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辞并未觉得冷,只是有一片雪花落在睫毛上,有一个呼吸挡住了视线,仅仅那么一瞬,他就回过神来。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一勒缰绳,沉声道:“都安排妥当了吗?”
“主子放心,都安排好了”,严宽道:“长陵那边传来消息,程将军已经在做准备,滇州有江二爷善后,冯敬是个识时务的,掩护的很好。”
“主子可要先行进京?”
睨了他一眼,萧辞挑眉:“本王为何要先一步进京?”
严宽一噎:“……”
属下这不是看你思虑王妃思虑的甚,整日茶不思饭不想惨兮兮的,想让你早点回去同王妃相聚吗?
可是严宽琢磨不透萧辞的心思,讪讪笑了笑。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顿响,两人齐刷刷回头去看,严宽立刻喝了一声:“停!”
就见任直平从马车上跌下来,脸色蜡黄,像是被虐待过一样,将死不死的抬手,虚弱道:“王爷,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微臣不行了……呕……!!”
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一路上这种场景严宽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招手:“将任大人抬上去,我们加快赶路。”
任直平将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他瘫在地上,任由两个粗鲁不堪的侍卫左右擒起来,眼看就要扔进车厢,他垂死挣扎:“求王爷回京一定要替微臣在皇上面前说好话啊,微臣感激不尽。”
萧辞:“赶路。”
“王爷啊——”任直平还在身后叫唤,随着一声闷响,他被毫不怜惜的扔了进去。
严宽憋着笑,策马上去,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他家主子的肩头,为他整个人染上了一层晕色,静若谪仙。
“主子,江二爷还真是下手一点都不含糊。”
萧辞:“嗯。”
意识到自家主子兴致不高,对这些琐碎的事都不感兴趣,严宽悄悄闭了嘴。
要说任直平也是惨,好不容易意识到了一丝丝不对劲,想着去矿山同萧辞争功。
最终却连太守府的大门都没走出去,王江崇随意点拨了手下几句,任直平整整三日没下来床,“重病”一场,可谓是十分凄惨。
耽搁来耽搁去他连龙骨的面都没见到,仔细一想,千里迢迢负了皇命来到滇州,却在太守府逍遥快活一月,任直平浑身的毛孔都炸了!
见萧辞第一面,就被冷嘲热讽了一遭。
脑袋悬在刀口的任直平生怕萧辞一回京就在萧晟渊面前告自己一状,那他万死不足惜……想着想着,这一路上,任大人愈发的病重了。
官道上一路没什么人,行了一刻钟,雪已经厚厚铺了一层,马车缓缓行过,压出深深的车辙,严宽跟在萧辞后面,见主子没有要避避风雪的意思。
望着回京的方向,感受胸膛里的片刻温热,只有萧辞自己知道,“归心似箭”是何种千卷回肠,折磨人的感情往往细水长流,正如此刻,他特别特别思念一个人,思之入骨。
龙骨跟在车队后面,里三层外三层的让人寸步不离的守着,萧辞懒得去瞧一眼,反正是假的,他心知肚明。这一切不过是做给萧晟渊看的罢了。
从他离京到现在,身边从未少过监视的人,一个个不怕死般的前仆后继,想从他身上抓一点把柄。
废物几个,如何能成事,愈发的让人觉得这就是一个笑话。
这边不徐不急,远在九方居的穆安却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八角当即“哎呀”一声:“小姐是不是早上受风了?”
摸了摸发痒的鼻尖,穆安放下手中的信件,摇头:“没事,怕是有人在想我。”
“扑哧”一声,八角笑出了声,利索的位穆安换上一杯热茶,故意打趣:“那一定是王爷在想小姐了。”
穆安没皮没脸:“我想也是。”
她相信,所有的爱都是双向的,她日日思念萧辞的同时,萧辞一定也是想着自己的,再等等,她们就能相见了。
青简从青弦休养的屋里出来,顾不上其他:“小姐,青弦醒了。”
穆安当即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青弦一度以为自己这次挺不过去了,她已经摸到了阎王殿的门槛,昏迷多日,神识一度变得虚无,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
这两日才断断续续有了一点点意识,她听到了冰冷的碰撞声,更是闻到了奇奇怪怪的味道,感觉一直有东西在她身上游走,一点点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她醒了。
身为杀手,对于死亡有着天生直观的感受,青弦睁大着眼睛,始终无法相信自己还活着,青简同她说了半天话都不见回应,这才去寻了穆安过来。
她们一进来就看到青弦表情木讷的坐了起来,就要下床,身体僵硬不堪,结结实实就要一头栽下去,青简一慌,过去将人揽怀里:“青弦!”
穆安近距离利用系统给青弦做了简单检查。
系统:“生命体征逐渐恢复正常。”
松了一口气,示意青简将青弦扶上去,穆安摸了摸她的额头,语重心长:“青弦,你醒醒,你没事了。”
浑浊的瞳孔紧了紧,青弦微微动了一下。
青简道:“你昏迷的时间太长,是小姐将你……救了回来,青云她们也没事了,现在都很安全,大家都很担心你。”
“没……没事了”,青弦感觉有人往嗓子里塞了一把稻草,涩的说不出话来,她迷茫的抬头,盯着穆安发呆良久,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小姐,你回来了?”
穆安心下酸涩,环臂拥抱上去:“是,我回来了。”
青弦:“对不起,是我们没守好百草堂,小姐,百草堂没有了,有人要陷害我们,我一定要将这些人揪出来,抽筋扒皮。”
想到不能左右的生死场景,青弦就恨之入骨,情绪激动起来,低头咳的停不下来,穆安赶紧帮她顺气,轻声宽慰:“放心,百草堂会回来的,幕后之人也不会好过的,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你好好养伤。”
咬了咬嘴唇,青弦固执的摇头:“小姐尽管吩咐。”
穆安哭笑不得:“你都这个样子了,我吩咐你还能做什么,养好身体才是要事。”
青弦含泪点头。
“好好照顾她。”
出来后,雪还是没有一点要停的迹象,青简神色凝重:“小姐,青弦无事了,接下来我们要等着吗?”
穆安低着头:“赵莹那边怎么样?”
“不吃不喝,闹着要小姐放她出去”,青简皱眉:“我觉得她不对劲。”
“她自然不对劲,走,我去看看她的毒。”
能将医疗室独得一份的毒转移到赵莹身上,还能让这死了丈夫,清白受辱的老板娘心甘情愿来她这装腔作势的到底是什么人,穆安可是越来越好奇了。
赵莹虽然被囚禁,可穆安并没有为难她,屋子里烤的暖烘烘的,东西一应俱全,在这里,比她时刻不能安稳的御糕阁要舒适很多,可此刻毒发的痛苦将所有的美好生生的践踏,赵莹痛苦的蜷缩成一团,她本来中毒不深,可这毒哪里又是一般的毒。
从怀里掏出穆安之前在大庭广众之下喂给自己的解药,赵莹咬咬牙,重新藏了起来,就只有这么一颗,她要想办法送出去,绝对不能吃。
看着肉眼可见血肉模糊的小臂,赵莹眼不见心不烦,她踉跄着起身,还没站稳,门就被大力的推开,她愣在原地,看到进来的冷漠面孔,“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怕是破了一层。
穆安猛然就受了这跪拜大礼,眼睛都未眨一下,扫视屋子一圈,面无表情的坐下。
赵莹几乎是爬过去,恨不得跪舔的样子:“王妃就让我回去吧,我身份卑贱,不应该待在这里啊。”
穆安勾了勾唇角:“是王府不够舒服吗,你这么急做什么,是要出去见什么人还是……”
穆安意有所指,赵莹一个激灵,啜泣:“不、不是。”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演技很拙劣。”
赵莹:“我听不懂王妃什么意思。”
“听不懂?”轻笑一声,穆安道:“从你跪在王府门口那一刻,就应该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王府不是什么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若是你不想看到血腥,就不用等到晚上了,现在把知道的都说了吧。”
“说了,我便饶你一命。”
惊愕的看着穆安,赵莹不知道说的几分真假,只是摇头:“王妃到底再说什么,我丈夫死了,我背着污名,不得已之下来求见王妃妃出手相救,已经是感激不尽,怎么会……和什么螳螂、黄雀有关。”
穆安:“那你身上的毒是哪来的?”
赵莹心慌慌的跳:“不知道,可能是昨日整理夫君遗物,不小心沾上了。”
青简抬眼,冷剑已经悬在了赵莹脖颈上,冷声:“你不是说自己染了疫病吗,怎么知道是毒?”
赵莹吓得说不出话来,眼底的慌张将她所有的情绪都暴露在外,她知道自己这颗棋子已经废了。
穆安起身,雪白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冷眼相对:“我知道,你和你丈夫是相爱的,可是现在他死了,你就一点都不想替他报仇吗?”
想,赵莹做梦都想。
她茫然的抬头,温热的泪水湿了脸庞,哑声:“王妃,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