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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节

    刘大一个做生意的,一下子就听懂了,可更是拿不定主意。
    选前头那一种方法,要是出酒多,自然就赚得多,可要是出酒少,连本钱都盖不住。
    而选后头的那一种方法,认真算一算,其实还是有得赚的,甚至成本比去各大酒楼、酒坊里进货要更低上两三分,要是图一个“稳”字,想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同前头的对比起来,若是见得有人选了前边的法子,又得大赚了,难免衬托得自己蠢。
    刘大心里活动了起来,转头问徐二道:“徐二哥,你选的哪一种?”
    徐二连忙摆手道:“你自家选,不要问我!”
    很是紧张似的。
    刘大犹豫了一下,究竟还是不放心,想着稳妥为上,便选了后头按定额拿酒的。
    选定了如何拿酒,又缴了粮谷、银钱,他才跟着徐二去往后头隔槽间。
    说是“间”,其实全是成排的房舍,数量称不上多,却也并不少,并且远处堆满了砖瓦、木料、沙泥,另有许多人来来往往,砌砌敲敲,正在繁忙建造,一派热闹景象。
    等到进了其中一个隔槽间的门,才推开门跨进门槛,刘大就觉得一股温热扑面来,才在屋子里走了两步,全身都暖了,再抬头扛去,这地方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极大的灶间,里头纵横交错了十几条灶台,每一条都有一二十个灶台,而那些灶台并非独立的,而是中通,所有灶台下俱是烧着柴禾,烈火熊熊,上头坐着的锅里一股的酒糟味,正腾腾冒着白烟。
    那白烟熏得屋子里全是水雾之气,在空中飞涌流动,暖乎乎的,其中还带着酒气,那酒味浓烈得很,很快把刘大熏得心痒痒的,又见里头全是来来往往的人,有人走来走去专管添柴,有人在边上劈柴,有人往锅里不住添水,里头整体看起来十分杂乱,可仔细观察,却是乱中有序。
    一间隔槽里头有七八个人,管着数百个灶台,其中只有两个身着制式服色的,其余全是寻常打扮,年纪也相差甚远,全都在做事。
    徐二又同他道:“你要酿箭竹酒,这一间隔槽就是专做箭竹酒的,眼下隔槽坊不够人手,说是如果能留下来干十四天活,今日你交的银钱就能全数退回,若是做得好,将来此处要雇人时,还能留下来,你愿不愿意的?”
    刘大心动极了。
    虽然方才给的钱并不算多,可能省一点是一点,况且同钱比起来,若是能学到一点酿酒之法,将来比那时不能留下来,也多一门手艺,未必不可以去做酒匠。
    他左右看看,见得房舍里做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在捣鼓酒槽的,越发心痒难耐——去酒坊里做学徒都要签个卖身契,不做上一二十年,哪里有可能接触酿酒、酒曲的秘方,可看这里的架势,并不怎么地方,要是给他学到一招两招的……就是学不到,也能得点银钱。
    “自然肯的,这样好差事,寻常求都求不来!”刘大连忙道。
    他跟着到前边登记了姓名,又领了个腰牌,接了差事,一日分为早中晚三个班次,大家轮流来,七天一换,每人负责的事情每天都不相同,全是些十分简单,一学就能上手的。
    第320章 来信
    刘大先得的差事是给隔槽里的灶台烧柴,那派活的也是个年轻学子,鼻头上还长着一颗大大的红疱,说话时斯斯文文的,一边做安排,一边还不忘安抚他道:“且熬一熬,一个差事只用做两天,过了就给换,就是辛苦也尽量忍着。”
    他只觉得莫名好笑。
    烧火这活有什么难的?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谁从小不是干活长大?自家平常没生意时,挑着酒担走街串巷,风吹日晒,遇得运气不好,跑一天也未必有多少铜钱入囊,那才称得上可怜,还不是就这么熬过来了!
    这隔槽坊上有屋檐,下有椅子,渴了还有水喝,又不用沿街叫卖,哪里有什么辛苦的?
    果然是只晓得埋头读书的秀才,给只活鸡在他面前跑怕是都抓不住,塞他手里也不敢杀,剩得一个人,饿也要挨饿死!
    刘大暗笑了一通,撸起袖子就上场干起来,然而只做了半个多时辰,就开始全身酸痛,晚上更是瘫在地上,甚至连动都动不了,这才知道那学生并非说笑,这烧柴的活,当真不是人干的。
    一个隔间里数百个灶台,挨个要增添柴禾,总共才两个人看着,那火要盯着不能熄灭,上头锅里又要时时添水,往往柴禾还没填好,就有锅上的水要烧干了,虽然不至于顾不过来,却是实实在在一刻都不能停歇。
    添水要扛了水桶来来回回,添柴要弯腰起身,一天不知道要做几千次这些个动作,整日下来,全身都废了似的,莫说去偷师酿酒秘诀,连喝口水的功夫都要寻找当中空隙。
    一连十四天,刘大接了七个不同的活,除却烧柴,又有造曲、碎药、装酒等等,全都是没有一时能闲下来的,等到时间到了,再一总结,发现自家明明在这隔槽坊待了半旬,许多流程都跟过,居然只学到些皮毛,酿酒一事生生被拆成了近百个不同的步骤,而他第前两日派去管看竹节酒,后两日就给调去看那流霞酒,所有造法全不相同,当真想要学出一点东西来,除非日日在此处待着,认真做个十年八年的。
    更让刘大后悔不迭的是,在隔槽坊做了半个月,旁的东西没有学到,却已经足够让他对此处酿酒情况有个大概了解:这隔槽间看着并无什么稀奇,好似就比寻常酒坊的酿酒间大一些,又把灶台连在了一处,另有许多规矩,先不觉得有什么,可等到酒水一出灶,转进酒缸里,他就发觉那出酒数简直高得离谱。
    寻常酒坊,哪怕是积年的大坊,三斗米能出一斗酒已经是十分难得,酿酒总有意外,或温度不够,或酒曲不好,或是其中哪里出了什么偏差,都可能导致出酒量变少,一批酒水里遇得好的,三斗米能出一斗又十一、二的酒水,遇得运气不好,斗中能得七八分满也是常事。
    可这隔槽间所酿造的酒水,按着此时出酒量,已经比旁的酒坊、酒楼所造多出三四分。
    一槽两槽出酒多倒是不奇怪,奇怪的是,隔槽间里几乎所有灶台里出酒量都相差仿佛,并无什么大出入,稳定得可怕。
    刘大特地留心了一回,果然发现自己选的那一种酒出酒多出正常情况的三分,而他选的却是定额酒数,无论出酒多少,都只能拿走原本定好数量,叫他只恨不得回到半个月前重新选一次。
    他交接完差事,拿着原本刚来隔槽坊时得的那个写了数字的竹签去领了才酿好的酒,等到把那些个酒缸一缸缸抬上自己的推车,还未出门,就遇得有人在外头问道:“有两种法子,可以选定量酒水,也可以选定槽酒水,若是定槽,就按着你送来的粮食多寡,全数酿酒,酿出多少都是你的……”
    把得酒的方法又解释了一回。
    来人显然也是头一回到,一副十分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迟疑道:“那究竟哪一个更好?”
    站在屋檐下的书生熟练摆手道:“你自家选,我却是不能多说的……”
    刘大虽然不认得那来人,然则见得对方手肘处的衣袖细细打了补丁,脸上干巴巴的,左右两肩上都有重重的长条压痕,极像扁担压出来的,一看就同自己一样,也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酒郎,只是日子似乎更苦。
    他心中生出些同病相怜,便开口道:“老哥若是信得过我,就选那定槽的,按着自己送来的粮谷出酒数来领酒。”
    刘大观察了半个月,隔槽坊的出酒稳定异常,几乎没什么波动,但凡是选定槽,从没有吃亏的,比起定量,不知占了多大便宜。
    那人不妨听得边上有人说话,转头一看,刚好见得刘大将酒缸抬腾到推车上,忙凑上前去给他搭了把手,等到酒缸全数搬完了,才又细问了些问题,刘大自然知无不言。
    隔槽坊开设数月,似这般的“刘大”数不胜数,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新的,很快就把当中运行情况同外头交换有无,没过多久,京中就传扬开去。
    有人等不得大酒酿好,想看看那酒方究竟有没有问题,便把只封了一个月的酒坛子启缸,结果酒一入喉,就发觉果然并非虚言,无论香味、酒味,乃至酒清程度,全然不输正店酿造的好酒,可收取的费用却要低上。
    这消息一传出去,原本许多仍在观望的人就再坐不住,纷纷提了粮谷去隔槽坊酿造,甚至有些不在新郑门、郑门左近做酒水生意的也想要进来掺一脚。因隔槽坊早有定规,按着原本酒商卖酒的数量给他们定了额度,超额便不能再酿,就有其他区域的商贾来买这些新郑门小酒商的额度,一时之间,一坛隔槽坊出产的酒水都变得万分难求,竟有些有价无市的味道。
    见得隔槽坊此处闹得声势如此浩大,沈念禾这才慢慢放下心来,拿了纸笔去核算开坊一个多月当中已经酿造酒水多少,耗费多少,其中仍缺人力多少,物资多少,先算现在,再推将来。
    她还没有全数算好,就听得外头蹬蹬蹬的声响,不用认真辨认,都知道那是郑氏在门口踩掉靴子上的雨雪。
    果然没两息功夫,郑氏就匆匆走了进来,一进门,转头左右看了一圈,又问道:“你三哥怎么还没回来?”
    复才急急道:“我听得说,翔庆那一处有不少人给京中亲眷寄了家书回来,不晓得处耘那一处有没有消息……”
    第321章 名单
    自郭保吉领兵去了翔庆军,与西贼大大小小打了十几回仗,有输也有赢,总体是赢多输少,西贼虽然先前已经退兵,却并未全退,十分不愿放弃,原留了些兵将守城,先还努力顶着,后头才不得不边打边撤。
    那一族世代逐水而居,才会走路,就学骑马,青壮年个个骁勇善战,战力极强,实在不好对付,是以郭保吉领兵打了这许久,终究只有小胜,未得大胜。
    谢处耘一去半载,罕有来信,只是郭保吉的家丁回京时会捎带些消息回来,言语中倒是多有称赞,只是想到那一处的信报给的廖容娘,便是不好也只会说好,实什么有价值的内容。
    郑氏把谢处耘当做另一个子侄,平日里没少念叨,今次听得外头说翔庆得了捷报,不免激动异常,以为多少能得些音讯,便急急回来找裴继安问话。
    见得郑氏如此激动,沈念禾并不怎么意外,把手中纸笔放下,道:“三哥今日去司酒监了,只说晚上不回来吃饭,多半又要半夜才能回来。”
    又问道:“婶娘哪里听说的消息?翔庆那一处是不是传捷了?”
    郑氏点头道:“听闻在西平打了一仗,大败西贼,剿了七千人!”
    一面说,她一面坐了下来,兴奋地同沈念禾道:“我去采买些东西,路上听得有人说翔庆大胜,又有人得了家书,就着人去郭家问,听闻这回你谢二哥算是立了大功!”
    至于立的是什么功,郑氏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沈念禾听得并无什么坏消息,就放下心来,安慰她道:“等三哥回来,自然会去衙门里头打听,婶娘且莫着急。”
    郑氏叹道:“若是你三哥,我便不操心了,只你那谢二哥平日里十分由着性子来,他年纪又小,幺蛾子又多,况且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总怕他上了阵,要是一时不防备出了什么事好,当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又道:“他又不像郭家人一门都是武将,自小在军营长大的,谢家一门都是文士,哪里拿得动什么刀枪……”
    絮絮叨叨念了许久。
    沈念禾陪她感慨了一回,又安抚了几句,等到晚饭吃完,才回书房去继续算数。
    此刻的隔槽坊再不同于数月前,人手虽然依旧不怎么够用,却已经不少人暗暗抛出话,有心进来占个位置,只是有左久廉在上头拦着,裴继安也不愿意掰扯不清,又兼詹掩夫忙于它事,便一时搁置下来、
    不过如果能按着这般速度发展下去,便是裴继安能忍得住不说话,用不得多久,自然有旁人会帮着出头。
    短短三两个月功夫,隔槽坊已经建了起来,所用只有三百余贯铜钱,两百多方木料,几千块砖瓦而已,司酒监给调拨过去的也只有十来个人,其中还包括胥吏同杂役,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可以称得上“奇迹”。
    沈念禾把数算完,转头去看漏刻,已经过了子时,却依旧不见裴继安回来,因实在估计不到时间,便也不再等待,把那算出来的结果收拾了一番,同往常一样放到正堂当中的大桌上,又用杯盏压住,自回屋睡去。
    此时此刻,裴继安却仍在司酒监里头拿着从隔槽坊当中取来的各项宗卷誊抄核算,又比对沈念禾前日给他整理的数目,对照着拟写奏章。
    除却他这一处,大半夜的,前厅当中也灯火通明,左久廉居右,詹掩夫居左,两人各自手执一份文书细看,半晌没有人说话。
    到得最后,还是左久廉当先咳嗽了两声,开口道:“时辰已经这样晚了,掩夫还特意过来,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詹掩夫倒是爽快得很,立时就接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那隔槽坊而今已经造了起来,虽说屋舍都不曾完全造好,里头酒灶倒是不少,虽说眼下运行得十分顺畅,好似并未出什么问题,可毕竟酒事不同其余事情,又关乎酒税,朝廷上上下下都在盯着,石参政不说,上回听闻陛下都曾经垂问过好几次,催促中书筹集军饷……”
    “你也晓得,盐铁都是不中用的,司茶监那边不惹事就不错了,眼下只剩得你这里,酿酒坊一连数年酒税都在跌,今年虽然略有回升,毕竟还是不够,算来算去,倒是那隔槽坊,虽然才造起来不久,酒税已经抵得过酿酒坊一个月还多,这还只是小范围试行,一旦推行开来,想来筹够军饷粮秣不是难事。”
    詹掩夫给够了左久廉面子,又道:“我上回去了几次,看到隔槽坊中并无几个正经官吏,除了继安那个人总管诸事,下头有几个司酒监的吏员,剩下的全然靠下头酒商、酒贩自己出力,又去书院里借了些学子过来——如此行事,十天八天的还好,时间一长,实在不行怎么妥当,倒不如左提举在司酒监里头选些堪用的,多少能帮上些忙,快点将那隔槽坊撑起来,按着这个势头,怕是最多下个月,宫中就要下旨扩设新点了。”
    左久廉的面色有些难看,只他捏着手中的文书,却又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平心而论,詹掩夫的话说得算是够委婉了,甚至还让了一步,叫他可以顺理成章往隔槽坊中塞自己人。
    左久廉自然不会给脸不要脸,正色道:“掩夫说得很是,我这就好生挑一挑,寻些能做事的帮着担起来……”
    詹掩夫也不着急走,就同他在此处商议起人选来。
    两人花了个把时辰,把一堆人名摆出来,删删减减,虽然当中起了不少争执,但是到了最后,还是定下来谁人做什么,哪一个又去哪里,隔槽坊的框架当要怎么搭建,应当留几个位置,至于某些实在敲不定的,就留了出来,等着詹掩夫拿去询石启贤。
    等到天色渐亮,詹掩夫才拿着名单走了,剩得左久廉一个人坐在交椅上,用力压了半日,才把心头的火给押下去。
    他忍不住伸手去打铃,本要叫秦思蓬进来,只是转头一看,见还不到寅时,知道人还没到,复才收了手,只脸上依旧黑沉沉的。
    第322章 进门
    左久廉有心要抬举秦思蓬,什么都是先紧着酿酒坊这一边,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上回酒缸、酒瓶不够,因下头协调不了,他还特地出面同工部打了招呼,从对面库房里挪了八万个出来顶上,又有秦思蓬说出酒太少,全是由于为人手不足,便又加急征召了一批役夫,引出左近县镇许多怨声。
    如此力撑,自然是为了做给石启贤看,叫这位参政知晓,司酒监若无自己,难以运转。
    与酿酒坊相比,裴继安的隔槽坊中只得了三百贯拨银,几丁人,除了一块荒地,其余全是放任自流,可到得最后,两厢一对比,却硬生生将前者衬托得毫不起眼。
    若无隔槽坊在一旁摆着,秦思蓬其实做得并不算差,对比去岁,最后这一季,酿酒坊的出酒量已经提高了两成。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裴继安赤手空拳,居然当真将隔槽坊造了起来,靠着酒曲、隔槽、柴禾等物,所得比酿酒坊更多,却又并未听得外头百姓半分抱怨之言,叫人想要挑毛病,都寻不到机会。
    左久廉翻看着隔槽坊呈上来的账册同奏书,想到方才詹掩夫的各色要求,并对方对自己毫无顾忌的态度,更是烦躁不已,再等不住,打铃叫了杂役过来,吩咐道:“一会得秦思蓬来了,叫他先来见我。”
    这一处交代完,他才摊开白纸,又提笔沾墨,打起要给石启贤的上折来。
    他比不得詹掩夫同石启贤关系亲近,说话也不如对方有分量,天然就吃了亏,今次詹掩夫作为自己副手去管隔槽坊,虽然也没有出半分力气,可司酒监里许多人都知道左久廉的精力是放在酿酒坊身上的,而那詹掩夫则是挂名在隔槽坊上头,无论实际如何,至少面上看起来干得要好太多。
    左久廉心中想着事情,一封折子写了许久,也只得了个开头而已,转头一看漏刻,早已寅时三刻,却依旧不见秦思蓬进来。
    此刻早已过了点卯时辰,左久廉本来就一肚子火,眼下见得姓秦的做事不成,居然过了时辰还不到衙点卯,能力差就算了,态度还如此不端正,更是不满,又等了片刻,正要叫人去催促,外头杂役却又匆匆进得门来,给他递了份文书,道:“方才裴公事喊小的过来呈给提举,说是本月隔槽坊的账目。”
    左久廉有心要问裴继安怎么不亲自送来,然则也知道区区一个杂役,并无可能知道,问得出来,只会自己丢脸,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翻开那折子还未来得及多看几眼,就听得有一行人的脚步声在门外越走越近,还有人笑道:“参政虽是去过几回酿酒坊,却未必来过这新造的司酒监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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