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突然的悬空,令祈言下意识地拽住陆封寒肩部的衣料,他的声音有些轻:“你可以帮我倒杯水吗,”停了停,“我现在需要……吃药。”
    把人放到床面上,陆封寒下楼帮祈言重新倒了一杯水。因为没有家务机器人,他亲自收拾干净地上的水渍和碎片。
    等收拾完,祈言已经把花花绿绿的几片药吃完了,杯子里还剩下半杯水,被他放在一边。
    陆封寒没有追问祈言,到底吃了什么药生了什么病,只道:“你睡觉,我过去了。”
    过去,指的是回对面的房间。
    祈言反应慢了几秒,他没什么精神,看着陆封寒:“合约上说,你保护我的安全,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陆封寒倚着墙:“所以?”
    尾音稍稍上扬。
    祈言指指床空出来的另一侧:“你坐在这里,直到我睡着。”
    陆封寒迈开利落的长腿,按着祈言的要求,坐到了床上。
    纯白色的床面因为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微微下陷。
    而祈言很轻很慢地吸了吸气。
    一直颤抖的指尖终于徐徐镇静下来。
    缓慢朝陆封寒所在的方向挪了两寸,仿佛找到了一个适当的距离,祈言屈起膝盖,整个人蜷缩起来,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时后,确定人已经睡着了,陆封寒拿了愈合凝胶,重新站回床边,俯身将凝胶涂在了祈言小腿的伤口上。
    血早已止住。
    只留下一条明显的线。
    他犹豫几瞬,最后还是在祈言小腿上缠了两圈绷带,顺手打了一个标标准准的蝴蝶结。
    陆封寒这番动作下来,祈言也没醒,甚至戒心全无,半点动静也没有。
    收走水杯,以及空了的拇指大小的药瓶,陆封寒目光落在祈言缠着绷带的细白小腿上。
    轻“啧”——
    小娇气。
    第八章
    陆封寒离开不久,似乎察觉到笼罩在身体周围的气息消失了,祈言的眉紧紧皱着,几声急促的呼吸后,睁开了眼睛。
    朝床的另一侧看过去,人已经走了。
    手撑着坐起身,柔软的睡袍随着动作轻轻贴在他身上,显出清瘦线条。祈言摸了摸小腿,指尖触到一段粗糙的质感。调出个人终端的亮光,他看见自己的小腿上缠了一圈绷带,绷带收尾的地方,还被打成了一个小蝴蝶结。
    小心地在蝴蝶结上碰了碰,又碰了碰,祈言才意犹未尽地收回手。
    呆坐了一会儿,祈言慢慢朝床的另一侧挪了挪,最后躺在了陆封寒刚刚坐过的地方,有些病态地蹭过枕头上残存的一缕温度,同时点按个人终端,拨了一段通讯。
    室内很暗,窗外有一点光线透进来,让家具显出了隐约的轮廓。个人终端蓝色的荧光微亮,映在祈言脸上,将他的肤色衬得比平时更为苍白。
    很快,通讯成功连接,对面传出一道和蔼的女声:“祈言?”
    通讯界面上,线路与联系人提示“加密”。
    祈言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开口道:“一小时前,我再次出现了混淆现实的情况。”
    对面的女声询问:“在此之前,即你回到勒托至今,发生过几次?”
    目光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上,祈言仔细回忆,神情有些迷茫,最后得出结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混淆过几次。”
    “不要着急,你可以告诉我这一次的具体情况吗?”
    “做完心理测量表后,我下了楼,经过客厅,去厨房倒水。回到门口时,我收到了你的回复,之后,水杯落在了地上,陆封寒从对面的卧室开门出来,我问他今天是几号,他回答了我。”祈言按顺序叙述完,声音轻了轻,“我所以为的日期确实是正确的。”
    “那不正确的是?”
    祈言指尖微颤,他将陆封寒靠过的枕头一点一点抱进怀里,手指抓着枕面,紧了紧,“不正确的是,我的记忆里,我下楼倒水时,他也在楼下,在看新闻。可是他说,他一直在卧室,没有下楼。”
    “‘他’指的是陆封寒吗?”
    对面的女声似乎在记录着什么,“你用你记忆中存储的信息,组合并虚构了陆封寒在楼下看新闻的画面,是吗?”
    “是的。”
    祈言描述记忆中的情景,“他穿一件白色衬衣,黑色长裤,窗外有巡航机起降的声音,持续了九秒。新闻画面——”不对,祈言眉一皱,“新闻里,军方发言人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可是,新闻画面右下角,显示的日期是七月二十九日。”
    抓在枕面的手指蓦地松开,祈言眼底透出几许茫然,很快又确定:“这段记忆,是我拼凑的。”
    “祈言,能够在记忆的画面中,找寻到标示清楚的时间,只是偶然。”对面的女声轻轻叹气,“你的记忆力,超越了绝大多数的人,这是一种天赋。只需要几秒的时间,你可以将一个人的模样细致入微地刻入脑海,也可以将一个场景中,包括光线的位置、地上的落叶的数目,都记下来。而以这些信息为基础,你能够十分轻易地,构建出一段从未发生过的记忆。”
    祈言语速很慢,闭着眼回答:“我熟悉楼下客厅的每一寸构造,同样熟悉陆封寒的外表、姿态、说话的语调和表情,还曾经见过陆封寒看新闻时的情景。”
    于是,在他自己毫无所觉的时候,他拼凑了“陆封寒在楼下看新闻”的场景,嵌入自己的记忆,并以为,这是真实的。
    对面传来笔放在桌面上的声音,女声做下判断:“原本以为去陌生的环境、和不认识的人相处、接触不一样的东西,或许会让你混淆现实的情况有所缓解。不过现在看来,缓解效果十分有限。”
    祈言没说话。
    女声又柔和道:“不过没关系,祈言,我们可以继续尝试别的办法,只是又要辛苦你,努力去分析脑子里的记忆,到底是虚假还是真实。”
    “伊莉莎,我们——”
    我们放弃吧。
    可这五个字,祈言最终没能说出口。
    他只是在暗淡的光线中点头,嗓音微涩:“好,我会努力。”
    通讯挂断,蓝色荧光逐渐熄灭。
    祈言在黑暗里静静躺着,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他不由地想,会不会……刚刚陆封寒没有回答他今天的日期,也没有将他抱回卧室,甚至——发出去的心理测量表,根本就没有得到回复?
    他太熟悉伊莉莎了,脑子里存储的信息,完全足够他虚构出一段他和伊莉莎的对话。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他自己虚构出来的。
    那……到底什么才是真实?
    祈言将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上面已经彻底失去了陆封寒的体温与气息。
    他想,和陆封寒签下两年的合约应该是真实的。
    陆封寒抱他进卧室……应该也是真实的吧?
    因为陆封寒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抱过他。
    那一天晚上的异常像投入深湖的石块,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祈言依然每天十点左右出现在楼下,一边看书,一边吃面包。
    唯一不一样的大概是,每次吃完面包后,祈言都会拿出拇指大的透明药瓶,将里面的药片混着水咽下去。
    明明平时娇气又挑剔,吃药时,却连眉都没有皱过一次,仿佛习以为常,已经感觉不到苦涩了。
    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副作用大,陆封寒发现,每次吃完药后,祈言很明显都会有些不舒服。比如,他会像无法集中注意力般,停下正在做的事,找一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坐着。
    有时候是楼梯的台阶,有时候是书房的椅子,而具体位置,通常取决于那时候陆封寒在哪里。
    陆封寒心想,这又是什么小毛病,难道祈言吃过药后的这段时间里,必须要有人在他视线当中才行?
    眼看对面的人吃着面包,又开始发呆了,陆封寒往椅子上一靠,双腿自然岔开,问:“面包好吃吗?”
    祈言回过神,看看手里还剩一小半的面包:“没什么味道。”
    陆封寒不太理解:“没什么味道,那你还每天都吃?”
    “因为没什么味道,所以无所谓好不好吃,也无所谓喜不喜欢。”祈言停下咀嚼,左侧脸颊微微鼓起,认真解释,“我的身体需要碳水化合物,所以我要吃面包。”
    陆封寒一挑眉:“那你每天中午和晚上,都要吃配送来的那个什么……a套餐,也是同样的原因?”
    “嗯,”祈言对陆封寒的推测表示认可,“没什么味道,营养成分平衡而充分。”
    此时此刻,陆封寒就是有点后悔。
    他还以为,祈言是因为喜欢,才天天翻来覆去地吃同样的东西!而作为保镖,当然要有保镖的自觉,不能挑剔雇主提供的食物不太行。
    而且,除了味道寡淡以外,面包片和a套餐没什么别的缺点。
    哦,还有,贵。
    任谁也不可能吃同样的东西,一吃吃大半个月不腻,陆封寒提议:“我们放弃a套餐,吃吃别的?”
    祈言摇头:“外面很多东西都很难吃。”
    想起上次出去吃饭时,祈言挑剔的程度,陆封寒捻了捻手指:“那就不吃外面的,我来做!”
    于是,在祈言的允许下,陆封寒买了一大堆食材和半成品,鉴于没有家务机器人,他系起新买的围裙,在个人终端上调出菜谱,进了厨房。
    连续三天,厨房里都会飘出奇怪的味道。
    期间,陆封寒端出一盘卖相可观的菜,放在祈言面前,还周到地递了筷子,颇有信心:“尝尝?”
    祈言依言夹了一块,吃进嘴里,许久后,才囫囵咽下去。
    然后默默放下了筷子。
    陆封寒没有自取其辱,询问菜的味道好不好,自觉把菜全倒了,还不忘安抚祈言:“难为你了。”
    祈言点点头:“嗯。”
    是挺难为的,他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菜。
    又到了饭点,祈言翻出联盟最新刊出的论文,不过十几秒便从头看到了尾。
    门铃声响了起来。
    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祈言起身去开门。
    文森特·冯看清开门的人,准备好的话挤在喉咙,一时没能顺利说出来。
    在蒙格找到他、让他帮忙解决升职被上面卡了的事情后,他就意识到了什么,开始顺着这根藤往上查。
    很快发现,蒙格来找他的前两天,没有别的行程。
    除了祈家的庆祝宴。
    于是,拐了好几个弯后,他站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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