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朝鸾殿。
先帝已然下葬,这大殿之中的白色围帐,已经在昨夜之后,就全部换成了鲜红布缎。
紫金朝鸾殿已经被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那些早先时候,蒙了灰尘的摆件,都被撤走,换上了宇文德喜欢的青铜器。
大臣们也都褪去了服丧之时的暗灰色衣物,换上了颜色鲜明的朝服。
先帝已故,太子失势,后宫之中,柳贵妃独掌大权,前朝那些曾经支持过太子的人,都惴惴不安,生怕自己会被太子之事连累。
经过这番大变,朝堂的局面大变,那些曾经跟随三皇子,被视为愚蠢之人,如今一个个都昂着头,骄傲地环视着四方,等着那些曾经嘲笑过他们的人,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
宇文德在众臣的注视之下,身披一件黄色礼袍,脚下是五龙金丝靴,身后跟着的李金,着一身大统管之服,每走一步,都警惕地环视四周。
他在宫中苦熬这么多年,总算是因为看准了新主,而走上了大统管的位置。
龙椅就在宇文德眼前,可是,从大殿之外,到大殿之内的这几步,宇文德却故意放慢了些许,似乎是在好好地感受,这些距离带来的落差之感。
“新帝继位。”
终于,宇文德行至龙椅之前,李金高声唤道。
众臣闻言,纷纷跪倒在地,对宇文德叩首行礼,口中高呼万岁。
一时之间,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在紫金朝鸾殿中铺展而开。
宇文德面带微笑,扫视着跪在殿中诸人,待到他们行礼结束,才摆手吩咐他们起来。
“朕今日登基,特册封生母柳氏为孝恭太后,移居寿安宫。”
众臣未曾行礼道贺,都低着头,抬起眼睑,等着宇文德的下言。
“嫡母皇后,谋害先帝,本该赐死,贬为庶人。念在她多年侍奉先帝的份上,特命皇后殉葬先皇,一同合葬陵寝。”
闻言,众臣皆惊,大殿之内,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之声。
皇帝登位,不尊嫡母,还要命她殉葬,实在不是礼法所容之事。
因而,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礼部尚书的脸上。
尚书大人面色严峻,知道这些目光意味着什么。
他本要上前,可才抬起头,就看到宇文德冰冷的目光,骤然往自己身上扫射而来。
尚书大人不敢多言,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见状,众人更是不敢多言。
一时之间,偌大的紫金朝鸾殿上,却是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臣女有异。”
大殿之外,传来苏倾澜镇定而冰冷的声音。
闻声,莫说是殿中的诸位大臣,即便是宇文德也诧异地挑动眉角,望向殿外之人。
按照计划,此刻的苏倾澜和顾霆,都应该已经是杀手们的刀下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宇文德心中虽然惊讶无比,可面上却还是维持着镇定。
“少夫人。”
宇文德凝视着从殿外一步一步走进大殿之中的苏倾澜,沉声道。
苏倾澜仰着头,双手举着一卷黄色卷轴,坚定、执着,每一步都走得铿锵有力。
众臣皆面面相觑,偶尔有人敢望向坐在龙椅上的宇文德,都会发觉,他面色铁青,没有一丝笑意。
苏倾澜跪在大殿之中,卷轴依旧高高地举过头顶,对宇文德叩首行礼。
“陛下,臣女有异,请陛下听臣女一言。”
苏倾澜的每一个举动,都和礼和规,即便是宇文德想要挑毛病,也无处可寻。
他只得对苏倾澜尴尬地笑了笑,轻轻摆手,“少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说着,宇文德便吩咐李金赐座。
不成想,苏倾澜却拒绝了宇文德的好意。
她抬起头,凝望着宇文德。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紫金朝鸾殿的光线,不管是什么人坐在那龙椅之上,看上去都如此让人难以挪动双眼,威严异常。
在那威严之中,还夹杂着些许冰冷之色。
“陛下,臣女执先帝遗命,掌管都察院。”
苏倾澜沉声道。
宇文德的心中一紧,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是啊。”虽然心下惴惴不安,可面上却还是冷静异常,“自入冬以来,京城诸事繁杂,加之父皇病重,倒是忘记了都察院之事。少夫人如今已经怀有六甲,实在不易在外抛头露面,朕早有心,要将都察院交由……”
宇文德的话尚未说完,苏倾澜已经沉声打断,“陛下,先帝在时,曾有明令,无论日后,臣女是何身份,都察院皆由臣女一力掌管。便是要更替掌管之人,也由臣女推选合适之人。”
宇文德的面色阴沉下来,嘴角勉强向上扯动两下,目光之中的寒意更加冷峻。
“那少夫人是想要亲力亲为,还是换人掌管呢?”
宇文德的目光越发阴沉。
“今日臣女已经跪在这里,手持先皇遗命,自是要亲力掌管都察院。不仅如此,臣女今日便有本上奏。”
谁也未曾想到,这昔日一力扶持宇文德的顾家,竟然会在宇文德继位第一日,就给了他如此一个下马威。
众臣皆是大惊,噤若寒蝉,落针可闻,只静静地等待着朝堂是否会再度发生巨变。
宇文德心下大怒,已经站起一半的身子,可瞧到那些大臣们的面色,却还是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冷笑一声,扬动的唇角之中,更多的是不屑和恼火。
“何事?”
许久,宇文德才冷声问出了这两个字。
“请陛下尊嫡母皇后为皇太后。”
苏倾澜与宇文德四目相对,冷声说道。
宇文德搭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指节泛着白,眼底也掀起了一阵恼火之色。
“少夫人可知皇后忤逆犯上,谋害先帝?”
“此事朝中人人皆知。”
“少夫人可知,先帝之所以会撒手人寰,便是因为这毒妇所为?”
“臣女知道。”
“少夫人都知道,还要朕尊她为皇太后?”
“是。”
“荒唐!”
这一次,宇文德终于再也按耐不住,猛然站起身,恼怒地瞪着跪在眼前的苏倾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