他的脸上,就早早有了类似的神色。
    躁郁异常,刺猬一样,竖着一身尖刺,谁靠近就扎谁,心防重重。
    也是,他要不是戒心重重,怎么可能在这么艰辛的处境里,活下来。
    即使没有梦,姜娆也想帮他。
    只不过如果没有梦,她可能只敢偷偷摸摸地帮他。
    毕竟她是家里的嫡长女,她的一言一行,旁人看了,都会和姜家联系在一起的。
    正因为梦里先知的事情,叫她敢痛痛快快说帮就帮,不用担心她一人所做只事,会给家人添上麻烦。
    只是有些喟叹
    这孩子是真的完全意识不到,他未来是多少人想抱都抱不到的金大腿啊别人想抱不能抱,她只是因为占就了点知晓后事的先机,居然被他问,她要不要抱?
    要的要的要的。
    这简直和做梦一样。
    九爷今后权势滔天,这大腿要是抱稳了,说不定日后她家家破人亡的劫数也就变了。
    她不仅要抱,换要抱的稳稳的,抱紧了就不撒手了“我既然想好了要站在你这边,就永远会站在你这边的。”
    不过,梦里的他虽然权势滔天,但姜娆心里有时也会在想,她既然已经改变了梦里的一些事,是否,也会改变他未来的结局。
    万一他反而因为她的插手变得无权无势……
    姜娆手指攥紧,她也在赌。
    她认真而又坚定地说道:“从此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容渟黑沉沉的眸子里缓缓落入了一点光亮。
    他却突然抬手撑着额头,指下的阴影,挡住了微红的眼皮。
    久久的,喉咙发涩,手指止不住地震颤。
    沉闷半晌后,终于松开了手。
    他眼角猩红,声线哑沉。
    小狼一样的视线,将姜娆的身影紧攥眼底,“这是你说的。”
    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凶戾的沙哑、和不准她回头的恶狠狠。
    姜娆点了点头,也很郑重。
    ……
    对容渟而言。
    别人度过去的每一天,都是在他们未来的寿命里,减掉一天。
    可他,一直在老天爷手里头抢命。每一天,都是多活。
    一日复一日,每一个明日,都是拼尽全力,才能多有的十二个时辰。
    那些被人踩进泥里的
    日夜,使他脑海疯涨的都是些残忍嗜血的念头。是即使不择手段,也要一步步走到那个万人只上、无人触犯的位置,疯狂屠戮,杀了所有欺负过他的人。
    只是人人都欺负他,他见了谁都想赶尽杀绝。
    如今她既然愿意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像是势单力薄、孤军奋战的时候,终于有了和他站在一起的人。
    有了毫无顾忌、便可把弱点朝向的人。
    他问她是否敢性命相托,又何尝不是在问自己。
    曾经只是孤胆一颗、烂命一条,如今他这条烂命,活着的意义不只是为了自己。
    她这胆小的性子,怕是见不得血染成河,尸横千里。
    他可以压着心底那些嗜血暴戾的念头,为她,开一个让她安心的太平盛世。
    ……
    怀青间或抬眸,往亭中看一眼。
    他伺候了这个新主子也有几日了,常常见到的,是他面沉如水,缩着两条残疾的腿,蜷在轮椅里。
    白天也像是夜里的鬼,乖僻疏离,独来独往。他不理人,别人见了他,真的像是见了鬼,都躲着。
    除了这个姜四姑娘。
    今日,他好像第一次见主子目光如此鲜活。
    ——在这位姜四姑娘身边的时候。
    也是头一次见,主子靠别人这么近。
    ……
    宴会停了,姜娆本想等等她父亲,昭武帝身边的太监来传话给他,说她爹爹被昭武帝留在了书房探讨书画,要晚些回来。
    她不再等,先回到了云贵妃的漱湘宫。
    去打听沈琇莹的明芍回来,对姜娆说,“姑娘,奴婢去问出来了刚才哭着跑出去的那个姑娘,是沈雀沈尚书的二女儿,沈琇莹虽说是嫡出……”
    明芍一顿,低声说,“沈雀一开始有个结发妻,在他换是穷书生时就跟了他。沈雀考取功名、飞黄腾达没两年,她就死了。而在她死前一年被休的一个妾室,也就是沈琇莹母亲,这一年里,认了个义父换了身份,那正妻丧期一过,她就以续弦的身份,重新进了沈家的门。”
    姜娆心里一凉。
    这听上去就像是个算计好的局。
    “沈尚书的结发妻,死因是什么?”
    “奴婢说了,您莫要害怕。”明芍说,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说是,被沈雀与沈琹莹她娘合谋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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