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叶长。
一辆辆卡车开出了上海爱薇公司总部,卡车满载着爱薇人,众多苏绣人的希望朝三个方向开去。
有开往上海火车站的,在上海火车站,有众多装卸工人在等待着将这大量的货物装到由上海开往广州的火车货车车厢中。
这批货物将由火车运送到广州,辗转到香港,在香港,货物将被送上开往美国,加拿大,英国,法国,意大利等国家的各个大型轮渡。
有直接开往汕头的,在汕头有众多货轮等待着将这些货物运送到台湾,南洋,澳大利亚。
也有开往上海十六铺小南门码头的,在小南门码头,货物将被送到货船上,送往秘鲁,哥伦比亚。
与此同时,众多的大卡车正从云水古镇排成长龙直朝苏州而来,经过苏州,将直接开往广州,辗转到香港,一艘英国巴宝莉公司承租的大型轮渡正等待在香港九龙城码头。
无数苏绣人用生命祈求的梦想即将远航,开往太阳升起的地方。
……
四月一日,第四届全运会在杭州举行,众多运动员身穿着刺绣着精美会标的运动服走进赛场。所有精美会标皆是上海爱薇公司的绣娘们所绣制。
赛场外有上海爱薇公司的店员在免费赠送丝帕,每一块丝帕上绣制着一个体育项目。
人们纷纷围拢过来,争相取用,人人惊讶,强健的运动项目竟然也能和柔美的绣品相结合。
一部部影片陆续在世界各地上映,人们为影片中的一件件精美的衣服,摆件,配饰所吸引。
人们互相询问着“这太美了,这要到哪里才能买到?”
……
许家老宅。
淅淅沥沥的春雨,芭蕉抽出嫩嫩的大叶。
“世事太无常,那丫头终究是要飞起来了。”许茹宝坐在一张梨花木椅上,阴沉地说道。
“一切还在我们的控制下。”郝兆飞说道。
许茹宝站起身来,缓步来到许家正堂房门前,看着油绿绿的芭蕉,深深叹息一口气。
……
四月十八日,一行人等聚集在上海小南门码头。
提着大包小箱的人们陆续登上轮渡。
众人簇拥在孟水芸,林桐卓等人周围,千叮咛,万嘱咐。
用力抓着孟水芸的手,安容顺用丝巾抹着眼泪,道“水芸,你是我们林家的福星,我早该想到,是老天爷,是观世音菩萨将你派到我们林家,来救我们林家。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以前不该那么对你。”
安抚地搂抱住安容顺,孟水芸道“娘,媳妇要感谢你为我生了我这世最爱的男人,我生死相依的男人。是命运将我带到林家,这是不可抗拒的缘分。”
刚刚出了月子,头上围了一块头巾的巩沛涵说道“孟经理,不,大姐,你们一定要万事小心,许家不会轻易让我们获得成功的,定然会使出种种阴招。”
孟水芸从秋嫂怀里抱起林秀国,亲了亲,道“神鹰会将我们安全送达梦开启的地方。”
众人不解道“神鹰?”
“是的,神鹰。”
一声柔嫩的声音响起。
“娘——”
低头看去,却是美得令人惊艳的林酒儿,九岁的林酒儿搂抱住孟水芸,道“娘,酒儿想和娘在一起。娘喜欢酒儿吗?”
“喜欢,娘什么时候都喜欢酒儿。”孟水芸道。
话音刚落,五辆汽车开了过来,嘎然停在附近,许明嵩从车里走了下来。
“你们想干什么?”孟水年冲动地吼叫道。
许明嵩哈哈大笑着将帽子拿下,冲林酒儿道“小姑娘,你在学堂里,老师有没有教过你做一个诚实的人?人是不能撒谎的?”
林酒儿搂抱着孟水芸,轻蔑地看着许明嵩,九岁的她已经多次见过许明嵩的丑恶嘴脸,因此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她本能地怀着抵触和蔑视。
奇峰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一把揪住许明嵩的衣服领子,道“你想干什么?”
许明嵩耸肩做无辜状,道“我是一个诚实的人,我只想把我知道的说出来。”
“滚——”奇峰猛推许明嵩一把。
十几个随从见许明嵩跌倒在地,立即涌了过来。
许明嵩推开几个随从要搀扶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将礼帽上的灰尘弹了弹,狡黠的目光看向林酒儿。
“小姑娘,是你,是你将林爱薇骗出了家门,是你将林爱薇送给了方群玉,是你——”许明嵩说道。
所有人都愣了,众人都没有想到突然出现的许明嵩会说出这番话。
林桐卓大怒,冲了过去,一拳击打在许明嵩的胸口。
许明嵩没有躲闪,硬生生地接了这一拳。
“是痛恨我说了实话吗?你们可以找方群玉求证。”
手指指向林酒儿,许明嵩道“小姑娘,要做一个诚实的人哦——”
九岁的林酒儿哪里会想到埋藏在心底的大秘密会被当众揭穿?这本就是小小的她的心结,外表有多骄傲,内心就有多恐慌。
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林酒儿哭道“你撒谎,不是我,我没有——”
孟水芸愤怒地看着许明嵩,道“你这阴魂不散的人,你的一切言行都是令人不耻的。”
许明嵩冷笑着转身朝汽车走去。
车门被轻轻打开,众人大惊,车里坐着的竟然是方群玉。
着了黑色洋裙,头戴白花的方群玉扭头冷冷地看着孟水芸,道“你以为找个唱川剧的变脸王就真的能吓到我吗?心早已经死的我会被吓傻掉吗?”
目光落在林酒儿身上,方群玉道“小姑娘,是你把林爱薇拐出家门的,是你把她送给了我,你为什么不承认呢?”
脸色煞白的林酒儿环视众人,大喊道“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柔白的手扯住孟水芸的衣袖,林酒儿大哭道“娘,你说过喜欢酒儿的,过去,现在,未来,你说过永远喜欢酒儿的——”
此刻的孟水芸已经完全大脑一片空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孟水芸的身上。
就在孟水芸要仰面倒在地上时,林桐卓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孟水芸。
林酒儿抓住林桐卓的胳膊,哭道“爹,酒儿没有,你们不要丢下酒儿,酒儿只要爹和娘——”
一声汽笛鸣叫,开往美国,途径香港的轮渡就要起航了。
大脑眩晕的孟水芸挣扎着站起身子,艰难地靠在林桐卓的身上,低声道“我们走——”
“娘——”林酒儿扯住孟水芸的衣襟,大哭道“娘不要走,酒儿害怕娘离开酒儿——”
低头看着这个自己从梨子江边拣到的小姑娘,这个自己当成亲生女儿抚养长大的小姑娘,这个自己表妹的女儿,万把尖利的匕首在切割着自己的心脏,疼,从没有过的疼。
这疼不仅来自灵魂的切割,更来自对自信心的切割。
联系小林爱薇失踪前后,林酒儿的表现,许明嵩和方群玉定然是有备而来,他们说的定然是事实。
看着泪如雨下的林酒儿,孟水芸心疼地伸出手来,就在即将接触到这个小姑娘柔美的面颊时,巨大的心痛和哀伤还是令她的手停滞了。
不过半寸的距离,却犹如隔着万丈深渊。
伤心的泪水汩汩而出,孟水芸仰天长泣。
又一声汽笛的鸣叫。
孟水芸转过身来,朝巨大的轮渡走去。
林桐卓回头看了一眼林酒儿,内心惶恐的他无法面对这个事实,这个残忍的事实。
奇峰,林永蝶等人,一行二十多人急匆匆地朝轮渡而去。
林酒儿大哭道“娘,娘——”
就在孟水芸等人上了轮渡,船弦即将收起时,许明嵩大叫着冲了上来,十几个随从跟了上来。
轮渡缓缓开动。
充满憧憬和期待的美国洛杉矶爱薇产品发布会因为许明嵩的“大消息”而变得灰暗,沉闷。
“酒儿——”安容顺抱住林酒儿。
“放开我,我要我娘——”林酒儿挣脱安容顺的束缚,冲向码头边缘。
一个踉跄,林酒儿扑倒在码头上,膝盖跌破出血。
凄厉哀伤的大叫。
“娘——酒儿要娘——”
孟水芸站在轮渡上,背对码头,心似刀割。
“孟大经理,今天天气真不错。”许明嵩倚靠在栏杆上,微笑地说道。
满怀着愤怒的孟水芸一步步走向这个阴险小人,声嘶力竭,这个被折磨得几近疯狂的母亲扑了过去,死死掐住许明嵩的脖子。
“你去死——”
许明嵩异常兴奋地大喊道“杀人了,孟大经理杀人了,爱薇公司杀人了——”
众多手持照相机的人从船舱里跑了出来。
镁光灯闪烁。
一切都是这个阴险小人的安排,故意用残忍的事实来打击自己的自信心,阻止自己成功召开洛杉矶的产品发布会。
这些手持照相机的报社记者都是这阴险小人提前安排的,就是等待自己暴怒的一刻。
许明嵩大声道“你还不住手吗?”
孟水芸缓缓松开了手,许明嵩得意地整理了下衣服。
突然,孟水芸扬起手来。
“啊——”许明嵩凄惨大叫起来。
五道深深的沟壑出现在许明嵩的脸上,鲜血顺着深深的沟壑汩汩而出。
所有人都愣了,包括林桐卓,单凯,奇峰等人。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孟水芸再次扬起手来。
看着那即将落下来的手,许明嵩发出刺破天宇的大叫。
五道血淋淋的沟壑由额头直达下巴,鼻梁和鼻翼生生被扯下一块皮。
血肉模糊的许明嵩因为疼痛朝后仰去,众多随从惊惧地看着暴怒的孟水芸,这个因为哀痛悲愤到极点的母亲。
孟水芸一步步地朝手拿相机的众多记者走去。
沾满许明嵩鲜血的手伸了出来。
记者们惊惧地将手中的相机丢在地上。
孟水芸这个素来温婉的女子,俯身抓起一个个相机,疯狂地投掷到大海中。
豪华的英国伦敦载着数百人朝香港而去。
孟水芸转过身来,冷冷地朝船舱而去。
人们自动地分开一条道路,人人惊惧地低下头,或是将目光移开。
……
远远的码头上一个小姑娘被众人抱进汽车,小姑娘嗓音沙哑地哭道“娘,娘喜欢酒儿,娘喜欢酒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