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温思暖又歪着头,很认真地想了想:“其实,我都没有生气,所以完全不存在解不解气的问题。”
霍南山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迫不及待插话道:“果然是个体贴的好孩子。你不生气就好,不生气不如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温思暖为难地低头,看着还缠着纱布的手指,心有余悸:“可我还是害怕啊!我怕小昊会再伤害我。如果以后大家还在一个园子里生活,我真的不知道他还会想出什么吓人的办法来对付我。”
霍南山皱眉,不耐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南山!”
老太太听出了儿子语气里的不爽,打断他:“你这样对小暖说话,会吓着她的。”
霍南山捏紧了拳头:“知道了妈。”
温思暖看向老太太,水眸晶亮,嘴角漾出一抹纯真地笑:“不如这样,我就做件好事,不公开这件事,只让他在巡捕局关几天。他好好的接受教育,吸取这个教训。等他出来之后,奶奶您就把他嫁到温家去吧!他跟如玉的感情本来就很好,两个人的关系也已经对外公布。妹妹跟我说过好几次,想早点跟小昊结婚呐。不如就让小昊嫁过去,既成全了这段美好姻缘,小昊也不用再住在家里,我也就不用再害怕了!”
把小昊“嫁”到温家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霍南山面色铁青,立刻严厉道:“不行。我们霍家的男人,怎么能去给别人当上门女婿?那比坐牢更丢脸!”
他的声音很大,语速极快。
温思暖的笑僵在脸上,低头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爸,您别生气,我就是随便说说。您要是觉得不好,就当我没说。我人不聪明,见识也少,那这件事,还是奶奶做主吧!”
说完,她就躲到霍厉霆身后,耷拉下脑袋。
霍南山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缓和语气解释:“小昊是我们霍家的曾长孙,给别人当上门女婿,实在是不妥。”
“哈,想不到陆浩然说的是真的。中毒以后,弟妹好像真的变聪明了。”
霍厉义笑起来,好奇地看向温思暖:“弟妹,这一招,可比公开小昊下毒害你,更让他丢脸。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等温思暖回答,他又啧啧道:“哎,你说你会不会不但变聪明,跟着这张猪扒脸也会好起来,变成个大美女?那我们阿霆,就算是苦尽甘来了。”
“咳。”霍厉仁捂着嘴,轻轻呛咳了一声:“阿义,别打岔,正事要紧。”
我这说的不是正事吗?
阿霆的终生幸福难道不是正事?
霍厉义心里忿忿,但也没有反驳,依言做了个封嘴的手势。
温思暖茫然地抬起头,看看霍厉义又看看霍南山:“对不起,我真的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嫁人这样的喜事会是丢脸的坏事?女人可以嫁给男人,为什么男人不可以嫁给女人?难道不是男女平等的么?”
“现在是提倡男女平等,但这条不适用在婚嫁上。”霍南山不耐烦地解释道:“总之,这件事,不行。”
“哦!”
温思暖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一副十分好学的样子,道:“那我大概明白了。就是在你们的观念里,男人还是比女人更尊贵的。对不起啊,爸,我真的不知道是这样。”
她挠挠头,虚心求教道:“爸,我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结婚之后单独在外面住的夫妻,算谁嫁给谁呢?”
霍南山被噎住。
现在的确很多这样的年轻人,但那些人怎么能跟霍家这种规矩森严的名门望族一样?
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有什么好解释?
霍南山不说话,温思暖就睁着清凌凌地眸子看他,满眼都是好奇和谦虚。
心里却暗暗腹诽:“作为亲生父亲,不疼自己的儿子疼侄子,是什么破道理?”
霍南山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能发火。
霍老太太叹气,开口道:“你们几个大老爷们,还生活在古代吗?观念这么保守?现在的年轻男女,只要感情深厚,谁娶谁嫁又有什么关系?我觉得小暖这个主意很好,一举多得,既不会影响公司的声誉,说不定还能按照你们年轻人的说法,炒一波热度。阿霆,你觉得呢?”
霍南山紧张地看向霍厉霆:“阿霆,小昊毕竟是你亲侄子。”
白雪如的眸子转了转,心里狐疑:“老太太今晚每一个决定都清楚问到阿霆的意见,到底是因为温思暖说她什么都听阿霆的,还是老太太有别的打算?”
不管老太太是重视那丫头,还是重视阿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对阿霆都是好事。
只是,以后要把那丫头盯紧些,千万不能让她爬上阿霆的床!
霍厉霆面色如常,淡然道:“爸、奶奶,小暖才是受害人,既然她想放过小昊,我也没有意见。这件事,按她的意思办就是。”
霍南山脸色一黑,刚要发作,就听老太太朗声道:“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南山,小昊嫁到温家的事,就由你来办。都是霍家的子孙,一定要办得风光漂亮。”
“都入赘了,能风光漂亮到哪里去?”
霍南山眉头蹙成“川”字。
但这话,他到底没当老太太的面说。
毕竟这件事交到他手里,比交到别人手里,操作空间大得多。
他喏喏地点点头:“好。”
霍老太太站起身:“事情定下来,以后谁也不许再有异议,都散了吧!”
丁姨连忙上前,扶着老太太上楼。
众人见状,也各自起身离开。
霍南山夫妻走在最后。
霍南山满脑子都是霍文昊入赘温家的事情,走得格外缓慢。
白雪如看着温思暖推着轮椅,乖巧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丫头,好像真没那么傻了。
一旦霍文昊真的入赘温家,那可就只能算半个霍家人。将来分霍家的财产,就算有人要偏袒,那其他人也不会答应。
这么狠的主意,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
眼前这个小傻子,如果她真是个人精。
那有些事,就不能再等了……
……
主宅二楼,老太太卧室。
丁姨关上房门,温声宽慰道:“老夫人,文昊少爷的事,您也别太生气。他虽然是做得过分了些,但好在三少奶奶没事,对家里也没造成什么负面影响。您放宽心,别伤着自己的身体。”
“我根本就没生气。”
霍老太太脱掉身上的外套递给丁姨,脸上的愁云舒展开:“要不是他从小没有亲生父母爷爷奶奶的疼爱,我也不会纵容南山溺爱他这么多年。如今正好,让他好好受受管教。二十好几的人,是时候该收收心了。”
丁姨松口气,边挂衣服边道:“您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经过这件事,文昊少爷的性子就变好了。”
“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霍老太太叹了一句,又愉悦地笑起来:“倒是小暖今晚的表现,真是让我满意,大方得体又不失聪慧。我就知道,这个我用心去感受的姑娘,绝对不会错的。”
丁姨扶着她坐下,抿着嘴调侃道:“老夫人,您确定不是因为大师的话吗?”
霍老太太灰蒙蒙地眸子嗔她一眼:“大师的话,自然是该信的。但如果大师告诉我,我们霍家未来的希望是小昊和阿义,你觉得我还会这样吗?我就算是信,那也是要再观察观察再做决定。”
老夫人虽然眼睛看不见,可心里比谁都明亮,谁也别想骗过她!
丁姨想着,彻底放心下来,笑眯眯道:“那要是大师说的是大少爷呢?您是直接相信,还是再观察观察?”
霍老太太正要回答,丁姨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急促的铃声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丁姨一看来电号码,立刻紧张道:“老夫人,是中间人,您稍等。”
整个电话接通到结束不到三十秒,丁姨高兴得眼圈泛红:“老夫人,大喜啊!中间人说已经替我们找到神医黑阎罗。而且神医也答应替我们三少爷看病了。”
霍老太太交握着双手,脸上的皱纹都焕发出光彩:“好,太好了。神医说什么时候过来诊治?或者,我们到哪里去见了吗?”
“他们那边确定好神医的行程,会尽快通知我们时间地点。这回,三少爷一定会好起来的。”丁姨开心道。
“是啊!”霍老太太笑着,忽然一拍沙发扶手:“哎,瞧我这记性,我想起刚才忘了什么事了。今晚要宣布的第三件事,就是让阿霆停药。大师说,是药三分毒,让阿霆不准再喝了。”
丁姨脸色一变:“糟糕,今晚就是三少爷服药的时间。”
“那你赶快打电话通知他们。从今天开始,阿霆不用再喝任何药,直到我另行通知。”霍老太太沉声吩咐。
“是。”
丁姨应声,立刻拨通白宇电话,将老太太地指示清楚传达下去。
挂断电话,丁姨恭敬汇报道:“老夫人,都办妥了。”
霍老太太欣慰地点点头:“很好,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她撑着身子站起来,伸出手:“来,扶我去给老头子上柱香,让他也高兴高兴。”
“是。”
丁姨跟着笑起来,扶着老太太,一步步往佛堂走。
……
南苑别墅。
霍厉仁回到房间,刚摘下领带,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扫了眼上面的未知号码,迅速接起。
电话那边,变声器改过的声音,低沉沙哑:“老太太刚刚通知,从今天起,三少爷之前的药全部停掉,直到另行通知。”
霍厉仁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老太太这是觉察了什么?
他温润的眸中闪过一抹阴鸷,沉声道:“照办。最近都别再轻举妄动。这么长时间的药喝下来,阿霆的情况应该也已经稳定,翻不出什么花样了。至于小昊,他这次彻底把自己玩脱了,以后肯定也没机会了。”
“恭喜恭喜,一下子解决掉两个对手,二少爷又不成气候。大少爷,很快整个霍家,就都是您的了。”沙哑声音恭维道。
“不,现在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是时候。”
霍厉仁睁开眼,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满是痘印和憨笑的脸:“好好查查温思暖。那个女人,看起来蠢钝如猪,但我总觉她得不简单。”
“明白。”
沙哑声音得到指示,很快挂了电话。
……
西苑别墅。
走出电梯,霍厉霆的轮椅就停了下来。
“你先回房休息,我再去书房看会书。”他看向温思暖,眸光淡淡。
“哦。”温思暖乖巧地点点头,走出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嘱咐道:“你也不要看太晚哟,早睡早起才能身体倍儿棒。”
“恩。”男人耐心地点点头。
温思暖小脸上立刻扬起笑意,蹦蹦跳跳地进了卧室。
房门关上,男人的面容沉下。
白宇推着轮椅,加快步伐。
书房内。
看着门严丝合缝地关上,霍厉霆才冷声道:“好端端的,奶奶为什么会突然通知把药全部停掉?”
白宇摇摇头:“属下也不清楚。丁姨打电话来,只这么交代了这么一句。属下猜测,可能是跟老夫人这两天住在庙里有关。她回来之后,感觉态度跟之前完全不一样,尤其是对三少奶奶。亲奶奶对亲孙女,也就不过如此了。”
霍厉霆靠着轮椅,眉头缓缓蹙起:“突然断药,势必会引起下毒人的怀疑,蛰伏这么久,打草惊蛇不好。你去查查,看奶奶去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见过哪些人,说过什么话,都要清楚仔细。”
“是。”
白宇恭敬地应下,顿了顿又道:“三少,不管怎么说,属下觉得这对您的身体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他眼底闪过心疼:“这些年,您不断的服药、催吐,虽然毒素没有在您的身体里大量累积,但始终不能做到百分之百。尤其催吐对您的肠胃、食道乃至咽喉都产生不同程度的损伤,才会导致您一直都只能清淡饮食……”
“住口。”
霍厉霆低声喝止,打断白宇的话:“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如果这些年,不是靠这样维持,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现在。”
“是。”白宇内疚地低头,暗暗攥紧拳头:“都是属下无能。虽然一直有派人盯着那个佣人,可对方实在太狡猾。这么长的时间,还是查不到她到底是怎么跟幕后老板联系。对不起,三少!”
“无妨。你继续派人好好盯着,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霍厉霆缓和语气:“只是奶奶突然打断他们的计划,他们肯定会想别的办法继续对付我。你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不能再让人钻了空子。”
白宇绷直身体,郑重道:“是,属下明白。”
……
霍厉霆回到卧室,已经是深夜。
房间里的灯还亮着,温思暖正靠着床头看书。
她乌黑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橘黄色的卡通睡衣被灯光一照,整个人健康又温暖。
看到男人,温思暖脸上立刻扬起大大的笑容:“阿霆,你回来啦!”
“恩。你怎么还没睡?”霍厉霆淡淡应声,深眸中染上一抹微不可察的暖意。
温思暖翻身下床,指着桌上的东西,道:“因为这些呀!先前佣人拿上来的,说都是奶奶送的礼物。”
她四处看看,压低声音:“奶奶送的东西,肯定很贵,我不知道放在哪里安全,所以就想问问你,我们家里有保险柜吗?”
她的样子有点鬼祟,谨慎又莫名喜感。
霍厉霆嘴角微勾:“你跟我来。”
他驱动轮椅,进入卧室里的步入式衣帽间,停在一个大衣柜前。
他打开门,拧动墙上的挂钩。
极轻微地响动后,柜子后面的木板升上去,露出一个巨大的银色保险柜。
温思暖跟在他侧后,眸子“唰”地亮起:“哇,好大,好漂亮。阿霆,你家的高科技真多。”
她欢快地小跑出来,把东西全抱进去。
看到保险柜的门还关着,她怔了一怔:“阿霆,你快帮我把门打开呀!”
霍厉霆看着那扇门,岿然不动:“我告诉你密码,你自己进去开。”
温思暖疑惑地瞪大眼:“你这么信任我,不怕我以后趁你不在,偷偷拿你的东西么?”
“你要是对里面的东西感兴趣,随便拿。”霍厉霆语气淡淡,深谙的眸子看出不半点情绪。
温思暖兴奋地想要搓搓小手手,可双手被东西占满,只能嘿嘿傻笑:“这么大个保险柜,肯定有很多好东西。”
霍厉霆没接她的话,只淡淡道:“960608。”
这个号码,怎么像是有点熟呢?
温思暖想了想,没想起来,索性直接抱着东西过去开门。
“9……6……0……”
她一边开,一边碎碎念着数字,可一连输了好几次,保险柜的门都纹丝不动。
“咦,我怎么打不开呢?”
温思暖把东西放到旁边的柜子上,焦急地擦了擦头上的汗,重新输入:“960……不对,是906?还是……”
霍厉霆无奈地摇摇头,驱动轮椅过去,修长手指熟练地按下数字:“960608。”
随着他话音落下,保险柜的门,“哒”得一声打开。
温思暖吓得退了一步,讪笑着挠挠头:“不能怪我,是它认人。”
霍厉霆没有说话,驱动轮椅退开。
温思暖满眸期待地拉开门,看到里面东西的瞬间,直接愣住。
足有人高的保险柜,进深很长,但里面空荡荡的,仅在半人高的置物架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盒子。
鞋盒大小,颜色陈旧,明显有些年头。
温思暖指着盒子,好奇地扭头问霍厉霆:“这是什么宝贝呀?”
“你可以看。”
淡然的语气,跟平常无异。
温思暖眸光闪了闪,好奇地伸出手。
可就在快触到盒子的一瞬,她忽然顿住。
盒子上,贴着一张很小的照片,长头发大眼睛,虽然有些发黄模糊,但明显是张女孩的照片。
她背对着霍厉霆,眸光暗了暗,缩回手,语气轻快道:“算了,里面肯定是你的宝贝,我就不看了!”
她侧身拿起那些礼物,一样样放进保险柜里。
每一次,她的眼神都不经意扫过那个陈旧的盒子。
这里放的会不会就是他的心病?
或者,是他的心药?
放完东西,温思暖愉快地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她关上保险柜的门,推着霍厉霆出去,边走边怯怯道:“阿霆,你知道奶奶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么?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待遇,有点害怕。”
“害怕?”
霍厉霆微怔:“在这个家里,每个人都想得到奶奶的青睐,你为什么要害怕?”
“当然要怕啊!”
温思暖满脸焦虑,秀气的眉头蹙起:“你不知道,在我们村里,那些养猪的人快到过年的时候,就会到猪圈里选一头猪出来,特别照顾。给他喂很多很多猪猪爱吃的,如果别的猪跟它抢,还会被打、被驱赶。反正,只有那头被选中的猪能享受好的食物,最高的待遇。可是,那头猪根本不知道,主人的精心喂养和保护,只是为了宰它的时候能得到更多更好的肉。”
她的声音放低,嗫嚅道:“我怕自己也是那头猪……”
“咳咳……”
霍厉霆按住胸口,隐忍地呛咳两声。
第一次听到有人自己说自己是猪,还说得这么清醒脱俗,毫无违和。
温思暖连忙弯身给他拍背顺气:“阿霆,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霍厉霆止住咳嗽,声音微哑:“我没事。”
“没事怎么会有咳嗽?”
温思暖担忧地皱眉,“要不,我再给你把把脉?扎两针?”
霍厉霆摆摆手,急促道:“不用。”
他顿了顿,放缓呼吸,侧头看她:“我不让你提狗,你就开始换猪?”
温思暖被他冷冷地眸光一扫,讪讪地赔笑道:“对不起啊!我就是个粗人,我从小在乡下长大,记忆里就只有这些跟乡下有关的事。你别生气,以后我尽量控制,说什么,能不能说,都先问过你,好不好?”
她蹲下身,扶着轮椅把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