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居暗牢里,萧辞宛如随意取人性命的地狱阎罗,面前的案桌上,茶早就凉透,入眼可及的刑具血淋淋的摆放整齐,鲜血顺着桌腿流下,孜孜不绝。
这等肃杀阴冷的场面,万分不及他此刻寒凉的表情。
暗牢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低声哀嚎的人,嗓子的血沫堵住了喉咙,“呜呜”的叫唤着,四肢不协调的扭曲成诡异的形状,样子惨极了,一个个涣散的目光惊恐的看着上方威严的萧辞,仿佛他真的是地狱阎罗。
严宽静侯在一旁,整个九方居暗牢都被封死,一点风声都未走露出去。
“给你们留个全尸,说!”低沉压抑嗓音冷冷的在暗牢响起。
严宽领命,提起一个眼球还能转动,嘴巴一张一合的人,扔到萧辞面前:“主子最后一次问你们,说!”
那人浑身早就烂透了,好像被活生生剥了一层皮似的,血淋淋的,膝盖骨已经被暴力的敲碎,下身碎成了粉末,五脏六腑却还完好如初。
在王府暗牢这两日,他们遭受了任何人意想不到的酷刑,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手段残忍,没给他们任何机会,纯属发泄一般的将所有刑具给他们上了一遍,期间死了三个前朝禁卫军。
直到今日,就在他们所有人都快撑不住的时候,王府的毒师为了他们强行灌下毒药,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个还能开口的禁卫军心如死灰:“王爷……给个痛快。”
萧辞:“你觉得有同本王谈条件的资格。”
“不,小的……在求王爷”,禁卫军吐了一口血,和身后被人拖过来的长长血痕相呼应,血腥味重的厉害,他求饶:“王爷杀了我们吧。”
“别急,本王没想着留你们性命”,萧辞抬了抬黑沉沉的眉眼,入耸的剑眉凶的厉害,他沉声:“萧文帝留你们在太和殿是护着皇上,亦或是防着本王!”
禁卫军浑身颤抖,若是此刻他还能站起来,感知到腿部痉挛,一定跪在地上。
摄政王是真的胆大包天,公然唤先帝的名讳,语气中一点尊敬之意都不留了。
“先皇为国为民,是个好皇帝,身为前朝禁卫军,臣下们自然要忠君护国,王爷明鉴……”。
一双冷眸愈发的幽深,盯着下方奄奄一息的禁卫军,萧辞知道这些人并不是表面那般的英勇无惧,恰恰相反,太平日子过久了,都是一群贪生怕死的酒囊饭袋。
到了这步田地,知道无路可活,能少受一分罪都是好的。
可是,他不会轻饶这些人。
萧辞:“继续。”
“是,主子”,严宽拱手,旁边几个侍卫立刻将惶惶不安的禁卫军重新拖了下去,片刻之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折磨,从腿骨开始,被一点点……一点点打碎,暗牢里回荡的只有“呜呜”的求救声,凄惨的呼救声渐渐弱了下去,慢慢的归于平静。
对方被活活疼死,那种碎骨的疼痛非常人能忍受,这个漫长的过程中,他们会清晰的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以及清楚的感知到皮肉刺破皮肤扎了出来,一直到最后骨头全碎,皮肉发黑,充满了血,筋骨与肉分离……
死了一个,换了另一个上来。
相信用不了多久,仅剩的几个人也都是一样的下场。
这个禁卫军早就麻木没了知觉,可被人强制的再一次亲眼目睹了同伴的死亡,地狱般的噩梦将他打醒。
他惊恐的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严宽见状,一盆盐水当头浇下,暗牢里回荡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我……说”,粗重的喘息片刻,这个禁卫军终于受不了了,气若游丝的哀嚎都断了,死在地上,断断续续说:“是先皇让……让我们护着皇上,监视王爷,保护皇上安危。”
此话一出,萧辞倏然阴了脸:“你们就是萧文帝留给皇上的最后一道屏障,对吗?”
“是”,那禁卫军断了气一样,从咕哝的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求王爷给个痛快,我什么都说。”
“哦”,冷淡的拉了一声,萧辞平静道:“继续说。”
“那个时候皇上还小,先皇为了保护他,才装作不喜爱聪明绝顶的小皇帝,临终之前,先皇曾给皇上留下两道圣旨,用来掣肘王爷。”
“先皇一直钟爱的就是皇上,留下我们在太和殿多年,也是在暗中保护着皇上,我就知道这些,王爷明鉴。”
呼吸微重,萧辞问:“圣旨在哪?”
禁卫军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不知道。”
“杀了”,萧辞缓缓开口,仿佛吩咐的是最为平常的一件事,严宽立刻执行。
扑鼻的血腥味又重了一层,萧辞皱眉,一腔的怒火抑制不住的烧了上来。
“主子,你已经连续两日在暗牢过夜了,要不要……”
一记冷眼跑过来,严宽乖乖闭了嘴,以为王妃醒过来,主子肯定能爱惜自己的身体多一点,至少一定会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陪着王妃,谁知道结果好像和自己预料的不太一样。
严宽木头似的呆在旁边,实在琢磨不透其中的关键。
今夜暗牢死的这些人都是前朝禁卫军,一直留在宫里,方才从他嘴里听到“圣旨”两个字,萧辞就已经定了心中长久以来的疑问。
他有些冷嘲的压下眼尾,两日前他被召进宫,猜到是和大齐联姻之事,萧辞从未想过会娶姜雪入府,自然当面回绝了萧景炎。
齐国军以五万大军威逼,近了大梁边境五里地,年纪尚小,皇位不稳的萧晟渊顿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言辞诚恳中隐着怒气“请求”萧辞的意见。
萧辞当场回绝,他知道,齐国君此人心思深沉,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开战,最多吓唬吓唬萧晟渊,可没想到压抑了天性的萧晟渊真的有点纸老虎,对萧辞的平静更加的不安。
因为如今在他眼里,他这位大权在握的皇叔早就与他不是一条心了,觊觎着他的皇位,自然巴不得他好。
萧辞大怒,若是他此时娶了姜雪,才是大梁之忧。
谁曾想,萧晟渊当场就给萧辞赐了婚,并拿出了一封遗诏,是先皇萧文帝所留,见旨如见君。
遗诏所书,萧辞必须无条件服从萧晟渊天子之请。
就这样,姜雪进了府。
当夜,王府最精锐的暗卫就暗闯皇宫,将隐藏在暗处的前朝禁卫军抓了过来。
“原来本王才是那个局中人”,萧辞冷哼一声,拂袖离去,冷冷丢下一句:“处理干净。”
暗牢的侍卫立刻打扫血腥的战场。
出了暗牢,天色已晚,萧辞站在主屋不远处看着里面忽明忽暗的烛火,伫立良久,皱在一起的眉目温柔全无,浓浓的担忧溢了出来,压抑着喷涌而出的情绪。
严宽侯在身旁,低声:“主子,看样子王妃还未歇下,主子还是进去吧。”
沉默片刻,萧辞凝声:“你话太多了,自行下去领罚。”
“是”,知道主子心情不佳,可以说是十几年来最糟糕的一次,至少扶持萧晟渊争夺帝位的时候受尽了千夫所指,他都从未见过主子如此沉重过。
严宽灰溜溜的退下。
萧辞在原地吹着凉风,吹走一身的血腥气,吹的手指冰凉,约莫半柱香后,他才看到里面对面的烛火灭了几盏,每每这个时候,就是穆安要睡了。
夜深的厉害,又凉又静,沉吟良久,对着昏暗的主屋,萧辞轻轻歉疚的说了句:“这次,是本王连累你了。”
是啊,他连累穆安了。
他以为自己滔天的权势无所畏惧,可他不懂,那是孤身一人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怕,哪怕是谋反,也行。
可如今,心里挂了人,当初的肆意张狂被他一夜之间统统推翻,穆安一开始就告诉他,“功高盖主”是有道理的,可他不信。
整个大梁,没有他萧辞畏惧的人,他做的一切都问心无愧,包括对萧晟渊的一切。
可如今,他发现一切都错了。背着天下的骂名,他以一己之力除奸佞,杀叛臣,扶持年幼的萧晟渊上位。
因为他知道,整个皇族,只有萧晟渊曾心怀天下,曾认真听过他的淳淳教导,曾无条件的信任他,萧文帝从来不喜欢萧晟渊,对其它的皇子宠溺,对萧景炎不闻不问,甚至欲除之而后快。
是萧辞从鬼门关将年幼的萧晟渊救了回来。
谁能想到,这都是一场精心筹划的大戏,都是给他看的,给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看的。
萧文帝一开始中意的继承人就是年幼的萧晟渊,可在这个阴谋诡计的深宫里,年幼的皇子是活不久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萧晟渊就开始藏拙,一藏就是十年。
而萧辞也傻呵呵的护了他十年。
如今按捺不住的小皇帝长大了,翅膀硬了,终于要对他动手了。
萧辞自始至终都是萧晟渊成长路上的垫脚石,替他扫平所有的障碍,背着一身的凶名,独断专横,残暴无情,杀人如麻,茹毛饮血……
萧文帝临死前,给萧晟渊留下两道遗诏,毫无疑问,这两道遗诏都是用来对付萧辞的。
如今一封已经被萧景炎用了,萧辞想知道,另一道是什么?
是为他按了一个什么罪名,等着时机已到,就杀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