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这就是死猪肉!”那白芜族男子说道。
    “那就拿出证据来!”郑县太爷虽然不太想和白芜人有牵连,但是这件事关系到酒楼以后的营生,自然是不遗余力的护着丁矛,道,“我们汉人和白芜人都是兄弟,是一家人了,但是您也不能诬陷人不是?凡事都要讲究真凭实据!”
    之前欺辱林瑶的伙计,刚才还紧张的不敢说话,这会儿见到靠山来了,就又恢复了固态,得意的对着林瑶说道,“这位夫人,您可是听到了,做事情可是要讲究证据的,你上嘴唇碰下下嘴唇,就轻巧污蔑我们用的死猪肉,让我们东家知道了,直接告您去,把您抓到大牢里去。”
    林瑶气笑了,她本来还在观望,想着在这外面不要惹事,毕竟带着一个逃婚的姑娘,所以之前跟伙计说话的时候也是留有余地,但是显然这个伙计却是不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步步紧逼。
    那伙计看到林瑶露出一个很危险的笑容,顿时就忘记说话了,他感觉似乎要出事了。
    这边两个白芜人和丁矛,谁都不肯相让,一个说对方在造谣,另一个坚持说用的是死猪肉,到最后那白芜人显然要忍不住,气的脸色通红,道,“你们中原人都是不讲诚信的骗子,都该死!”
    那场面几乎一触即发,就在这时候大家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我能证明你们用的这猪肉是死猪肉。”
    大家朝着声音找去,看到二楼的楼梯口站着一个年轻的美貌的妇人,她穿着一件浅杏色的小袄,下面配着澜边的红色宗裙,因为冷,外面还套着一件羊毛滚边的比甲,这会儿正目光冷静的看着众人……她不过是区区一个女子,却有着堪比男人的镇定从容。
    两个白芜人没想到居然有人站出来证明这猪肉是死猪肉,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外面那男子拽住里面的男子道,“少主,我们先看看,不要冲动。”
    那人手里同样藏着一把匕首来,显然要不是林瑶刚才说话,这会儿早就已经打起来了,按照两个人的彪悍身手来说,说不定县太爷和那丁矛,还有伙计早就被捅了。
    郑县太爷尴尬的笑着,对着林瑶说道,“这位夫人,您可不要乱说,要是证明不了……”
    “我要是证明不了,就任由大人处置!”林瑶十分痛快的说道。
    郑县太爷和丁矛对视了一眼,都露出几分心虚的神色来,正在郑县太爷犹豫这会儿,丁矛朝着他使了使眼色,郑县太爷道,“行吧,那你,还有你们俩个,都跟本官一同回县衙去,待本官升堂审案!”
    林瑶哪里不知道郑县太爷的想法?估摸着她跟着去了就没办法活着出来了,林瑶说道,“这死猪肉在这里,我跟着您去了县衙,又如何证明?”
    丁矛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道,“让你们去县衙就……”
    林瑶打断了他的话,冷然的问道,“你这是害怕了?怕我们爆出你们用死猪肉的事情?”又对着屋内的人们说道,“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这丁矛给你们吃的是什么肉吗?”
    刚才差点吐出来的女子站出来道,“不许走,就在这里,我们要知道真相!”
    “就是,谁不知道你们两家是姻亲!”
    大家原本都不愿意多管闲事,但是这一次却是关系到自己的利益,毕竟谁花着昂贵的价钱吃了这死猪肉,都不会高兴。
    一时屋内一多半的人都在附和林瑶,弄得丁矛和郑县太爷一点办法没有。
    “我这里有个药粉,只要放在死猪肉上,那肉就会变色。”
    “胡说,哪里有这样的东西!”
    “行不行,一会儿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林瑶说着话,让人把就把自己屋内的烤乳猪端了出来,“大家看仔细了!”
    丁卯这会儿也顾不得林瑶说的是不是真的,毕竟心虚,忍不住喊道,“你住手!”
    林瑶却当着众人的面,把药粉撒在了烤乳猪上,大家都仔细的盯着那乳猪……不过片刻有那个女子喊道,“真的变色了!”
    林瑶又道,“你这猪肉不仅是死猪肉,恐怕是还是瘟猪。”
    一时所有人都乱了起来,要知道来这里吃饭的可都是为了这烤乳猪,每一桌必点,这要是瘟猪,那可了不得了!
    大家紧张害怕,也顾不得丁矛是县太爷的丈人,一个个都上前要质问丁矛,这个人拽着他的衣袖,那个人拽着丁矛的头发,弄得丁矛疼的不行,忍不住喊道,“放开我!”
    不知道谁跑到了厨房里后面去,看到了还没烤的瘟猪,忍不住喊道,“真的是瘟猪,哎呀,我不会得病吧!”
    “你这黑心肝的老板,这是要吃出人命来呀!”
    第63章
    整个酒楼都乱套了, 那些客人们泄愤的把能砸的地方都砸了,甚至还绑了丁矛,这个人揍一拳, 那个人打一个耳光,那些随从拼死护着, 这才保住一条命。
    最后还是府衙来了人才压住这场面。
    出了这样的事情,府衙大人肯定要问案, 林瑶怕是牵连严慧,就让云付带着严慧先走了, 云付有些不愿意,林瑶道, “严姑娘要是被家中捉回去就糟糕了。”
    云付也知道,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回到了客栈,等了许久也不见林瑶回来,云付这才着急了起来,有些后悔自己对林瑶撒谎, 如果早说他是六公子, 这种时候就可以出面了。
    就在云付快要等不及的时候林瑶回来了,丁矛颇有势力,但是这件事闹得太大了,又是人赃俱获,几乎没有任何的余地,加上能上酒楼来吃烤乳猪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毕竟一只烤乳猪就不少银子, 寻常老百姓谁会来吃?那些来吃饭的客人们一拥而上, 再认认亲, 这个是七姑姐家的弟弟, 那个是远房表叔家的妹妹,甚至其中还有个是府衙大人的亲眷,所以就算那府衙大人想要保丁矛也保不住了。
    云付松了一口气,又听到那酒楼即日就被封了,丁矛还被关押了起来,直呼痛快,随即问道,“林夫人,我不晓得你居然有可以测出死猪肉的药粉,快给我看看。”
    林瑶正坐在喝茶,这一下午就光说话了,实在是有些累,听了云付这话忍不住笑了笑。
    云付有些莫不着头脑,道,“你笑什么?”
    林瑶道,“怎么会有那种药粉?之前拿出来的不过是蔡郎中给我开的药粉,你也知道这路上不好熬药吃,就给我换了药粉来,第一次吃的时候就就发现这药粉的颜色很重,当时那丁矛欺人太甚,那伙计一直嚷着我在造谣,要捉了我去牢中,人家不招惹我就算了,但是这般步步紧逼,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就用这个药粉吓唬了下他们,果然是做贼心虚,很快就暴露了。”
    云付极为吃惊,佩服道,“夫人就不怕被发现?”
    林瑶从容的说道,“怕是怕的,不过这烤乳猪这般昂贵,利润不低却非要用瘟猪,可见这个东家是又贪又黑心之人,那些边角料肯定也不舍丢,在厨房里一查就能查出来了,真要是不行也可以喊了仵作来,那仵作是可以尝出来的。”
    云付见林瑶说的条理分明,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夫人真是有急智。”
    林瑶一想到丁矛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当时还是抬着去的衙门,还有那几个伙计也都被食客们揍的不轻,自然包括之前欺辱林瑶的…… 顿时就觉得十分解气,笑道,“倒也没什么,其实还挺担心被揭穿的。”林瑶说着这话,忍不住拍了怕胸口。
    云付见惯了林瑶做事从容有度的模样,偶尔看她这般露出这般神态来,只觉得可爱的不行,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恨自己整日的吃喝玩乐,没做个正经的事情,到如今还在军中一个任一个小小的官职,说起来,倒是想帮林瑶也做不到。
    因着案子的缘故,林瑶要在此地多待几天,当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丁矛的酒楼被封那之后还查出许多事情来,比如说除了猪肉,还有病死的鸡鸭羊肉,几乎臭掉的鱼虾,用大量的香料味道掩盖,还有人来告丁矛,说之前吃了这里的菜,自家孩子拉肚子拉死了,被丁矛的女婿郑大人盖住了这件事…… 这丁矛为了省那几个银子,几乎是做了丧尽天良的事情。
    最后不仅丁矛被治罪,就是郑县令也被牵扯进去了。
    等着上渡船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后了,林瑶算了算日子,这后面可不能在停歇了,不然真就赶不上了,一旁的石阡道,“夫人放心吧,过了浊河在行三日就到了。”
    虽然过了很多次浊河,但是每次林瑶都会有些紧张,小时候她跟着父亲过河,亲眼看到一个孩子掉下去,还是船夫及时下河把人捞了上来。
    船上位置很紧张,大家都挨着坐着,茂春拍了拍林瑶的肩膀,指着后面的人说道,“夫人,您瞧。”
    林瑶再去看,居然是在酒楼的遇到那两个白芜人,他们穿着厚厚的裘衣,还戴着羊毛的毡帽,和路人几乎一样的装束,但是在人群中就是那么特别的显眼,大概是因为两个人坐姿太过随意,也或者是身上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凶狠劲儿。
    所以位置这么紧张,旁边的人却还是尽量离两个人远点。
    见林瑶瞧过来,那个白芜人也抬头直视着她,白芜人的肤色要比中原要黑一些,但是轮廓很深,高鼻深目,浓眉薄唇,给人的冲击力就很大,但是同样他目光中带着桀骜不驯,目光如刀,叫人本能的想要避开。
    在林瑶准备转过头的时候,那人却是朝着林瑶微微的颔首,林瑶一愣,想起前几日在酒楼中的事情,两个人也算是一面之缘了,也就点头算是回应了。
    这一日风浪很大,但是船夫经验丰富,到底也没出什么事,顺顺利利的上了岸,那之后就各自上了路。
    过了三日,林瑶终于到了永州。
    林家是在永州也是有名的商贾,不然也不会让林瑶拿着那许多银子嫁给王正泽,当时林瑶嫁过去的时候几乎带走了一半的家产。
    再后来林瑶也曾经向家里拿过几次钱,最后实在是没脸拿了,就开始自己做买卖,也不愧是商贾的女儿,倒也真的做了起来。
    林老爷自己虽然是商贾,但是却一门心思要把林瑶培养成一个大家闺秀,从小就花了重金教她琴棋书画和女红,更是请了女先生教她识字。
    林瑶也没辜负林父,从小就十分的出众,在这附近也是有名的闺秀,许多人都来提亲,却都被林父拒绝了,他虽然有银子,但是士农工商,这商人是最低微的,他不想自己的女儿也被人瞧不起,所以都拒绝了,最后捧着大把的银子嫁给了王正泽这个穷书生。
    林父的眼光还是不错的,王正泽十分的争气,入仕之后一路顺风顺水的升官,可以说是最为年轻的,升的最快的一个人了,但问题就是太争气了,一口气做到内阁,如果只是寻常的官职,也没有人奉上亲女给王正泽当妾,这才让王正泽几乎忘乎所以了,忘了本。
    之前林瑶就已经给家里去了信,把大概回来的日子都写好了,所以这几日一直都有仆妇在路口等着。
    看到林瑶的马车高兴的不行,喊道,“大小姐,您回来了!”
    林瑶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别人这么喊她了,她是林家的独女,受着父母无尽的宠爱长大,只是嫁人之后,她就成了王家的媳妇,担起了王家的责任。
    来人是个生的圆润的老妇,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林瑶看到老妇,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喊道,“阿嬷,您怎么来了。”
    一旁的小丫鬟道,“知道大小姐要回来,非要跟着来接您。”
    ***
    王正泽原本以为会被皇帝嘉奖,谁知道不但没有得到夸赞,还被皇帝训斥,说他私德有亏,一时说不出来的惊惧害怕。
    或许是他心情不好,加上后面放了一个长假,彻底放松了下来,也可能是板子打的太疼了,王正泽回去之后就直接病了,这恐怕是他这几年来第一次生病。
    但是钱姨娘自己就病着,自然没办法来照顾他,大伯母又不是能伺候人的性子,最后就派了自己的侄女苗智容。
    苗智容还没定亲,这一次跟着苗氏过来,是准备给她找个合适的婚事的,但是大伯母发现,虽然守着一个高官的侄子,但是因为这屋里没有个女主人,她来了京城许久,硬是没有出过门,毕竟没有女主人的引荐,她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的,不出门自然没办法结识到那些诰命夫人或者是京中贵胄们,就如同守着一个宝藏的瞎子,根本就花不出去银子。
    这也是为什么大伯母一直让王正泽把林瑶找回来的原因,人在时候固然诸多不满,觉得林瑶抠门,给她的礼物太轻,又或者是对她不够敬重,让她回来主持祭祀,却总是最后一个回来,但是和离之后就发现,原来她做的其实挺好的。
    王正泽烧的迷迷糊糊的就感觉到一只手轻柔的压在他的额头上,那手指柔软,带着一种淡淡的香味,而这味道这样的熟悉,让他忍不住呢喃道,“阿瑶?”
    女子没有回答他,但却是轻柔的抚摸了下他的脸颊,那样的温柔细致,就如同曾经以往,王正泽一下子就握住了那只手,落泪道,“阿瑶,你不要走,我们还像是以前一样过日子好不好?”
    或许是握的太紧了,对方一下子就疼的叫了起来,而这个叫声让王正泽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他睁开通红的眼睛,看到这个女人不是林瑶,而是苗智容。
    这一看不要紧,王正泽惊的喊道,“来人!”
    丫鬟跑进来,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她是怎么进来的?”
    那丫鬟看了眼王正泽,又看了眼委屈的几乎要落泪的苗智容,磕磕巴巴的说道,“是大夫人说的让苗姑娘来伺候您的。”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伺候我?你到底有没有脑子!”王正泽气的不行,加上高烧难受,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那苗智容就想着拿着茶杯给他,却是被王正泽躲开,他忍不住骂道,“一个大姑娘家有没有羞耻心?给我滚出去!”
    苗智容到底也是个脸皮薄的姑娘,听了这狠话,捂着脸就哭着跑了出去。
    王正泽却是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对着丫鬟道,“你去喊了赵沫进来。”
    等着赵沫进来,王正泽拿起茶杯就摔了过去,赵沫不敢躲,直接被打在了身上,好在王正泽生病之后没有力气,倒也不疼。
    “你怎么守门的,谁让你放那苗智容进来的?”王正泽本身因为挨了皇帝的训,有些恐慌,如今正是和顾家联姻之际,别是又出了什么岔子让顾大人悔婚就糟糕了。
    赵沫道,“小的刚去用饭了。”
    王正泽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他忽然间发现,身边就没有个得用的人,以前曹嬷嬷细致周到,那丫鬟茂春也是个活泼能干的,现在想来那不都是林瑶的人?如今林瑶走了,这府里也就一个赵沫还用得顺手。
    想起刚才睡梦中那温柔的触感,王正泽不知道什么滋味,只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我记得你娘子以前跟过夫人?你叫她过来伺疾吧。”
    赵沫知道巧儿一直很恨王正泽,但是这时候也不敢说出来,道,“小的这就去。”
    回到了家中巧儿正在做针线活儿,看到他回来还有些诧异道,“不是刚用膳,怎么又回来了?”
    赵沫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把来意说了,巧儿听了绷着脸道,“我一个灶上的干活儿的,怎么就要去伺疾了?”
    赵沫叹了一口气,道,“大人身边实在是没有得用的人,你就去瞧瞧吧。”
    巧儿发脾气归发脾气,但是这府中做活儿,哪里还能不听主子的话?一边抱怨一边起了身就去了正屋。
    王正泽看到巧儿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赵沫家的,倒是劳烦你了。”
    巧儿正憋着一肚子气呢,结果却看到王正泽被风寒折磨的憔悴不堪,加上许多日没有好好用膳,整个人直接瘦了一圈,这和她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王正泽大为不同,一时把怒意就压了下去。
    “大人,您快躺下吧。”
    喊人过来给王正泽换被褥,点上安神的百合香,又去请了御医过来重新诊脉,不过一会儿就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偶尔巧儿会看到王正泽会睁开眼睛看着她,但是那目光却会透过她看着别处,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心中却忍不住冷笑,这世上最是没有后悔药,更何况马上就要迎娶新妇了,不过是鳄鱼的眼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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