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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时光里走得太快

    荷塘村。
    靠近荷塘的位置矗立着两座新起的坟墓,其中一个坟墓前坐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
    男人显然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过,一双眼睛充满了茫然。
    凌乱的头发,满是污垢的长袍。
    风吹来,烧纸盆里的灰烬飘飞起来。
    男人面前的坟墓的墓碑上是一行遒劲有力的大字。
    “爱妻苏婉容之墓,夫林梧城立”
    旁边那座坟墓的墓碑上则书写着“挚友墨紫安之墓,友孟水芸立”
    男人抚摸着面前这个坟墓的墓碑上的字迹,心痛到不能自己。
    远远的枯色柳林中一个身穿藕色袄子的女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一人急匆匆地走到那女子身后,道“念双姐,明日学堂就要复课,林校长这个状态?”
    被称呼为念双的女子道“给他一些时间。”
    “可明日林校长担的那几门课——”
    这个乖顺柔美的女子意志坚定地说道“他的课程由我暂代。”
    ……
    崇仁学堂。
    孩子们惊喜地发现这个一直坐在门房里煮水,洒扫庭院的女子竟然是一个学识渊博的老师。
    众教员和来送孩子的百姓们均是大吃一惊。
    众人围聚在学堂外静静地听着这个女子如潺潺流水一般的讲述。
    一个形容颓然的男人躲避在竹林中看着这一切。
    深夜,这个男人来到竹林附近的一座宅子外。
    宅子的窗户上是一个女子俯身看书的身影,烛光勾勒出女子温柔姣好的轮廓。
    男人痛心的朝后退去,不小心碰触到一架木制的小桥。
    看着小桥下的潺潺溪水,男人仰天深深叹息一声。
    星光下,男人意志决绝地沿着一条山路朝远处走去。
    他时而抬起头来看着璀璨的星空,喃喃道“婉容,究竟哪一颗星星才是你——”
    男人的背影是如此孤独,如此心伤。
    ……
    林梧城走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安容顺大哭,让奇峰和穆非快些去寻。
    林纪楠呵斥道“他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若是就此倒下,那他也不是我林纪楠的儿子。他想回的时候,自然会自己寻回来。”
    念双安抚地拍了拍了安容顺的肩膀,安容顺见念双眼中的泪光,更加悲切起来。
    一人猛的拉开房门,大喊道“秋嫂,秋嫂,快,绿真要生了。”
    来人正是孟木娘。
    众人立即起身朝孟木娘的屋子跑去。
    安容顺抹了抹眼泪,拿起拐杖跟了出去。
    念双走到小院中,遥望村口的方向,十指紧扣。
    她在保佑,保佑一切,风平浪静,万事如意。
    绿真生了一个女儿,当林纪香看到这个刚刚出生的女婴,吃惊道“为何她和酒儿有几分相像?”
    秋嫂点了点头“真的很像,这就是缘分吧,姐妹的缘分。”
    孟水芸举起两个纱布包裹的手,她很想抱抱这个刚刚出生的小精灵。
    “二少奶奶,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绿真道。
    看着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想起这一年半来林家经受的种种,想起几日前离去的苏婉容和紫安,孟水芸的眼泪流了下来。
    “乖,希望你一生太太平平,一帆风顺。不如,你就叫念平吧。”
    孟水芸的话让屋子中的众人心伤。
    绿真眼含泪水地点了点头。
    “好,就叫念平,穆念平。”
    秋嫂拿起毛巾将绿真眼里的泪水擦去。
    “刚生孩子,不好哭的。”
    ……
    许家大宅。
    许茹宝静静地坐在许家正堂里,手中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
    耳边隐约有婴孩的哭泣声。
    许是那孩子的哭声让她心烦了,许茹宝将香烟狠狠掐灭,猛然站了起来。
    踩着细碎的脚步,这个焦躁的女人急匆匆地朝那个德国留学归来的奶娘的屋子走去。
    帘子挑起的刹那,这个满腔怒火的女人立时又如化了的白砂糖一般,绵软甘甜得很。
    许茹宝关切地走到那奶娘的身旁,俯身看着这个舞动着小手的婴孩。
    “哎呦,我的乖孙,你哭什么啊?是饿了吗?”
    小小的婴孩看到许茹宝,立即停止了哭泣,瞪着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着这个端庄高贵的女人。
    看着这双美丽的眼睛,眼前忽然浮现那个任性乖张的小女子。
    许茹宝满面笑容的表情“僵”住了。
    那婴孩是如此的聪明,不到月余立即读懂了眼前女人的表情。
    眼泪流了出来,小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诺诺的哭泣着。
    许茹宝愣了。
    自己究竟要多残忍,为何要对一个孩子摆出这样一幅臭脸?
    想到那个藏匿在上海的儿子,许茹宝感伤的伸出双手抱起这个小小的婴孩。
    “不怕,奶奶怎么舍得让我的乖孙受了气呢?”
    小小婴孩的小手伸展来,舞动着。
    想到自己这一世的努力,想到自己的儿子林岳宇的碌碌无为,许茹宝看着怀中的小小婴孩,道“你就叫大为可好,郝大为,大有可为。”
    那婴孩瞪着大眼睛,看着许茹宝,发出含混不清的咿呀之声。
    一个丫鬟走到门前,道“大当家的,您的电话。”
    许茹宝不舍的将婴孩交给那个德国留学归来的奶娘,转身走了出来。
    回到许家正堂,抓起电话,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
    “许董,我可是为你寻了个好女子——”
    电话是苏州警察局局长赵德的夫人连寒凝打来的。
    许茹宝曾拜托她为林岳宇寻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贤良淑德,能帮助扶持林岳宇。
    “咱们姐妹间,再不要称我许董。”许茹宝嗔怪道。
    连寒凝大笑道“好好,茹宝,在今天这个时代,这女子当真是稀世珍品。”
    许茹宝有些焦急“连姐,您说的到底是何人?”
    电话那端传来得意的笑“是柯劭忞的外甥女罗幼晴,今年正好十八。”
    柯劭忞?许茹宝心中一阵狂喜。
    柯劭忞,正是溥仪的恩师,一代国学大师。光绪十二年进士,历任翰林院编修、侍读、侍讲、京师大学堂总监督、清史馆代馆长、总纂。
    柯家人无论男女皆以才学令世人瞩目。其母李长霞在国学、诗作方面不让须眉。有“诗古文词,冠绝一世”的美誉,著有《锜斋诗集》。
    柯劭忞的几个姐妹也是著名的诗人,词人。
    这样一个书香门第正是自己苦苦寻觅的。
    许茹宝忧虑道“这样一个有才学人家出来的女子如何能和我那冥顽的儿子结识呢?”
    电话里再次传来得意的笑声“你忘记了吗?岳宇现在不正跟着我们家伯年在上海考察古玩市场吗?两人正在筹备开拍卖行,这罗幼晴恰好是个古玩方面的行家,她们家在上海开有古玩店,再说有我们家伯年呢。不过——”
    许茹宝自然明白这个“不过”的含义。
    许茹宝拿着电话斩钉截铁地说道“若是两人真的交好,我定然会给她大奶奶的名分。”
    ……
    火车开动了。
    林纪楠和林纪香带着孟水芸坐上了开往苏州的火车,三人将辗转前往上海。
    林纪楠要去寻自己认识的几位上海有名望的医生救治孟水芸的双手。
    知道家里已经没有钱财,孟水芸曾拒绝过众人的好意,就在争执不下时,单凯带着林永蝶来了。
    单凯当场拿出一千大洋。
    “二嫂有难,我这个干弟弟怎么能袖手旁观?你是真正的苏绣大家,我相信你定然有重新拿起绣花针,拿起画笔的那一天。”
    孟水芸惊诧,自己怎么好接受这样一笔大额的钱财呢?
    单凯猛一拍胸脯道“二嫂不用为难,算我借给你的。”
    林永蝶安慰道“二嫂尽管去就医便是,再说还有我呢。大不了,我为锦云绣坊做一辈子工。”
    看着众人期冀的目光,孟水芸点了点头。
    冬日的风顺着窗户的缝隙吹了进来。
    齐腰的长发随风飘扬着。
    看着窗外的景致,想到八九个月前,自己曾许下的诺言“待我长发及腰,也是我唯一之时。”
    这个温婉的女子凄然一笑。
    双手的疼痛比不过心的疼痛。
    没有人知道苏婉容和紫安的离世对她的打击有多大,没有人知道她这些日子以来是多么惶恐和不安。
    她多希望能有个人依靠。
    在苏婉容离去的那天夜里,她流了一夜的眼泪。
    林纪楠坐在林纪香和孟水芸的对面。
    林纪楠已经通过林永蝶知道林桐卓在上海开了大卓证券所,也知道林永蝶的多次电话都被告之“打错了”。
    经过查证,那电话正是大卓证券所的,为何这个儿子拒绝接听电话?
    在林家发生这样的大事时,这个儿子为何置身事外?
    看着眼前这个为了林家吃了许多苦,为了大义主动牺牲双手的奇女子。
    愧疚让林纪楠深深自责。
    上海之行,除了要寻好的医生救治这个儿媳的双手,也要当面问清楚自己那个拒接电话的儿子——“心里是否还有这个家”。
    ……
    锦云绣坊。
    在十几座厂房的后面出现了一座单独的小院。
    众人均知小院里住着一个爱叨叨的女人,这女人虽然爱叨叨却身份特殊。
    女人既是锦云绣坊的厂长林永蝶的母亲,又是大当家单凯的干娘。
    众人只知女人身份特殊爱叨叨,却不知道女人为了顺利住进锦云绣坊可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艺,一哭二闹三上吊。
    被女人搞到头昏的林永蝶只好答应女人的同住要求。
    女人哭哭啼啼地搬进了锦云绣坊。
    这一日,单凯坐在办公室里仔细地看着一些苏绣小作,这些苏绣小作是林永蝶派人从其他绣坊里“偷师”而来的。
    忽然有人大喊着跑来。
    “大当家的,不好了,着火了。”
    绣坊里严禁用火,对用火有重要的规定,为何会着火?
    单凯心急的站起身来跟着来人朝着火的地方跑去。
    着火的竟然是林永蝶住的小院。
    在众人的集体扑救下,火势已被控制住。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端着一个黑漆漆的铁锅,大哭着。
    女人正是张芝兰。
    眼见单凯和林永蝶跑来,张芝兰更加悲愤起来。
    林永蝶大声道“娘,你在干什么?怎么就着火了?”
    张芝兰看着单凯大哭道“我走了云水西塘两镇,买了最新鲜的鲈鱼,我本想做爆烧鲈鱼,不想油着了大火。变做了烤鱼——”
    看着被烟雾熏黑的浑身湿漉漉的张芝兰,单凯激动道“干娘——”
    人人皆知单凯最喜吃的便是爆烧鲈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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