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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烫头年师傅 第6节

    白宴作为北城白家唯一的小少爷,身边从小就不缺乏身怀企图的人。
    他妈邵以萍以前还在的时候,家里那些佣人因为害怕这位性格阴沉的女主人,行事多有收敛;等后来邵以萍想不开、拍拍屁股上吊走了,白宴身边的人就纷纷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就连曾经那个陪着他长大、在邵以萍施暴之后会将他抱在怀里安慰的小保姆,最后也光着身子出现在了白玄宁的房间里,而她那一副被扔出来之后哭天喊地央求白宴的样子,也让十岁的白宴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
    所以白宴从不相信人与人之间存在不图回报的良善。
    他觉得钱银两讫的关系才是人类交往最妥帖的状态,嚣张跋扈可以摊开给人看,花言巧语也可以伪装被接受,有人游戏人间,就有人阿谀奉承,双方各取所需,各有所图,皆大欢喜,谁都不必太当真。
    年晓泉见白宴拿着自己的本子不说话,一时忍不住故意咳嗽起来。
    白宴于是回过了神,他想到年晓泉这个本子里,有一天或许也会出现关于自己的东西,一时兴致全无,转手就把它扔了回去,皱着眉头,还觉得心里不畅快,干脆变脸似的、挥手让年晓泉离自己远一点。
    年晓泉一时得了自由,赶紧抱着怀里的本子往后面材料间里钻。
    二十分钟之后,等她再回来,白宴已经靠在那里浅浅地睡着了。
    这人睡着的时候倒是一点不让人头疼了,就只是一个清清秀秀,干干净净的大男孩儿,细长的睫毛往下搭着,阴影里的鼻梁高挺,皮肤白皙如玉,一眼看过去,美得十分纯粹。
    年晓泉弯腰看了一眼他的头发,觉得有些不对劲,再仔细打灯看了两眼,连忙将人拍醒。
    白宴从小有起床气,此时猛地睁开眼睛,里面怒意翻涌。
    但年晓泉顾不得这些,她把白宴带去后面洗了头,然后望着眼前的男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见白宴原本应该染黑的头发没有染黑,而是变成了一头难看的暗绿色,原本应该挑染的地方也没有挑染上,颜色混乱,甚至发质都受损变得毛躁不堪,整个人一看,跟只刚睡醒的绿毛狮王似的。
    白宴平时最宝贝他这一脑袋头发,为此家里还专门请了个生活助理,此时,他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模样,脸上青筋一瞬间就爆了起来,如果不是从小不跟女人动武的信念扼制住了他,他现在手里的拳头很有可能已经甩了出去。
    年晓泉站在原地脸色也有些发白,她一边回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一边又觉得这位白家少爷现在的样子实在阴森可怕得厉害,见他冷着脸朝自己走,以为他要上手,连忙抱着脑袋惊声尖叫了一声。
    外面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接待此时被叫清醒,小跑进来看了一眼,没敢招惹白宴这么个活祖宗,赶紧转身去喊后面的代理店长。
    代理裘店长才来“月色”没多久,因为现任孙店长即将派去外地负责新店,他就被老板邵华兰调了过来。
    裘店长有一班自己的人马,带过来之后,店里的职位明显被挤压,像年晓泉这样被孙店长升起来、又是女发型师的,尤其让他不喜。
    此时,裘店长见白宴二话不说,拿上衣服就往店外走,连忙小跑上前,刚准备开口跟人家道歉,没想手臂才碰到白宴的袖子,前面怒气冲冲的人就回头吼了一句——“滚,别他妈跟着老子!”
    裘店长被白宴的气势吓住,愣在原地好几秒,等再回过神来,那位祖宗早已经骑着摩托离开好一段了。
    裘店长于是转过身来,沉着脸问年晓泉:“这是怎么回事!”
    年晓泉咬牙看向地面,思绪混乱,回答得也断断续续:“我…我不知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裘店长看她一眼,冷笑起来:“不应该是这样?那应该是哪样?白少是你的客人,在你手上出了事,你跟我要原因?”
    小孙此时也小跑进来,扬着脑袋道:“你这么凶做什么,乡巴…年晓泉又不是第一次给人染发,这里头说不定有什么问题。”
    小孙作为现任孙店长的亲侄女,虽也不招裘店长待见,但她平时跳脱,心思从不放在工作上,对于裘店长来说无甚威胁,所以裘店长看她一眼,就下了逐客令:“你爸妈不是过来接你回家过节,你还待在店里做什么?”
    小孙皱着眉头回答:“白少今天染发我也参与了,现在出事,我同样有责任。”
    年晓泉此时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她听见小孙的话,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口说道:“我想查监控。”
    裘店长听见她这话,胳膊一抬,粗声反问道:“查监控?这大过节的,眼看着都过下班时间了,人家保安不回家,给你一个犯了错的去查监控?”
    年晓泉还想说话,又被裘店长挥手打断,“我不管这件事的原因是什么,但事实已经造成了。我就问你,作为一个专业发型师,给自己客人做染发时,时时刻刻守在身边,注意观察,这是不是规定。”
    年晓泉沉默地站在原地,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好,那我再问你,你之前让小孙帮忙,这是不是你自己的主意。”
    裘店长见年晓泉不说话,越发觉得自己占了理,双手往胸前一叉,语气更加不客气起来:“既然这些你都不否认,那你凭什么觉得有人故意害你。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既然你这个发型师是白少帮忙提的,那今天你捅了这么大篓子,我也能给你搂下来。”
    年晓泉这下终于抬起头来,右腿往前迈开半步,语气严肃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是经过所有正常实习流程、三个老师测评,还有顾客满意度达标才转的正式发型师,这些都跟白少没有任何关系。”
    她话说完,裘店长直接笑出声来,“行了,跟我还装这一套,你跟伍妤秋,有一个算一个,谁不知道谁啊。我今天还就把话撂在这儿了,今天晚上白少要能被你哄回来,大人大量不计前嫌,我就让你继续回去做个实习,要是他今天回不来,那你就直接给我卷铺盖走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绿毛狮王正迎风走在孤独的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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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洗头房外此时已经围了好几个还没下班的店员,听见裘店长这一番话,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裘店长脸色有些难看,转了个头,十分不悦地对着他们呵斥道:“看什么看,不下班了!?再看你们也跟她一起走人。”
    几个店员哪里见过这架势,一时间捂住嘴巴,飞也似的转身跑开。
    小孙倒是坚持留了下来,她陪年晓泉在前台找到白宴以前留下的手机号码,电话打过去了几通,只可惜没一个接的。
    她父母一早就开车过来准备接她回家,等了一阵不耐烦,此刻终于拉着她往车上走,嘴里很是气愤地念叨着:“不要工作了,明天就辞职,爸妈养你可不是来受委屈的。这大过节的加班,还得到处去找客户,那家伙是天王老子呐。”
    年晓泉见状连忙上前安抚,好不容易劝说小孙跟着父母回了家。
    再回店里时,“月色”已经关了门,偌大的会所,现在只剩下年晓泉和值班接待两个人,白天人声鼎沸的地方,此时安静得有些空荡。
    年晓泉趴在大厅的玻璃窗前面,手里握着拨不通的手机,眼睛呆呆地望着夜色里的街景。
    那头值班的接待已经跟家里人通起了电话,撒起娇来,像个孩子。年晓泉听在耳朵里,一时间,被这阖家欢乐的气氛所感染,难免也有些想起家来。
    但她的家人不在身边,她们在离城市很远的故乡。
    年晓泉于是只能拍了拍脸蛋站起了身,走到店外,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抬头望向不远处天空中中秋晚会的烟火,五颜六色的霓虹远远照在脸上,朦朦胧胧的,缓缓化成了一块又一块斑驳的光影。
    年晓泉看得有些入了迷,许久之后,直到天空重新暗淡,她才又起身往回走,没想步子刚刚迈开,身后便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是这里吧?”
    “是这里呀,我孙女上次来,说就是在这里的。”
    “诶!那个是不是?”
    “对,看着像,小年?诶,真是小年!”
    年晓泉听见声音回过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身后的几个老太太,一时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柳奶奶,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打头的老太太脸上还化着妆,咧嘴一笑,露出些俏皮:“我们街道舞蹈队来参加中秋晚会的表演,现在电视台大巴还没来,我们闲着没事,之前听苗苗说你在这里上班,就一起过来看看你。”
    说完,她身旁老太太从包里拿了一盒月饼出来,放在年晓泉手上,高高兴兴地说到:“喏,这是你严叔叔自己做的月饼,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你严叔叔的菜咧。”
    年晓泉“嗯”的一声,笑着打开外面的保鲜膜,直接咬了一块进嘴里,甜滋滋的。
    老太太凑过去,很是期待地问:“好吃不?”
    年晓泉把嘴里的月饼吞下去,眯着眼睛使劲点了点头:“特别好吃。”
    老太太们见状于是纷纷笑了起来,她们围着年晓泉左看右看,最后问她:“刚才我们看你坐在台阶上,好像哭了,是不是这边老板对你不好啊?”
    年晓泉连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就是眼睛被风吹的有些泛红,这里挺好的。”
    老太太们也不知信没信,总之没有再追问,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开口告诉她:“没有就好,以前老郑还在的时候啊,就最放心不下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在城里不容易,要我们多照顾一些。现在你到城北来了,我们也不经常见面,这里虽然装修得漂亮,但里头人心眼肯定多,不像我们巷子里,都是知根知底的老邻居,你要是在这里真做的不高兴了,就回来,巷子里好多人都惦记你的手艺呐,苗苗念了你好几回了。”
    她们话说得随意,仿佛金锣巷真能被年晓泉称之为家,而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她也是有家人的一样。
    年晓泉点着头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咀嚼手里的月饼,笑着听大妈们闲聊。
    十几分钟之后,中秋晚会结束,电视台的大巴开了过来。
    年晓泉把老太太们送到街上,看着她们上车,挥了挥手,直到大巴消失在街道好一会,她才拿着手里的月饼往回走,转角的时候,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乡下堂哥年佑发过来的——“幺幺,你送来的小灵通奶奶收到了,她很高兴,现在在学习认字,想以后自己给你发短信,今天中秋,奶奶和婶婶都在我家过的节,家里的月饼是莲蓉的,她们吃了好几个,你在外面也要自己注意安全,明年我考上潭城大学,就去看你。”
    年晓泉望着手机里的字,牙齿咀嚼的动作微微停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下来,滴在手机屏幕上,把上面的字晕染得模糊一片。
    她见路过的行人投来探寻的目光,便偷偷把眼泪压了下去,手机收回口袋,踩着脚下的影子往前走,直到瞧见路口那个高瘦的人影,才又停了下来。
    白宴站在树下也不知看了多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原本染坏的头发变成了一个干干净净的板寸,见年晓泉呆滞地望着自己,便伸出手来,脸色不悦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帅的板寸啊。”
    白宴的模样与其说帅,其实不如说是美,十八岁的大男孩儿,因为过于秀气,有时脸色一沉,还隐约带着些许雌雄莫辨的阴柔感。
    但他平时一向不许别人这么说,随手扔了一包纸巾过去,语气便显得格外凶巴巴的,“本来长得就一般,哭得还这么难看。”
    白宴过去身边的女人里也不是没有人爱哭,只是她们哭起来无一不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谁也不会像年晓泉这样,声音不大,但鼻涕一个劲往下流的。
    年晓泉于是一下子变得有些羞涩起来,她见自己的手机被抢过去,便吸了吸鼻子,小声问到:“您…拿我手机干什么啊。”
    白宴低头翻看手机里的通讯录,漫不经心地回答:“给你们店长打电话。”
    年晓泉“哦”了一声又问:“给我们店长打电话做什么啊?”
    白宴侧头看过来,一张漂亮的脸上带起了怒气,“不是他说,今儿我不回来,你就得卷铺盖滚蛋?难道伍妤秋那个徒弟是骗我的?”
    年晓泉于是连忙摇头否认:“不是的不是的,裘店长真这么说了。”
    话音刚落,电话打通,那头的裘店长将手机接了起来,他兴许是刚被吵醒,又见是年晓泉的号码,于是语气显得很不客气:“我告诉过你了,如果不是白少亲口答应不计较今天的事,你就得给我好好走人,店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你打我电话也没用。”
    白宴听见他这话,乐了,“哦,你跟谁提规矩呐?”
    裘店长那头一时间愣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低声道歉起来:“白…白少,您还没睡呐。”
    白宴龇牙一笑,“是啊,所以我也挺奇怪,我都没睡,你怎么就睡了呢。”
    裘店长虽然没见过白宴几回,但对这活祖宗的名号可算是多有耳闻,此刻干笑两声,话有些接不下去。
    白宴倒也不为难他,直接让他穿上衣服到店里来。
    “啊?去…去店里?去店里干什么?”
    “我弄张高级会员卡,顺便充个五万块钱。”
    裘店长只觉两眼一黑,望着外头浓重的夜色,压着嗓子问:“您怎么想着今天办卡了?”
    白宴整个人往旁边树上一靠,吊儿郎当的样子,“老子办卡还得你来挑日子?”
    说完,他也不跟裘店长废话,“啧”的一声,直接挂上了电话。
    年晓泉被眼前白宴这一通“粗暴”的行为吓得神情有些恍惚。
    白宴觉得她这模样跟家里萨摩耶有那么几分像,忍着上手抓两把的冲动,轻咳一声,一边迈步往前走,一边自我解释到:“我回去的时候想了想,不能就这么白白便宜了你,等我这五万块钱充完,你天天得给老子认错卖命。”
    年晓泉无比乖顺地眨了眨眼,思考半晌,又忍不住歪着脑袋问了一句:“可您都没有头发了呀。”
    白宴被她这话问了个踉跄,眯着眼睛看向身边的傻子,开口咬牙切齿:“老子一群女人,两天换一个带过来,你管我有没有头发。”
    年晓泉这下终于不说话了。
    她一边觉得眼前这人道德水平有些低下,一边又觉得他实在孩子气得厉害,这么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跟他们村口那只老黄狗似的,你喂好肉它不吃,你不喂它抢着要。
    年晓泉于是只能点头答了声“好”,伸手去接白宴递过来的手机,没想灯光太暗,一个没注意,手机掉在地上,往旁边滚了两圈。
    年晓泉连忙弯着腰去草丛里找,她出来时工作外套留在店里,现在只穿了一件薄单衣,弯腰时,隐约露出里面白嫩的半截腰肢,一双长腿也因为弯腰的动作崩得紧紧的,被风一吹,贴在皮肤上,夜色朦胧里,就显得格外笔直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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