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太过突然,等孟水芸明白过来时,单凯和刀疤男已经被众多警察制服住。
是的,那老者正是赵德,苏州警察局局长,许茹宝的“挚友”。
站在赵德身后的男人正是郝兆飞。
是自己太轻敌了,许家多少年的根基,怎么会轻易屈从股权的变化?怎么会遵从资本的游戏规则?
今天的抗议,辞工,中毒,爆炸,查封,缉拿,一切的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有步骤有目的的反扑。
阵阵悲凉让这个温婉的女子险些晕过去。
不能,自己怎么可以倒下。不能,绝不能。
自己怎么可以让他们将单凯带走,那是林家众人心心念的亲人,自己所爱的人的亲弟弟。
一声大喝,孟水芸冲了过去,生生挡在几个警察面前。
“有何凭证带走我兄弟?”孟水芸愤怒地冲赵德大吼道。
单凯显然没有想到孟水芸会在这样的危机时刻冲过来,更没有想到孟水芸会当着数千人的面大声地说自己是兄弟。
兄弟,多么亲切可贵的称呼。
单凯眼睛湿润了,委屈的他犹如一个孩子,喉结蠕动着。无声的哽咽。
须发早已花白的赵德并不言语,饶有兴趣地看着孟水芸,犹如看着一个易碎的陶瓷娃娃。
身穿黑色旗袍,带着白手套的许茹宝飘荡过来,轻蔑道“兄弟?这是从何说起的兄弟?难不成我们的孟大经理也想着被带走,吃上十年八年牢饭?”
并不看向孟水芸,犹如风摆柳,许茹宝缓步在人群中走动着,边走边道“有人告发纪家班是一江湖大盗团伙,成员八十余人,多年行走江湖,以戏班做伪装,潜伏进富贾大户家偷盗。得手后的赃物全部交由上海五马路晨塘阁古玩店的韩中晋销赃,所得赃款多达两百万大洋之巨。”
单凯难以置信地看着许茹宝。
许茹宝大声道“纪无爱,曾经的聂云儿,纪家班的班主,就是这江湖大盗团伙的头子,而你——”
柔白的手指恶狠狠地指向单凯。
“你,你就是这恶毒女人的军师,有证据表明你这些年挥霍的大量金钱都来自纪无爱的支撑。”
“你这血口喷人的骗子——”单凯大怒地要挣脱众多警察的束缚。愤恨令他犹如一头猛兽。
许茹宝大声道“20%的股份无偿转让,这足以证明你们二人的私情。”
阴冷的笑,萧飒的笑。
“来,让我们看看这江湖大盗团伙的另几个成员,我们尊贵的韩大老板,我们聪明的五哥——”许茹宝笑道。
一个警察将一辆警车的车门打开,车里坐着两个被紧紧捆束的人,其中一人正是晨塘阁古玩店的韩中晋,另一人则是纪无爱的得力干将老五。两人口中均塞着抹布。
任凭两人如何挣扎,如何眼睛冒火,都无法挣脱绳索的捆束,也无法发出一句话。
“这不足以说明我兄弟就是盗贼,你们无权抓人——”孟水芸大声道。
“无权?明日就会立即审判,既然能在此时拿人,自然是证据确凿。”许茹宝道。
嘲弄的笑挂在许茹宝的嘴角。
“兄弟?一个义弟也值得你这样维护?”
眼泪喷涌而出,孟水芸愤恨地大声道“哪一个说他是我孟水芸的义弟?”
孟水芸转过身,看着被众多警察按住的单凯,情绪激动地大声道“单凯,他是林家的儿子,他是林家失散多年的儿子林永词,他是林纪楠的儿子,他是我丈夫林桐卓的亲弟弟,也是我孟水芸的亲弟弟——”
全场哗然,无论是单凯本人,还是许茹宝,亦或是赵德,刘石久……
所有人都愣了。
有谁会想到在这危机时刻,有人会指着一个被缉拿的重犯,说这重犯是自己的亲人的?
尽管不相信这一切,但依然激动到落泪的单凯感激地大声道“二嫂,不要为我做无谓的辩解和努力了,这一切都是许茹宝有目的的陷害,我愿赌服输。”
抓住一个警察挡在身前的长枪,孟水芸大声道“单凯,你就是林家失散多年的孩子林永词,你是我们的亲人,你身体里流淌着林家人的血——”
“不,二嫂,你不要再说这些了,求你,求你不要再说了——”单凯痛苦地嘶吼着。
之前本以为孟水芸说自己是林家人不过是谎话,没想到在这样危机的时刻,孟水芸依然如此坚持。
难道真相真的如孟水芸说的吗?
不,单凯本能地抗拒着。单纯的他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如果自己真的是林家丢失的小儿子,那自己这许多年的复仇又算是什么?
身后就是被众多警察按住的刀疤男,自己的父亲。
可是,为何自己却没有勇气回过头去,看上一眼?
为何自己恐慌了?是恐慌自己真的是林家人,还是恐慌自己一直活在谎言中?还是恐惧自己多年的努力不过是一个阴谋?
不,不——
年轻的单凯痛苦地仰天长啸。
命运,为什么要这样开玩笑?
凄冷一笑,单凯淡淡地对孟水芸说道“我命天定,谢谢你二嫂。做为林家的义子,我对不起林家。一切都是命。”
单凯大踏步地朝许家绣品公司外的众多警车走去。
众多警察押解着刀疤男跟随在单凯身后。
看着刀疤男,孟水芸不甘心地大声道“单叔,您一定知道真相,请您讲真话——”
当刀疤男转过身时,四目相对,孟水芸愣住了。
为何这双眼睛如此熟悉?为何这双眼睛看向自己是如此柔和?如此慈祥?
内心为何会涌动浓浓的亲情?
“叔,叔叔——”
尽管满脸刀疤,尽管苍老,尽管……
但那双满是慈爱的眼睛却始终无法改变。
眼泪滚滚而出,孟水芸激动地大喊道“叔叔,你是我的许叔叔,你是我的许叔叔——”
情绪激动的刀疤男将头扭向一旁,不敢继续看向孟水芸。
这明白来得太过突然,孟水芸险些跌倒在地。
单凯的父亲刀疤男竟然就是曾经对自己无限疼爱的曼姨的丈夫,许虎的父亲——许家禾。
单凯为何会成了刀疤男的孩子?
单凯为何把林家也做为仇人?
一个激灵,孟水芸明白过来。
是的,一切都是报复。许虎的父亲许家禾为了报复林许两家而故意收养了单凯。
收养?
不。
是偷窃,是许虎的父亲许家禾在林永词林永蝶兄妹两人满月酒的当天夜里偷走了林永词,化名单凯抚养长大。
无限哀伤。
孟水芸痛苦地看着那个被押解上车的刀疤男的背影,喃喃道“许叔叔,为何要这么做?”
似想起什么,孟水芸突然疯狂地冲向警车,就在她即将接近时,警车开动起来。
孟水芸疯狂地追赶着,大喊道“单凯,你是林家的儿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许叔叔,不要放弃,我的虎子哥还活着,他还活着——”
尽管没有回头,但单凯和刀疤男许家禾不约而同地流下了泪水。
两人尽管并肩站在车上,却谁也不敢看向对方。
真相如此刺痛人心。
……
数十辆警车呼啸着穿过云水古镇,行人纷纷避让。
人们惊惧地看着站在警车上,被众多警察看押的两个犯人。
有人窃窃私语道“这不是单凯吗?许家绣品公司新的当家人?怎么会?”
一个穿着华美的妇人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被众多人挤来挤去。
“哎呦,都堵在这里做什么?让一让啊——”妇人道。
有人道“前面封路了,不能通行了——”
“为何?”妇人不解道。
不等那人回答,数十辆警车开了过来。
当看清楚为首那辆警车上站立的两人时,妇人发出凄厉的一声大叫。
犹如一头疯狂的狮子,妇人用极其大的力气将挡在身前的众人推开。
就在汽车要经过时,妇人冲破众多看热闹的路人,扑了过来。
汽车嘎然而止,险些撞到妇人身上。
开车的警察大怒,将头从车窗里探出,大骂道“眼瞎啊——撞死算谁的?”
妇人却不看向那警察,而是抬头看着站在警车上的一个青年,大哭道“儿子——”
熟悉的声音,一直低着头的单凯缓缓抬起头。
那个伸展着胳膊挡在警车前的妇人正是张芝兰,那个对自己犹如亲生母亲一般的女人。
犹如?不,或许?
单凯猛然摇晃起脑袋,痛苦。为何要自己去判断?为何要自己去分辨?为何要自己去接受?
几近疯狂的张芝兰扬起右手拎着的食盒,大声道“娘为你做了你爱吃的,娘正要去送给你吃——”
痛苦的单凯淡淡道“谢谢干娘,已经不需要了——”
忙碌了一上午就为了让单凯吃上一口自己亲手做的饭菜,自己兴冲冲地来,不想却看到眼前的一幕。
太过震惊,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的张芝兰哭道“傻孩子,我是你的亲娘啊,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永词啊——你是我丢失了二十多年的亲儿子啊——”
众人唏嘘。
张芝兰哭道“你腰间的如蟠龙一样的胎记,欺骗不了你。”
丢掉食盒,张芝兰哆哆嗦嗦地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布包,哽咽道“这里是你满月前照的照片啊,上面有那胎记啊,娘不会骗你的啊——”
坐在警车里的另一个警察恼恨道“还要叫这疯婆子闹下去吗?开车——”
开车的警察犹豫道“万一撞上呢?”
“撞上,那是找死——”坐在副驾驶上的警察恶狠狠道。
开车的警察点了点头,猛一踩油门。
汽车轰然冲了出去。
单凯大惊,大叫道“娘——”
本要将照片举起的张芝兰猛然被警车撞飞到一旁。
一张张照片飘飞起来,犹如一个个美丽蝴蝶,在空中飞舞着。
猛然跌落地上的张芝兰口吐一口鲜血,伸手,喃喃道“永词——”
一辆辆警车呼啸而去,碾压过一张张记录了无限母爱的照片。
……
一张泛黄的照片轻轻飘落在警车的驾驶室的车厢顶上。
单凯的目光落在照片上。
一个光屁股的可爱的小小婴孩被一个穿着华美的女人抱在怀里。
女人带着幸福的笑,小小婴孩的腰间是一条蟠龙一般的胎记。
眼泪如泉涌。
身旁的刀疤男歉意地说道“你就是林永词,林家的小儿子,她是你的亲娘——”
单凯不敢看向刀疤男,兀自泪流。
突然,刀疤男猛然转身,用戴着手铐的手抓住单凯的衣领,痛苦地大吼道“我们不是父子,我们是仇人——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