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是这个世间,最深情,最体贴的男子,可是......那只是在你面前。他是我的丈夫,却也只是丈夫,仅此而已。他会给我在外人面前的体面,管家的威严,若是没有过期待,我们可以是这个世上最相敬如宾的夫妻,可是......最后,连这样的相处,也是成了奢望。”
曹芊芊面上的不甘与悲凉再也无法关住,一点一点流泻而出。
谢鸾因却是眉心一蹙道,“这到底,是你自己的选择。”既然当初做出了选择,便是种了因,结的是何种果,自己都该承受,后悔、怨恨,不过都是弱者所为罢了。
“是我的选择,我也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哪怕是走到今日,我也没有放弃,脚下的路,终究要靠我自己才能走出来。”曹芊芊果真是与从前再不相同了,从前的她,像是包裹在层层棉布之中,柔软、宽和,如今,却是出鞘的剑,剑刃锋锐,勇往直前,不在乎是否会割伤旁人,或是自己。
“既是如此,你更不该将我引来这里。”谢鸾因杏眼微暗。
“我也不想,可是我别无选择。他已经知道了,就算不答应,他也会自己想法子。可是我帮他,他却答应了我一桩事。我们已经成亲这么些年了,我想要有个孩子,豫王府,也需要一个嫡出的世子,所以……我只有再对不住你了,阿鸾!”
既然什么都说破了,曹芊芊也不再粉饰太平了,事到如今,再丑陋的一面,她也可以坦然了。
谢鸾因嗤笑道,“真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你们居然也会拿来交易。你们夫妻,还真是……可笑。”
“你当然可以笑我,因为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在他心里,我永远比不过你也就算了,可是,他却宁肯要那个替身,也不肯要我,我能忍到现在,你说,是为了什么?”
“你就不怕,帮他留住我,他的眼里更看不见你了?”谢鸾因犀利地反唇相讥。
“阿鸾!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了解你!你跟他之间,早就不可能了。”曹芊芊语调铿锵坚决,“若是能让他早日梦醒,也是一桩好事。”
说罢,曹芊芊已经缓缓站了起来,转身,便是往外走去。
“芊芊。”谢鸾因轻声喊道。
曹芊芊停了步子,却没有回头。
“今日过后,你我之间,当真两不相干,两不相欠了。”淡然的语调,不见起伏。
或许,早该承认的,她们早已如同现在这般,走上了不同的路,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没有人回头,曹芊芊站了站,终究是迈开了步子,一步步,走出了大雄宝殿。
阳光投射下,一道暗影出现在了大殿光滑的地面之上。
谢鸾因恍若不见,只是双手合十,端跪在佛像之前,与方才她未来时,曹芊芊一模一样的姿势。
那影子的主人,一步步走进殿中,就站在谢鸾因的身后,似在端详着她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唤道,“阿鸾?”
那一声里,带着不确定的期盼,还有丝丝忐忑。
谢鸾因却是平静地睁开眼,站起身,转过了头,抬起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望向来人,“好久不见,豫王殿下。”
与此同时,李雍也终于看清楚面前这张铭刻在心间的脸,神色间涌现出激动,“果真是你。在此之前,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回来,我以为,我们今生今世,都没有再见的机会了。不过,真好,能见你这般平安无恙地站在我面前,真好……”李雍激动到有些语无伦次。
谢鸾因却只是淡淡笑着,她从离开的那一天,便对自己发过誓,她定有回来的一天。她也早知道,自己终有一日,还会见到过往的这些故人,只是,何种境况,以何种姿态,她却是从未料想过。
“这么些年,我一直欠着殿下一句谢谢。”谢鸾因说着,已是朝着李雍轻轻一屈膝,“多谢殿下当年的维护,才让阿鸾逃过一劫,多谢殿下这些年的守口如瓶,才有了阿鸾的今日。”
“阿鸾!当日未能护你周全,我已是自责难当,我能为你做的,只有那么多,你若还是要说一句谢,便当真是与我生分了。”
“此回来,我本是不想惊动任何人,却不想,还是与殿下和王妃故人重逢了,既是如此,能当面与殿下道谢,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另外还有一事,已在我心中存疑多年,既然与殿下见到了,我便想问上一问。”
能够与谢鸾因重逢,李雍当真是高兴得不行,闻言便是和颜悦色道,“阿鸾尽管问就是了。”
“当日,我母亲和大哥被押赴刑场途中,为何会突然服毒自尽?”谢鸾因一边问着,一边注意着李雍的脸色,果然瞧见他的脸色一瞬惊变,她眸色不由一黯,果然……
“这么长的时间,我始终无法释怀,而这么多个日日夜夜,足以让我将心中的疑虑翻来覆去地想过无数遍,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有些事,我始终想不通。本已要押赴刑场,又何苦中途便服毒自尽?太过多此一举了,不是吗?何况,我母亲一直存愿,想要当面问一问陛下,这般对我定国公府,对我谢氏一族,他心中可有一丝愧意,一丝良心不安,就算,不能当面问过陛下,以我母亲之性情坚韧,即便已是绝境,也只会坦坦荡荡面对,而绝不会选择自尽。何况,他们何处来的毒药?”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告诉了他们,我们会在那日来劫法场,而陛下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我们来自投罗网。为了不连累我们,是以,我母亲和大哥,才选了那条绝路。毒药,自然也是那人所赠。那个人是谁?其实用不着太多想……在意我们当中人的生死,又能轻易进出天牢的人,其实不多,你说呢?殿下?”
一个回眸,一双清凌凌的杏眼睐向李雍,看不出喜怒,却是记忆深处的清澈明滟。
李雍幽幽苦笑,“我早该知道,这样的事,终究瞒不过一辈子。罢了,做了便是做了,我不必遮掩,也不惧承认。你猜得不错,是我做的。那时,我也是没了办法,只得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