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门之外的海域之上打了一仗,那一日,炮声震天,就是身处福州,都隐约能听见炮声。
据说,那一日,海上船骸与尸骸漂了无数,海水,都变了颜色。
听到那消息时,整个家里的人,虽然都故作若无其事,可心,却一直都悬着。
因为他们家里,有那么几个在前线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那场战役中,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平安。
直到过后几日,收到了齐慎报平安的家书,也顺带替谢瓒和林越报了平安,那些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
只是,到底因着这些种种,这个年,过得半分年味儿也没有。
谁知,年刚过完,北边儿又传来了消息。
李暄亲自带兵,兵分三路,从湖北、浙江,还有海上,以攻长江。
在偃旗息鼓了几个月之后,南北战火再燃,这一次,却并不那么容易熄灭了。
听到消息时,谢鸾因正被高素娘扶着,在院子里散步。
她的身子虽然经过调理,已是好了许多。
胎相也在高素娘的精心看顾下,慢慢稳定了下来。
幸运的是,这孩子当真乖巧,许是知道如今时局艰难,倒是没有让她受太多的罪。
她能吃能睡,如今,才在第四个月上,肚子还没有明显的大起来,可人却已圆润了好些,脸色红润,把李妈妈高兴得不行,每日里,做吃食,做小衣裳,都更是起劲。
谢鸾因也知道,要每日动弹着些,身子才能强健,等到生产时,也要顺畅些,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剖腹产,生产,便是在鬼门关外走一圈儿,马虎不得。
因而,高素娘让她每日散步,她都乖乖照做,一日不落。
齐慎在前线,已是劳心劳力,分身乏术,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让他无后顾之忧。
听到那个消息,谢鸾因顿了顿步子,片刻后,才眨眨眼回过神来,这个大周,果真是要彻底乱了。
果然,李雍和李暄,以长江为界,正打得如火如荼,辽东,又传来了宁王起兵的消息。
果然,宁王就在等这个机会。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可惜,李雍聪明一世,终究还是一叶障目,入了宁王的套。
北边的局势,究竟谁胜谁败,还真是不好说。
可就连她与徐子亨之间的联系,也是断了。
还有宁王那里,她生死不明的三哥,不知今生今世,可还有再见的时候。
生养她的那片土地,也不知,会遭受怎样的荼毒。
谢鸾因一时间,心里闷得发慌。
听阿琼她们说话时,便也有些心不在焉。
阿琼便有些不满了,“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
谢鸾因眨了眨眼,没有半分负罪感,只是很真诚地问道,“什么?”
阿琼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
李氏却是柔和笑道,“这些日子,东边儿打得厉害,听说中左所、崇武所,还有永宁卫都已经出兵,已是打了好几仗了,这回,倭寇来势汹汹,看姑爷他们水师的动作,怕也是要趁此剿灭。东边儿的很多地方都受了战火波及,很多百姓都开始内迁。咱们福州城外,也来了不少难民。只是,人太多了,没法安置,便被江大人暂且圈在了城南的河边空地上,昨日,阿琼去看过,已是搭起了一溜儿的帐篷。好在,福建这天儿还算得好,虽然刚刚开春儿,倒也不至于冻死了人,可是,这吃的,到底是个问题。”
“城里许多人家都在观望了,阿琼便说,咱们家是不是也该设个粥棚什么的布施?”
李氏虽然是谢鸾因的嫂子,但这里,毕竟是齐府,一切事宜,她都没有办法越俎代庖。
谢鸾因愣了愣,倒是没有想到,她们方才谈的,是这个事儿。
正沉吟着,门外传来声响,却是白绮罗来了,进门之后,寒暄两句,竟也是说起了这事儿。
“这些事,按理说,不该让嫂嫂操心,可我想着,这事嫂嫂在西安时没有少做,是有经验的,这才厚着脸皮来讨嫂嫂示下。”
齐慎身为福建水师副总督,家眷又就在这福州城内,这设粥棚布施赈济灾民,自是应该的。
谢鸾因也是心疼这些流离失所的灾民,做善事也是积德,为了齐慎、谢瓒他们,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自然是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这粥棚得设,还得设个药棚。只是,得找个妥帖的人盯着,咱们也得时不时地去看看……”
从前,身边有莲泷,她自幼在定国公府长大,这样的事情都是做熟的,她甚少操心。
李妈妈当然也可以,只是,她如今年纪大了,又一心一意只是照看她,怕是无法分心。好在……谢鸾因环顾了一下周围,还有这些人在。
“咱们家里,最近也过得拮据。这样,这次的事情,我带头,便将我的头面收拾些出来,拿去兑了银两,以作济银之用。”
她回来之后,果真便打点起身边产业之事,将能用的现银都挪了出来,尽数送去给齐慎。
白家许是听说了这事,竟也是打点了好几箱的金银,一并送了去。
前些日子,白绮罗又整顿了内务,虽是不至于短了吃喝,却是大幅缩减了开支,能不浪费的,便绝不浪费。
齐恺更是懂事了,每日里,都在外边儿忙着打理产业和府中庶务,虽是上不了战场,但他给兄长做好后盾,也是一样。
谢鸾因其实很喜欢这种全家劲儿往一处使的感觉,挺好。
只是,她也知道,这样一来,白绮罗掌家便要艰辛了许多,是以,这才提出用头面兑银去开设粥棚。
实在是因为,她将身边能抽出来的现银,全都给了齐慎,当然,还有些备用,但那些,此时却是万万不能动的。
经过定国公府的灭顶之灾,在如今这样的时局中,她不得不多留一点儿退路。
至于头面这些东西,她原不在意,少了也没什么。
反正,这样的时局,平日的应酬几乎全没了,她又怀着孩子,能用得上那些首饰的机会,很少。
白绮罗和李氏她们愣了愣,怕是没有想到谢鸾因居然穷成了那样,“那倒是不必,嫂嫂,咱们府里还有些存银,要不,也去清点一番,就从府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