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那个字，高昀歆的确是无意说出来的，可童沁沁听得非常真切。
    她拿纸的手抖了下，但很快便恢复镇定。
    “糖豆想喊妈妈的话，就喊妈妈吧。不过这件事是个秘密哦，所以只能私底下这么喊，能做到吗？”
    “能……”高昀歆讷讷地回答，格外弱小可怜。
    童沁沁不喜欢这样单方面对孩子提出要求，于是摸了摸他哭得都开始冒汗的后脑勺，轻笑道，“糖豆就没有什么要求我做的吗？”
    “没有。”孩子答的又迅速又利落，“我有麻麻就够了。别的都随意！”
    童沁沁心尖一痛，宛如被人用针狠狠扎了一下，“糖豆在妈妈面前不用这么懂事的。糖豆还只是个小孩子啊，小孩子是可以撒娇任性的。”
    高昀歆揩去眼泪鼻涕，松开童沁沁的脖子，坐在她腿上，红着眼睛看她，“那糖豆想一直和麻麻在一起……”
    童沁沁拿纸给他擦汗，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她哽咽了。
    “麻麻，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么伤心么……我看到爸爸要赶君颖老师走……”高昀歆低头把玩着一张还没用过的干净纸巾，模样很是苦恼，“我不知道当初爷爷奶奶是不是也这么赶麻麻你走的……糖豆不敢想……”
    话没说完，小家伙的眼泪又一次决堤。
    童沁沁张臂将孩子紧紧搂住，“不开心的事情我们就不要想啦。糖豆，妈妈想恳求你的原谅。”她强忍住要哭的冲动，因为想在孩子面前塑造个坚强的形象，“妈妈呢，也是第一次当妈妈，没有经验，当初也没有做好准备……虽然丢下你，让你和爸爸一起生活并非我的本意，可妈妈也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辩解，因为妈妈的确错过了你人生最初的五年时光……”
    这段追不回的时光，大概会成为童沁沁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高昀歆很喜欢听她说话，加上刚刚哭得脱力了，这会儿就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咪，趴在童沁沁胸口，眼睛一眨一眨的，尤其可爱。
    “妈妈觉得非常对不起糖豆呢。”童沁沁的下巴温柔的抵在孩子头顶上，闻着他身上的天真香气，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因为名声受损而产生那么多的负面情绪，实在有些矫情。
    比起她，高昀歆这样一个没有妈妈陪伴的孩子，在一路长大的过程里，该经受过多少嘲笑。
    她甚至都已经脑补出高云璐他们这些堂亲往日是怎么笑话高昀歆的，说他有妈生，没妈教……
    她的心又一次灼灼的刺痛。
    “麻麻不用道歉哦，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们的。而且虽然麻麻没能一直陪着我，可是爸爸在啊，爸爸对我很好……”
    “小朋友不能骗人。”童沁沁被宝宝逗笑，“爸爸真的对你好么？”
    高旻然那种万年冰山脸……就连高昀歆在医院躺着的那半个月里，她都没见他流露出太明显的表情，说他对儿子好，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君颖老师说了，爸爸麻麻爷爷奶奶表达爱意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爸爸的爱就是那样子的。爸爸只有我一个孩子，所以他肯定是疼爱我的。”想起高君颖，高昀歆又要哭了，“麻麻才刚刚帮我把君颖老师带回来，爸爸又要赶老师走……呜呜呜……”
    “糖豆知道君颖老师是为什么被赶走吗？”童沁沁俯首亲了亲儿子的额发，虽然湿哒哒的，她却觉得很可爱。
    高昀歆一阵猛摇头，“我去晚了，没听到他们前面说的话……”
    “那等有机会妈妈帮你问。”
    “嗯！”高昀歆已经完全成了一只树袋鼠，他抱着童沁沁不撒手，而眼皮也在这期间一点点变沉。
    “麻麻，我给你讲我小时候搞笑的事情吧。爷爷奶奶他们最喜欢说了，说我小时候有一次吃着面条就睡着了，下巴都泡在了面汤里。我当然是不相信的，我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嘛……奶奶还说……”
    小家伙一打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童沁沁也不忍心叫他松开自己，于是又重新抱起他，去倒了杯温水过来，喂高昀歆喝下。
    “我们糖豆真轻，是不是平时太挑食了没有好好吃饭？”童沁沁问道。
    她在国外实习期间，也抱过前辈家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虽然国内外的儿童喂养方法不同，但高昀歆在同龄的孩子里也确实太轻太瘦了点。
    而当事人则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其实我吃很多的，只是吃不胖而已。为了这个，奶奶都想了不知道多少法子了，都没用。”
    童沁沁骤然想起自己留学期间兼修营养学课程时，曾看到过一个案例，说的是母乳喂养的重要性，太早断掉母乳的孩子免疫力、抵抗力会相较平常的宝宝要差一些。
    愧疚在她心中油然而生，她抱在高昀歆身上的手臂不由得更紧了，还小心翼翼的替他裹紧了小毯子。
    讲着讲着故事的高昀歆把自己给说睡着了，童沁沁想将他放到自己床上去，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就麻痹。
    不巧的是，这会儿又有人打电话过来，童沁沁唯恐手机铃声吵到孩子休息，硬是忍着酸麻的腿起来摸手机。
    电话是高旻然打来的，“我买了宵夜，在来的路上。他应该哭完了吧？”
    这句话听起来倒是显得挺了解他儿子的。
    “嗯。已经睡了。”
    “我买了皮皮虾、猪蹄、烤串、脑花、爆炒蛏子，主食有黄金馒头，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我去买了一起带过来。”
    童沁沁：……
    长得帅不用保持身材？
    而且他堂堂星河集团的总裁，口味这么接地气？
    说也奇怪，童沁沁的沉默高旻然也能听懂，主动解释道，“我这是助理安排的。”
    “……哦，我不饿，你买点糖豆能吃的东西吧。”
    “嗯，也有。”
    “……那你，路上开车小心。”
    “一会儿见。”
    收起手机，童沁沁揉了揉恢复了大半知觉的腿，猛地想起自己宿舍门口好像还站着两尊“门神”，立马倒上两杯温水给保镖大哥们送去。
    过不多久，高旻然出现在宿舍门口。看见冻得面色发白的两个手下，想笑还得勉强忍住，兀自提着两大袋宵夜进了童沁沁的宿舍。
    “要叫醒糖豆吗？”她有些犹豫。
    高旻然淡定的将东西一一摆上桌子，“不用。如果他闻到香味经不住诱惑，自己就会醒来的。如果没有醒来，也就说明他不饿。对了，我不喜欢用一次性餐具，麻烦你洗两双筷子过来。”
    童沁沁照办了，过来坐下时，忍不住问道，“你和高君颖……没事吧？”
    “我和她本来就没什么。”高旻然几乎是抢答的，“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我什么也没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听糖豆说，你们吵架了，你要开除高君颖？”
    “嗯。”高旻然低头吃东西，好像不太想提这个。
    童沁沁只能自己硬着头皮把话说完，“这件事很伤糖豆。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她盗窃我们公司的资料，换了你，你原谅她吗？”
    作为局外人的童沁沁终于不再妄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