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项羽正容冷声辩道:“我那是礼贤下士。”
    “对对对,礼贤下士。”项庄笑容欢喜的应道。
    “还有吗?”项羽肃着脸又问。
    “还有今日,”知晓是误会后,项庄说话挺放得开的,他笑着直言道:“今日那头刚传来周先生最不喜胡子,你便瞧着江对岸,摸着自己的胡子,我还以为你也要剃了去。”
    “笑话,须髯是男儿气概的象征,我怎会想剃了去?”项羽立马驳道。
    “我只是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罢了。”思考什么呢,不屑说谎的项羽从没想过,自己说起慌来这么流利,“先生不是任性之人,他若不喜,必有缘由,我在思考那缘由真假。”
    项庄笑道:“是是是,是我误会了羽哥。”
    “嗯,行了,赶紧下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项羽话撂得果决,转身也转得干脆,只是无人看见之处,他纠结难决、辗转难眠了整一夜。
    他……他真的对先生有那样的心思吗?
    项羽不明白、不确定自己的心思,长江对岸的黑却目的明确。
    黑对周宁禀报了自己的做法和成效,周宁笑着毫不吝啬的夸奖了他,不仅让哑妪取了一些日常用物给他,还允许他再挑五人加入他的小组,凑足十个组员。
    黑有些心不在焉的笑着谢过,周宁眸光轻动,她给的奖赏前者对于小吏出身的黑算是厚赏,后者又是他所好,他不会不满,所以,“还有事?”
    “嘿嘿,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先生,”黑挠了挠头笑道:“先生给的奖赏丰厚,就是我吧,受之有愧。”
    周宁浅浅一笑,他难道是在说那剩下的十几人?
    果然,黑道:“算上喜,还有十六人未剃胡须。”
    周宁笑了笑,宽容道:“剩下的人还有喜,都是咱们队伍里年纪比较大,就算不剃也没关系。”
    那怎么行?黑急忙说道:“如此不就形成悖论了吗?我们都说了刮胡子有那么多坏处,他们若是不刮,不就和咱们的说辞矛盾了吗?”
    周宁有些好笑,就为了他的强迫症,思想工作都做到她这里来了。
    周宁轻轻一笑,稍稍正了正身子,洗耳恭听,拭目以待。
    “先生不能一味的仁慈心善,有些例子不能开,但凡有了一个不守规矩的,旁的人很快就会有样学样,那以后再加入我们的青壮年就不好管控了。”
    说得有些道理,不过周宁还是笑着没有表态。
    黑又道:“还有,我认为整齐划一对我们更有好处,首先,光下巴可以成为我们队伍的标志,有了特点就容易被人记住,咱们做了好事不容易被人张冠李戴,没做的坏事,也不用替别人背锅。其次,同样的特征有利于增加彼此的认同感,有利于增强团结。就好像来自同个地方的人、或是同年同月出生的人,总比和旁的人更容易亲近起来。”
    虽然是为了他自己的强迫症,不过这番说辞也叫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可以说,若不是他反驳得太急太快,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一个深明大义、做事又深思熟虑的好下属。
    周宁笑着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论点论据都很有说服力,再挑两人加入你的小组吧。”
    这个组织太有发展潜力了。
    “不过,你打算怎么做?让我下令强制吗?”这可是下下策。
    黑嘿嘿笑道:“不是,我就是想让把先生的身份告知喜、高和盼三人。”
    周宁又笑了起来,黑真是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周宁也不细问,只笑着点头道:“好。”
    周宁答应得爽快,叫黑心中生出十足的喜悦和动力。
    “好!”彭城刘季的这一声好却有些沉重。
    他和张良结伴同行,原本准备到东海郡寻秦嘉,可秦嘉却从东海郡转移到了彭城,他们又一路寻到了彭城。
    好不容易寻到的秦嘉答应借兵答应得很爽快,不过却是有条件的借兵。
    章邯的别将司马仁带兵血洗了相县,紧接着又打到了砀县,眼瞅着一路冲彭城而来,而砀县距离彭城也不过一百五十里地,更遑论,若是让秦军一路再打到肖县,那处距离彭城只有八十里地,秦军就几乎是近在咫尺了。
    所以秦嘉的条件,就是让刘季帮他打退司马仁率领的秦军。
    司马仁领军六千,而刘季只有兵马一千余人,加上秦嘉借的三千兵,也不到五千人,与司马仁勉强可以说是兵力相当,可别忘了,秦军还有远胜于他们的精良武器。
    这一战,刘季是处于劣势的。
    但他还是答应了,因为秦军占领的地方不是别处,是他落草的砀县,是他最初的根据地,丰邑已经丢了,砀县不容有失。
    刘季领兵出发了,周宁这边也开始登船西渡长江。
    整条楼船几乎都是周宁的人,安全性很有保障,黑郑重的将高、喜和盼叫到了一起,又叫望亲自放风。
    “出什么事了?”三人见此都肃容问道。
    “关于先生身份,先生让我告知你们。”不给三人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的时间,黑直接说道:“先生是女子。”
    “什么?!”三人被惊得全体起立。
    高一把拉住了黑,严肃道:“你说真的?这可开不得玩笑!”
    黑皱眉睁开他的手,见他三人惊得怕得面色发白,奇怪道:“女子又如何,先生不还是先生吗?”
    盼最先回神,“对啊,老师还是老师。”
    还是那个算无遗策,能保他们平安无虞的老师,只是换了性别而已,脑袋和手腕又没有变。
    过了一会,喜也点头道:“你们说得对,只是,这事还是保密的好,不然,”喜往窗外看了一眼,“不是人人都如我们一般,而且如今乱世,她是男子还好,是女子,只怕会为人所弃、所欺。”
    女子的身份,总是叫人轻视的,若是周宁女子的身份曝光,只怕如今百人会走掉一多半,这是为人所弃。
    而为人所欺,则是这样多谋多智的女子,若是能占了她……
    男子总有雄心霸业,又贪恋美色,而周宁两者皆可成全。
    高沉默最久,他问黑道:“你昨日提议刮胡便是为了此事?”
    黑点了点头。“是,不然他人见先生不生须发,容易起疑。”
    高点头道:“你做得对,先生的身份不宜泄露。”
    喜拉起自己的胡子,沉声道:“一会请望进来替老夫刮胡吧。还有余下诸人,等老夫剃了胡须,陪你去一一劝说。”
    “喜先生……”虽然自己如此提议,就是为了这样的结果,可听到喜主动提出,黑还是觉得很感动。
    见三人神色都有些沉重,黑擦了擦鼻子,又道:“其实先生还有一重身份。”
    三人皆看向他。
    黑道:“周王室王姬。”
    “嘶~呼~”三人皆冷抽了一口气,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有身份的人比没身份的人有号召力多了,而且这不是普通的六国贵女,而是天下宗主的王姬。
    喜笑道:“有如此身份,即便女子身份暴露,各诸侯也得掂量着来,不敢轻易相欺。”
    高也笑道:“若是先生以周王子身份号召义士,可比如今各方名正言顺多了。”
    盼笑道:“我就知道老师不是普通人,打从我第一次见老师,……”
    几人在盼回忆过往的笑言中,心情都松快平和了下来。
    高伸手勒住黑的脖项,“你怎么比我们先知道?”
    “嘿嘿,”黑贱贱的笑了两声,挺起胸板,“我是心腹嘛。”
    “呸,”高见他如此得意,唾了一口,笑骂道:“就你还想骗我,前日先生病了,是望去请的脉吧,你也一同去的?”
    “哼。”黑傲娇的哼了一声,没有否认。
    “嘁。”高得意又鄙视的嘁了他一声。
    几人说说笑笑,又唤了望进来为喜刮胡,已不见初时的沉重慌乱。
    黑挠着下巴,心中也得意着,他如今真是越来越领会说话的精髓要义了。
    欲扬先抑,先说先生的女子身份,把他们的各种期待值拉低,再言先生的王姬身份,他们就会反而有惊喜的感觉,也就好接受且配合多了。
    就好像你原本是皇室公子,突然有一日有人说你被抱错了,你就是个平民的儿子,当你心情跌落到极点,此时又有人和你说,那个平民如今封侯了,你是不是也会喜极而泣,全然忘了王侯之子与皇室公子还是有很大差异的。
    等和喜一起做完剩下之人的剃胡工作,黑便得意的和望分享自己的心得。
    望的视角很犀利,他问,“你说,先生是不是也是这么对我们的?”
    “那不能,”黑挥了挥手,断然否定道:“咱们是因为先把了脉,自然先说那个了,第二个你又把不出来。”
    望想了想,“也是。”
    先生再多智,也不至于这么吓人吧。
    船停靠岸,周宁出了船舱,正要上岸,黑走到她身边,小声禀告道:“都处理妥当了。”
    周宁笑了笑,点了点头,而后迈步踏上彼岸。
    自此之后,除非有人亲眼见她裸·体,或是由她亲口言说,她的身份再无漏洞可寻了。
    第81章 喜悲
    “先生可大好了?”问话的是在江边接应过江人马的项庄。
    周宁笑着颔首道:“多谢惦念, 已经好多了。”
    项庄关切的说道:“听着声音还有些沙哑,先生刚刚好了些,还是别站在江边吹风了, 赶紧入营休息吧。”
    周宁笑着点了点头, 带着老妪和黑、望先行一步,留剩下的人在此处整理行装, 而项庄也留在原地继续主持船只往返接应之事。
    项庄看着周宁一袭白衣、清隽修长缓缓离去的背影, 摇头暗笑,自己真是多心了, 先生虽然瘦削但绝不羸弱,他似箭竹, 挺拔韵致、纤细而俊逸, 也有竹的品格,生而有节、柔中带刚, 斫头不屈、凌云有意。
    这样的先生怎么可能与男子生出什么情愫来,又怎么可能委身人下?而且今日先生渡江, 也并未见羽哥前来接应。
    项庄思及此, 心头大为松快, 便转头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而被项庄认为若有爱慕之意定会来接应的项羽在做什么呢?
    在揽镜自照。
    行军本就让人疲乏,他前头又夜半奔袭、翻山越岭的掏蜂窝,脸上被蛰的红肿还未消,又添昨夜苦思量不成眠的疲惫浮肿, 更别提他还有胡子, 一大圈的先生最讨厌的胡子。
    项羽在帐中纠结呢。
    对于项家被寄予厚望的下一个接班人, 项梁对项羽自然是极为重视关注的, 听闻项羽没上赶着去迎接周宁, 项梁心中正觉安慰,嘴角还没牵起,就见到了光下巴的韩信。
    项羽出于这样那样的顾虑,不好意思刮胡,可韩信跟上自己老师的脚步却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谁也挑不出理,只不过独独膈应了他的顶头上司项梁罢了。
    所以说,韩信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善揣摩人心,而他身为项梁的郎中近卫,却不受项梁待见,往后前途也是可想而知。
    项梁面色淡淡的接过韩信手中的情报。
    长江北去两百余里处有一势力攻下了东海郡东阳县,兵众多达两万余人,这比己方的兵力多得多,他手里如今只有精兵八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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