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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八章 义薄云天的茫然

    ……
    一连数日,上海商人纷纷走上街头,宣誓着不买卖日货,向民众倡导保家卫国的爱国精神。
    孟水芸,何绘婷等人也跟随众人走上街头。
    就在众人情绪激昂时,一辆汽车从孟水芸身边经过,车上坐着一美丽的女子,女子面色阴郁,胸上戴着一朵白花。
    “唐瑛——”孟水芸忽然反应过来,车里坐着的面色阴郁的女子正是自己的好友唐瑛。
    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联系的唐瑛已经有了成熟女子的姿韵。
    向来性格开朗的唐瑛为何面色如此阴郁?胸前为何戴着一朵白花?
    ……
    傍晚,唐府。
    老管家将孟水芸径直带向唐府客厅。
    偌大的院子里满是盛开的桂花,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香气。
    “水芸——”花丛中似有人在召唤自己。
    孟水芸抬头望去,花丛中哪里有人?
    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个羞赧的青年站在桂花丛后的样子。
    一朵朵白色的绢花散落在唐府的地面上。
    心情渐渐压抑,孟水芸的脚步开始变得艰难起来。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到唐府拜访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和唐瑛联系了?
    为何往日那个音乐声阵阵的唐府变得如此阴郁?
    来到客厅,孟水芸险些昏迷过去,客厅南侧摆放着一个黑白的大相框,相框正中的照片正是唐腴胪。
    相框下的香案上摆放了香炉,供品。
    “腴胪大哥——”再也抑制不住悲伤的孟水芸飞扑向香案,大哭道“为什么会这样?”
    坐在沙发上的一个妇人大哭起来。
    身穿黑衣,戴着白花的唐瑛走了过来,将孟水芸搀扶起。
    “大哥早在七月份就已经遇刺身亡了,今天是他的百日祭。”唐瑛哭道。
    孟水芸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道“百日祭?七月份就已经遇刺?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不通知我,让我为腴胪大哥送行?”
    唐瑛伤心不已地哭道“大哥生前说过,寻求理想的道路是危险的,如果他遇到不测,一定不要通知你,我的大哥死得太冤,太委屈,太不值。我太心疼我的大哥了。”
    “瑛儿,水芸事务繁多,难得过来,不要总是讲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唐瑛的母亲道。
    唐瑛抬头看了一眼相框中的唐腴胪的肖像,哭道“娘,为什么不对水芸姐说真话呢?为什么一定要像哥哥一样做个默默的好人呢?好人就该是傻子吗?”
    “瑛儿——”唐瑛的母亲制止道。
    “伯母,请对水芸讲真话,您不是一直把水芸当做女儿吗?”孟水芸道。
    深深叹息一声,唐瑛的母亲用丝巾捂住脸,默默哭泣。
    “2月28日,蒋介石在南京中央军校扣押了国民党立法院院长胡汉民,引起两广地方实力派的强烈不满,不久两广通电讨蒋,另组国民政府。
    王亚樵站在两广一边,广东方面希望王亚樵利用京沪一带势力杀蒋锄奸,以为报复。
    6月,王亚樵派遣刺客潜赴庐山刺杀蒋介石,终未得手。
    7月,王亚樵收到宋子文宋大哥近期将抵沪的消息,王亚樵觉得之前刺杀蒋介石的计划失败,对两广方面没法交待,宋子文宋大哥是蒋氏集团的核心人物之一,如果能刺死宋子文也是对两广方面的补偿。王亚樵决定待宋子文抵达上海火车北站时行刺。”唐瑛哭道。
    孟水芸难以置信地搀扶住沙发靠背,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
    唐瑛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水芸姐,你还记得你亲手为我大哥和宋子文宋大哥两人缝制的那两套一模一样的西装吗?
    那一天,我大哥做为秘书,与宋子文宋大哥同行。
    两人穿的就是当年您为他们缝制的那套白色西装,而当天他们又同戴白色拿破仑式礼帽,只是宋子文宋大哥空着手,而我大哥却夹着一个公文皮包。
    当他们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站口时,王亚樵手下的刺客误将我大哥认成宋子文,而集中火力一齐向他开枪射击。
    尽管宋子文宋大哥的卫士迅即反击,并掩护他躲避在一根柱子的后边,但我大哥当场陨命。
    站台上警笛鸣叫,军警们向候车室内冲去。王亚樵派来的刺客华克之、郑抱真等人以为大功告成,便投出烟幕弹,趁机撤离了。”
    孟水芸面色惨白地抓着沙发扶手,大脑一片空白。
    一个是默默爱着自己多年的,犹如呵护亲妹妹一样爱护自己,关心自己的唐大哥,一个是自己尊敬佩服的大英雄一般的人物王亚樵。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孟水芸的心里一遍一遍的问着这个问题。
    ……
    唐瑛的母亲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天鹅绒的锦缎盒子。
    浑浊的泪水滴落在盒子上。
    “水芸,腴胪他有自己的理想,他对理想有着自己的解读,对待理想,他是勇敢的,无畏的。但对待感情,他确是茫然和善良的。”
    伤心不已的孟水芸扑倒在唐瑛的母亲的膝下,抱着唐瑛的母亲的腰,哭道“是水芸辜负了腴胪大哥,是水芸。”
    “缘分天注定,你们两个只有朋友之缘,却无夫妻之缘分,这又怎么能怪你呢?”
    红色的天鹅绒的锦缎盒子轻轻放在孟水芸手中。
    唐瑛的母亲老泪纵横地说道“他一直深深地爱着你,他知道你和他是不可能的后,便将这份爱埋在了心底。这个盒子里的就是他对你的爱的表白,在感情上,他是一个羞涩的人。
    这个盒子他一直带在身上。我们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在他身上发现的。
    既然今天你来了,这个就转交给你吧,留做人生的纪念吧,相信他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将小盒子紧紧地握在手中,孟水芸趴在这个失去儿子的母亲膝盖上,哭泣着。
    ……
    上海某神秘所在。
    风雨交加的夜色中,一行人披着雨衣走进一栋中式建筑中。
    巨大的客厅中,王亚樵坐在木制沙发上眉头紧皱,口中叼着一个大烟斗。
    九一八事变令这个中国最强的暗杀大王忧心忡忡。
    这个不畏强权的男人开始重新思考自己救国救民的道路。对于理想,他是模糊的,自己一直在锄强扶弱,同情和帮助弱小者,但是对于要最终达成一个什么样的理想社会却是模糊的,没有具体概念的。
    一直在茫然中奋力拼搏。
    那个没有强权,没有压迫的理想社会中,人人是平等,没有压榨,没有欺压,人人过着富足的生活。
    “老大,那边的人来了。”一人道。
    王亚樵转过头来朝门外望去,几个身穿雨衣的人站在房门口。
    其中一人大踏步地走来,双手握住王亚樵的手,道“我们主办的报纸因为宣传那边的红色理想而被当局查封了,我们想请王大哥帮助我们建设一所印刷所。我们继续秘密撰写,印刷,秘密分发。”
    站在王亚樵身后的华克之道“老大,你买个印刷厂送给他们吧,你这就是为革命立了盖世之功。”
    王亚樵将嘴里叼着的大烟斗拿了下来,哈哈大笑道“好,没有任何问题,我这就给你们开张支票用于购买印刷厂,老蒋如果再把印刷厂查封了,我就再给你们买一个新印刷厂。”
    几个身穿雨衣的人敬佩地说道“王大哥,当真是义薄云天。”
    王亚樵目光刚毅地说道“虽然我们各自心中的理想是不同的,但我和你们的理想还是有着某种共性的,所以我愿意资助你们,共同为理想而努力。
    安置出路,路费,援请律师帮助被捕的人员辩护……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还是能做的。”
    就在众人侃侃而谈时,门外传来一个女子愤怒的大吼声。
    众人回头望去,风雨中,一个女子浑身湿漉漉地手持一把手枪朝这边走来,女子四周站着数个斧头帮的兄弟。
    “老大,孟董事长她不听劝——”一个斧头帮的兄弟委屈地说道。
    看到孟水芸眼中的怒火,王亚樵道“放心吧,她不会杀我的。”
    “你为何这么肯定我不会杀你?你这个一生都在杀人的人。”孟水芸愤怒地吼叫着。
    王亚樵大踏步地走向孟水芸,一把抓住手枪,将手枪的枪口抵在自己的胸口。
    “开枪啊——”王亚樵大吼道。
    轰隆隆的雷声中,一道道闪电划破天宇。
    两人站在风雨中,久久地对峙着。
    “你的理想究竟是什么?”孟水芸大哭着问道。
    早已经被风雨浇透的王亚樵大声道“你的理想又是什么?”
    孟水芸愤恨地看着王亚樵,手枪颤抖着。
    “人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人人都在各自的道路上追寻着自己的理想。你为什么就认定你的理想是正确的?
    唐腴胪唐大哥深信三民主义,一生都在追寻孙先生的脚步。你,你的人枪杀了他。”
    王亚樵毫无愧疚地看着孟水芸,道“小女子如何知道真正的理想是什么?唐腴胪确实是我们误杀,革命道路上哪里会不流血?他追寻孙先生的脚步?但他所追随的宋子文却是蒋介石智囊团的核心人物。我一生都在反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每个人对这个国家都有着或多或少的贡献,你真的确定你的暗杀就是正确的选择?”孟水芸大哭道。
    手枪猛然举起,狠狠摔向这个自己又敬佩又愤恨的魔鬼,孟水芸猛然转身,在雷电交加的风雨中跑走了。
    王亚樵望着孟水芸的背影茫然了,这一刻,对于那个被误伤致死的唐腴胪,他终于感觉到了愧疚。
    理想究竟是什么?什么样的理想才是最正确的?
    茫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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