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他停在此处,是为了什么?”齐慎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问道。
他口中的“他”自然便是那位铁勒部的曲穆了。
谢鸾因皱了皱眉,狐疑地随着他的视线往下望去。
那几百号人即便是在休整,却也还是没有放松半点儿的警惕。
外围有骑兵看护,再外边儿,有斥候望风。步兵内围,将那面王旗,还有王旗下的人护得周全。
好在,他们也并未靠得太近,又都是善于掩藏行迹的,倒还不至于被他们察觉。
但同时,也只看得清楚他们的大致动向,对于曲穆,谢鸾因却是半点儿也瞧不见的,即便她的目力,已是惊人。
不过眼睛看不到没有关系,不还有心么?她喜欢考校别人,风水轮流转,今回,倒也被别人考校上了。
谢鸾因略略思虑了一番,心中已是有了计较,“他停在此处,自然是为了等。等消息,或者.......是等人。”说到此处,谢鸾因双目陡然一亮,“是以,你也要等,等到他要等的那个人到了,你才要将他们一举拿下?”这便是他方才那句“静待时机”的真谛,他想要的时机,尚未到,自然还不能动手。
齐慎笑笑,抬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好了,待会儿打起来,刀剑无眼的,你可得保护好我啊!小亲卫!”笑着对她挤了挤眼睛,齐慎扭头快步而去。
谢鸾因愣了愣,有些不满地瞪了他背影一眼,他考校她,她都答了上来,他就算不夸她两句,好歹该评判一句是对是错吧?不带他这么敷衍的。
谢鸾因一边不满地嘟囔着,一边快步跟了上去。
齐永和那个斥候却是不用吩咐,继续蹲守在那处山坡高处,盯紧着铁勒部人的动静,没有跟上去。
铁勒王旗下,曲穆看似闲散地坐着,可背脊却自始至终紧绷着,眉间的褶皱深深,都能夹死蚊子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脸上的神色,也更是沉凝。
他自幼在霍尔部长大,与霍尔王情同父子,每年霍尔王的生辰,他都会送上厚礼,以表孝心。
今年,是霍尔王整寿,他这才抛开了繁杂诸事,亲自走上这一趟,为霍尔王祝寿。
早在一月前,他便送了信往霍尔部。
十几日前,也收到了霍尔王的回函,对他要亲自往霍尔部去为他祝寿之事很是高兴,让曲穆出发时给他去信,他会让他的长子,霍尔部的图信王子亲自到回回山迎他。
可是,昨日黄昏时,他们便已过了回回山,却没有瞧见前来相迎的霍尔部人。
他以为只是图信有什么事耽搁了,并未缓下行程,却是又派了人先行抄小路去往霍尔部。
这一去,便是了无音讯,按道理,怎么也该有消息传回了才是。
曲穆心中有些不安,为了以防万一,这才下令暂且原地休憩,等确定了消息再动也不迟。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曲穆心中越发的不安,甚至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就在他起身来回踱步时,前方,总算有人影出现了。
“王,是阿木回来了。”有人用鞑靼语喊道。
曲穆双眼一亮,转而往那人影来处眺望,那人影来得很快,急切中,带着跌跌撞撞的慌张,曲穆的面色陡然转为沉凝。
不只……其他人也发现了不对,那身影跑着跑着,像是没了力气,倏地,便是扑倒在了黄沙之中。
已有人快步迎了上去,可还没有走到,便有利箭破空之声陡然而起。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前方狭窄的山口和斜上方的山坡顶上朝他们射来……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铁勒部的人全无防备,兵器尚不及拔出,便已然倒下课一半。
曲穆很快反应过来,用鞑靼语大声嘶喊着什么,那些铁勒士兵反应过来,连忙举起盾牌,将曲穆团团护住,想往后退。奈何,后面,也响起了喊杀声。
在他们等待的同时,已有一队骑兵,经由呼衍指路,绕道了他们的后方,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曲穆咬牙,与剩下的人,奋力一搏。
他身边不乏勇士,他自己,亦是勇武非凡。但即便如此,面对着那样多的利矢,他们的举动,实在是螳臂当车。
何况,箭雨稍停之时,便有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他骤然急睁的双目中,便瞧见如同黑色潮浪一般涌上来的士兵。
短兵交接之际,他总算是看清楚了对手的样子,绛衣玄甲,是周军。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直到被砍倒在地的那一刻,曲穆陡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倒在血泊中,无力望着顶上苍穹的时候,还觉得如在梦中,他如何能想到,这一趟,竟是赴黄泉?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伸手,探向了腰间。
“禀将军,二百三十五人,全歼!”眼看着战事已是平息,齐慎这才从山坡之上下来,邓将军邓子峰便是上前回禀道。
齐慎正待点头,一声呼哨声骤然而起,循目望去时,便见得一抹黑点从尸山血海中,冲天而起。
齐慎反应算得快了,劈手便是将近旁一个士兵手中所挽的弓箭夺了下来,搭箭上弦,“嗖”地一声,便是放箭,朝着那黑点射了过去。
即便如此,那箭也不过是擦着那黑点而过,那黑点一滞之后,又往上挣去。
又有几支箭随之射去,却已是够不着了。
须臾之间,好些人,都已经看清楚了那个黑点竟是一只海东青。
大漠的人,有驯养海东青的习惯。但好的海东青,实在难得,驯养更是不易。
而很显然的,曲穆却恰恰有这么一只。
如今,那海东青已是飞得很高了,加之,方才被箭惊到,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降落了。那高度,远在射程之外,哪怕是齐慎这样的高手也是触手难及。
方才,被齐慎那一支箭带落的一两支羽毛晃悠悠落了下来,掉落在脚尖之处。
齐慎抬头望着那在头顶盘旋的海东青,脸色已是铁青。
“将军?”在场的其他将领脸色亦是都不好看,纷纷拱手,请齐慎示下。
这海东青很显然是曲穆临死之前放飞的,其目的当然不会那般简单。
那海东青在头顶盘旋片刻之后,便是振翅朝着某个方向飞走了,渐渐远成了天边的一个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