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收到宫里送来的赏春宴帖子时,谢鸾因和齐慎都知道,永成帝终究是坐不住,要有所动作了。
只是,究竟为何要将后宫也牵扯进来,齐慎和谢鸾因,就不得不多想一二,多防备一二。
只怕,永成帝一直沉默到现在,并非举棋不定,而是,他早已有了决定,如今,尚未定论,不过是还为着私情。
一路沉默地往前走着,前方的宫女执着琉璃灯,轻轻晃悠,前方那金黄色绣五彩飞凤的裙摆骤然停了下来,谢鸾因抬起头,便瞧见了曹芊芊沉默的背影。
眼看着谢萃阁的宫墙已是在望,曹芊芊终究是没有忍住,停下了步子。
怔忪了一瞬后,扭过头来,迎向谢鸾因那一双清澈沉静的杏眼,“齐夫人,方才在谢萃阁中,本宫与你说的话,你可都还记得?”
谢鸾因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就在她对曹芊芊说出那句,要她帮忙的话后,曹芊芊默了片刻,骤然便是讥诮地笑了,“我帮不了你,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你若不想留下,便只能拿你男人的前程来换,你换还是不换?或是......在前程与你之间,你的男人,会选择哪一样?”
谢鸾因的沉静,让曹芊芊蹙了蹙眉,她从以前,就有些看不懂阿鸾,如今更是,她到底怕不怕,慌不慌,好像只要她不想让你知道,你便永远不会知道。
这样难以看穿的人,这样难以掌控的情况,真讨厌。
曹芊芊扯扯嘴角,眼眸淡了淡,“如此,甚好。”说罢,她扭过头去,迈步而行。
谢鸾因在她身后,笑容缓缓淡在了唇际,抬起头望着前方高高宫墙,一双杏眼如上好的葡萄石,波光流转,却又坚稳如石。心若不乱,何来忧与怖?
此时的谢萃阁中,也是彩灯高悬,流光溢彩,与白日来时,有些不同。
清风微徐间,那方在玉兰花树下的八角亭中传来阵阵笛音。
进了宫门之后,草芊芊脚步微顿,而后,便是转而朝着那笛音传来的八角亭中走去。
李雍少时便擅吹笛,谢鸾因知,曹芊芊亦知。只是他的笛音不再响起,已经很多年了。
待得走近了些,透过那些在微风吹拂下飘坠不定的纱帐,果真瞧见了亭中立着的人影。
一袭明黄,飞龙金绣,玉带缠腰,乌金束冠。端得是英武非凡,却已远在了云端。终究不再是了,那个不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便红了一张脸,全无天潢贵胄的骄矜之态,低着头,嗫嚅着向她告饶,迭声说着“阿鸾,你别生气的......”那个少年......
谢鸾因垂下眸子,将心底的那一丝丝带着酸涩的温软,咽下......
随着前方的曹芊芊,一并屈膝拜了下去。
“臣妾拜见陛下。”
“臣妇拜见陛下。”
笛音戛然而止,背对着她们的人横笛在手,转头对两人轻轻抬起另一只手来,“平身。”
嗓音,还是那把嗓音,却已现了为人君者的威仪。
两人站起身来,曹芊芊举步而进,谢鸾因自然也只有跟上。
好在,这到底是个八角亭,虽垂挂着轻纱帐幔,到底还算得通透。好在,皇后还在侧。
“齐夫人,又见面了,可别来无恙?”永成帝温声招呼道。
永成帝曾亲赴边关,向齐慎借兵,与齐夫人见过,也算不得稀奇,没有人觉得奇怪。
“托陛下与皇后娘娘的鸿福,臣妇一切安好。”谢鸾因低眉垂首,摆低的姿态,全无一丝傲气一般,偏偏她这人,最是个骄傲不过的。
“齐大人怕是喝多了,有些不胜酒力,如今已在厢房中暂歇了,朕让宫人们熬了醒酒汤,已是伺候着喝下,夫人可要去看看?”永成帝温声提议道。
谢鸾因却是一瞬间便警觉起来,去厢房?她自然不去,即便真有话说,也就在这儿,至少,少了两分瓜田李下。
几乎不需考虑,她便是笑道,“多谢陛下体恤。只是,大人既然喝多了,未免殿前失仪,还请陛下允准,让臣妇带他回去。待得他酒醒了,再让他到御前赔罪。”
永成帝眸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了一道暗影,深深看了谢鸾因低垂着,恍似一把优美的白玉琵琶一般的后颈弧度,勾起了唇角,低低笑道,“齐夫人当真是贤良。小英子,你去一趟,帮着齐夫人将齐大人带出来。齐大人喝醉了,你们几个女流之辈,怕是奈何不得。”后面一句,却是对着谢鸾因说的,笑容可掬。
谢鸾因本也没有打算亲自去,如此,便顺着台阶下,“你随英公公一道去。”却是扭头对莲泷说的,至于胭脂和红豆,这个时候,一刻也不能离了她的身边。她虽不惧,却也怕有个万一。
她对如今的生活挺满意,还想活得久些。
“是。”莲泷屈膝应了一声,便是与英公公一道离了八角亭,往宫舍而去。
永成帝转头伸手,握住了曹芊芊的手,温声道,“怎么这么凉?皇后如今掌管着六宫诸事,更要多多爱惜自己的身子,如今,还是春寒料峭之时,入了夜,更是风凉,怎也不多穿些?正好,朕的披风拿来了,就在方才歇息的偏殿中,朕让人去取了来,给你披上。”
端得是一副帝后情深的模样。
谢鸾因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曹芊芊眼底掠过一道暗影,将手从他指甲的轻掐下轻轻抽出,道,“英公公不在,这些奴才都是些粗笨的。那件披风还是臣妾亲手为陛下做的,虽是旧物,陛下一直爱惜,臣妾更是珍爱,可容不得他们粗手粗脚地弄损了半点儿。这样,陛下在此稍待,臣妾去去就来。”
说着,便是与永成帝轻轻一屈膝,转身往亭外而去,临去前,对着谢鸾因微笑着轻一颔首,只那眼中,却是冷沉一片。
如她所言,她根本,就帮不了谁。
事到如今,谢鸾因也不指望谁来帮。
腰背悄悄挺直,嘴角的笑容却是沉静如昔,就是目光亦是幽若古井,未起微澜。
永成帝此时也收起了那副做戏的嘴脸,望着她,挑起眉来,“你早料到朕会请你来?”
“是早料到陛下果真是出尔反尔,忘恩负义之人。”谢鸾因半点儿没有客气,一来,便是出言不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