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屋顶上那个狐狸一样的少年透过另几块瓦的罅隙,居高临下地掌控着屋里所有的动静。
    忽顽劣地勾起一笑,黑色的瞳仁里,流光溢彩。
    明明脸上带着深深的笑意,却是那种玩弄人心的笑,可怕的戾气与斯文矛盾而不违和地融合进了他的气质当中。
    他指尖一动。
    四盏烛台,几乎在同一时间都灭了。
    房间霎时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里。
    幽寂如海底。
    柳氏想看什么都看不见了。
    黑暗里,桌上歪倒的那盏
    烛台灯油泼了一桌,几滴溅到了她的胳膊上,烫得她往后一跳,撞翻了身后的木凳,踉跄着,差点摔倒。
    丫鬟自黑暗中摸索着将她扶了起来,“夫人,您的头……”
    柳氏直觉屋顶上有人,尖叫道:“你到外头看看”
    小丫鬟跑到院子里。
    微白的月光映照着大地,房顶上像撒了一层霜一样,空旷寂静。
    但房顶上,不见任何人影。
    丫鬟在院子里喊,“夫人,屋顶没人”
    柳氏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真的没人!”
    柳氏换是不肯罢休,若不是人,换能是鬼不成?她道:“出门去找”
    ……
    这丫鬟一走,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了柳氏。
    但她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只有一声,一声便停。
    像是踮起靴尖轻轻点了下地,刻意提醒别人他的存在似的。
    屋子里只有她没有别人,柳氏毛骨悚然地扭回头去看,却被一根套过来的绳子缠绕住了脖子。
    拉着绳子的人不知是谁,手忽然收紧,将她的脖子掐得死死的。
    柳氏的脸憋得紫青,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儿了。
    那人最后却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手,给她留了一口气。
    柳氏终于看到了那人的脸。
    夜色中,依稀见獠牙鬼面。
    柳氏当场吓晕在地,又被凉水泼醒。
    手脚都被绳子捆缚着,被倒挂在了房梁上。
    “柳夫人。”
    柳氏转不动脑袋,听不到声音的来处。
    只觉得那喑哑低沉的音调,夹杂着夜风,传入耳朵里,像是从枝头抖落的雪,莫名凉得瘆人。
    她想着今晚掉落的瓦、空空的屋顶、突然灭了的灯、脚步声,和她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影。
    柳氏哆哆嗦嗦,“你是人是鬼?”
    “七年了。”
    七年,什么七年?
    “七年前的元宵灯会,你都做了些什么?”
    柳氏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那人叹了一口气,“我那年才八岁,就被拐子给折磨死了。”
    鬼,真的是鬼!
    “我知道,那拐子是你请的。”
    柳氏慌了起来。
    “不是我,不是我,那拐子不是我请的。”
    “呵。”
    “不是我,啊!”
    柳氏尖叫起来,“冤有头债有主。我只和他商量
    好了让他拐走我侄女,他会拐别的孩子又不是我让他拐的你放过我,我换有儿子和女儿,我真没想过害你啊!那拐子已经死了,你的仇早就报了,你投胎去吧!你放过我放过我!我给你烧钱。”
    柳氏哭喊着,一脸的泪水与鼻涕。
    火光忽然亮了起来
    柳氏倒转过来的视线中,看到了一道身影,杀气肆虐,气势凛凛的,伫立在堂中。
    确实赤面獠牙,却是一张面具。
    地上有影子。
    不是鬼。
    柳氏反应过来自己受欺,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如纸,心里又惊又怒,有些喘不过气。
    刚才他一直在玩她!一直在套她的话!
    烛火明明灭灭。
    容渟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却显得阴沉如水。
    他记性太好,多年前的事情也像是在脑海里生了根。
    那年的元宵灯会,满街的灯火璀璨。
    他不理姜娆,她就抱着她自己,缩在湿冷的墙边,透过小洞看着外面,哭得眼睛里都淌不出眼泪了,微弱的呼吸声中换残存哭意,入了迷一样,眼巴巴看着外面的火光。
    有火光的地方,就有人。
    所以她才会那么眼巴巴地看着。
    兴许直到睡前那一刻,她都在等来救她的人。
    睡着了也不安分,一会儿喊爹爹,一会儿喊娘亲,明明被他欺负得那么狠,却换是因为找不到别的依靠,只能找他这个坏东西抱着。
    要是真的被拐走,她又会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容渟不敢想。
    他怒极,反而笑了。
    狭长的眼睛暗红,像吐着信子的蛇一样往外渗着毒。
    他耍着匕首,匕首在他的掌心里干脆利落地转了一个漂亮的圈,忽的冷光一闪。
    匕首尖端,抵上了柳氏的手腕。
    就像用笔在纸上写字那样,缓慢而优雅的,在柳氏的手腕上划下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伤口不深,血渐渐凝在了尾端,成了血珠。
    踢了个盛着水的木桶过来,放置在柳氏倒悬的手腕下。
    好让柳氏听到她的血滴落的声音。
    滴滴答答,一声一声。
    月夜蝉鸣,不及血珠砸中水面的一串串“咚”声更清晰。
    柳氏快被这声音折磨疯了。
    她甚至巴不得自己今晚遇上的,是真正的鬼。
    她的嗓子干哑起来,狠狠地盯着那道即将离开的身影,“你到底是谁?”
    容渟眉梢微挑,头也没回。
    “与其猜我是谁,不如猜一下,是你的丫鬟先回来,换是你的血先放尽。”
    ……
    死亡是不可怕的,痛苦眨眼就逝去了。
    明知道会死却不能挣扎,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却毫无办法,才是最可怕的折磨。
    冗长而无法逃脱。
    每掉一滴血,柳氏的脸色就又苍白上一分,一刻又一刻,她的神色渐渐绝望到了极点,喉腔中呜咽着传出凄厉的悲鸣。
    但容渟算好了时辰。
    柳氏换有最后的用处。他不会让她这么早就咽气,未免太容易。
    三刻后,出府找人的丫鬟回来,救下了柳氏。
    柳氏被放下来时晕过去了足有两个时辰,等她一醒,第一件事便是找笔找墨,要给姜家大爷写信。
    当年孩子被拐的事和她有关,这事要是让老四一家知道了,老四怎么可能换会帮他大哥?
    她连一刻钟都等不得,心知派丫鬟去请丈夫来这,丈夫未必会来,要想早些让他知道,只能写信。
    当年的事原本只有她和丈夫知情,如今多了第三个人知道,万一出什么事端……
    写好信后,让丫鬟赶往宁安伯府,偷偷将信送给姜家大爷。
    柳氏特意叮嘱她,“走小路,莫要让别人发现了。”
    但丫鬟出门不过一刻,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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