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撵停在玉清宫门外,皇上一袭龙袍,坐在轿撵之中,久久没有下轿。
常悦始终侯在一侧,眼瞧着轿夫和四周的侍卫都微微转过头,用眼睛的余光望向自己,常悦这才欠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掀开轿帘,低声道,“陛下,到了。”
皇上慢慢睁开眼睛,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证明了他方才并未睡着。
皇上双手杵在膝盖上,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地站起身。
常悦忙对前方的轿夫摆摆手。
那轿夫缓缓下蹲,让轿子用一种恰到好处的速度落了下来。
皇上在常悦的搀扶之下,走下轿子,站在玉清宫的门外,抬头看着那匾额。
自从柳贵妃封了贵妃以来,皇上每月只有一两日宿在贵妃宫中。
柳氏这个贵妃,说好听点叫贵妃,说的若是难听些,只不过是个关在玉清宫的弃妇而已。
皇上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像前次那样,无奈之下,扶柳氏上位。
可是,如今,太子遇刺,真相不明。
宇文然惶惶不可终日。
放眼整个朝中,皇上能够信赖的皇子竟然只有宇文德一个。
即便是为了她的儿子,皇上也不得不多看柳氏两眼。
想到这里,皇上对常悦扬动下巴,带着不悦和无奈的神色,指了指玉清宫紧闭的大门。
常悦应承一声,上前才要推门,那门却已经被人从内里打开了。
覆子站在门边,身后还立着一声华装的柳贵妃。
“问陛下安。”
对于门前所立众人,柳贵妃并没有露出任何诧异之色,似乎早就已经想到了皇上会来。
皇上只淡然地哼了一声,便径直往宫中而去。
常悦吩咐众人等在宫外,自己随着皇上走了进去。
玉清宫还是从前的老样子。
宫院之中栽种着两棵梨树,如今正是梨树开花的季节,整个院中都被梨花的香气包围着。
“贵妃还是钟爱梨花。”
皇上瞥了两眼梨树,沉声道。
柳贵妃顺着皇上的目光望了两眼,淡然一笑,低垂着眸子,轻轻摇摇头,“陛下忘记了,这两棵梨树是臣妾封妃之时,陛下吩咐人移植过来的。臣妾并不喜欢梨树。”
此言一出,院中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皇上露出些许尴尬的笑容。
他是忘记了,他从来都不记得柳氏喜欢什么花。
柳贵妃对于皇上的沉默十分满意,她知道自己赢得了第一局。
柳贵妃将皇上引进了屋中,两人对面而立,只留下覆子和常悦伺候。
“臣妾备下了皇上爱喝的普洱。”
柳贵妃的话音才落,覆子已经将一壶烹好的茶,放在了桌上,且给贵妃和皇上一人倒了一杯。
柳贵妃已经许久没有和皇上如此清净地坐着了,二人竟然都有些不习惯。
“德儿自请要去东境顾家军历练。”
柳贵妃点点头。
“你不是一直不希望德儿离开你身边吗?”
那日,柳贵妃在御书房大闹的场面还在皇上眼前浮现,很难将今日低眉顺眼的柳贵妃和那日的女人对在一起。
柳贵妃微微一笑,抿了两口杯中的茶水,竟然露出几分认命的神色,“德儿是陛下的皇子,早晚都会离开臣妾的。”
皇上淡然地点点头,“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同朕说吗?”
“陛下这个时候往我玉清宫来,不就是为了让外面的人知道,陛下再度宠幸了臣妾和臣妾的儿子吗?臣妾说什么,对陛下而言重要吗?”
柳贵妃挑衅地望向皇上,一双杏目微微上提,眼中带着些许愠怒。
她到底还是有些怨恨皇上。
她怨恨皇上分明不爱她,也从未对她有过半分真心,却非要将她捧到今日的位置,让她和宇文德都成为了这后宫的众矢之的。
皇上不悦地勾动眉角,盯着柳贵妃。
二人对视了许久,皇上才冷笑一声,“你该庆幸,朕将你送到了今日的位置上。否则,以你当初卑贱的身份,怎么可能有今日这前呼后拥的好日子?”
柳贵妃脸上的笑意更加阴沉,只是轻轻地扯动唇角,抬起右手,指了指殿中所有的布置。
“如若不是陛下宠幸,臣妾不过是一介宫女,既做不了陛下的贵人,也做不了如今的贵妃。可若是那样,臣妾早就离开这大内深宫了。”
柳贵妃慢慢地站起身,在皇上的注视之中,走到一侧的牌位边,望着那空空如也,上面什么也没有刻的牌位,“臣妾又何至于连双亲亡故都不能祭拜。”
皇上的目光越来越冷,喉咙上下蹿动,一双眸子之中满是怒气。
他盯着柳贵妃,一言不发,指望着柳贵妃能够自己察觉到他的愠怒。
许久,柳贵妃冷笑着转过头,凝视着皇上,“皇上定然十分希望将这世上所有的女人都关在这宫中吧。”
柳贵妃意有所指。
皇上彻底被她激怒了,腾地一下站起身,盯着柳贵妃看了许久,厉声道,“德儿去东境历练,回来之后便会进封王爷,赐府独居。”
说完,皇上就要走。
可是,柳贵妃却不依不饶。
她几步冲到皇上面前,一把扯住了皇上的衣袖,凝视着皇上那张写满了愤怒的脸,“陛下,严勤宫关着什么人,当年李思明一案到底谁是谁非,难道皇上的心中不清楚吗?”
此话彻底触怒了皇上的逆鳞。
皇上一把将柳贵妃推开,看着她跌坐在地上,指着她的鼻尖,厉声呵斥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柳贵妃却挑衅地盯着皇上,甩开前来搀扶自己的覆子,“皇上生气了?皇上是不是想要废了臣妾的贵妃之位啊?可是皇上不会那样做的。因为皇上,还指望着德儿来为你平衡前朝,指望着臣妾,来为你平定后宫呢!”
皇上气得发抖,全身的肌肉都颤动着,一步上前,一手已经拎住了柳贵妃的衣领,另外一只手高高举起,就要落在柳贵妃的面颊上。
“陛下……”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传来了小公公急切的声音。
那小公公跪在屋外,对内里叩首行礼,高声道,“严勤宫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