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号角声……震天的喊杀声越过雁回的高墙,长驱直入的杀进了雁回小城内。
一点大的小城,在清晨非旦没迎进一点晨光,却迎了一个缺口,顺着这缺口,无数人驻足街中,静静的看着,看到了满城的阴霾,看到了敌人不断戳进来的长矛,那凶狠的长剑将城墙刺了个巨大的窟窿。
血淋淋的大窟窿。
城中所有人,都无声的团结,没一人仓皇逃离,啼哭孩儿被妇女紧紧抱在怀中往屋子里去。
无数人都将忐忑压在心头,王灿带着一队小兵将城中安排妥当,大步的往家中跑去。
王家安静如斯,王泽明换上战甲,随时准备披甲上阵,堂下所有人都默声站着,王稙偷偷抹了一把泪。
“爷爷”,王灿一身的热汗,胸膛里的怒火都在沸腾,沉声道:“城中已经安置好了,所有人现在就能全然撤离,爷爷一声令下,我便开始清城。”
“可以……不清城吗”,王稙没忍住,啜泣一声低问:“我们守啊,怎能守不住呢?”
司蔓菁拉住他,王稙满眼希冀的看着王泽明。
战事初起,他们都没怕,外面打的那么激烈,城中也是一片祥和,没走一个人。
他们默默的相信,那高墙之内是安全的,因为高墙之外的人必然不会让城破了。
可一夜之间,两个时辰而已,怎会准备清城了呢?
高墙未倒,城里的人便空了,那是不是预示着这些人没家了,回不来了。
预示着,雁回关败了。
王泽明起身,目光缓缓从所有人脸上扫过,说:“我守了一辈子的雁回关,三十年前,这城内也是黄沙,这里没有人,没有兵,没有粮,没有银子……这里什么都没有,现在,巍峨的高墙筑起了安稳,什么都有了,我一生都陪着雁回关,看着雁回城走到今日,我曾向着王家军发誓,王家军在一日,雁回城便伫立一日,雁回关便挡一日……”
可现在,十五万人守着的关,要破了!
“爷、爷”,王灿猩红着眼:“我爹说,有他在,雁回关就不会破,不会破的,所以我们,再等等……”
王泽明老来垂泪,他缓缓向下走了两步,重重道:“灿儿,清城!”
热泪决堤,王灿不敢抬头看王泽明,咬牙:“是!”
城内的守兵快速清城,一个时辰内,距离雁回关最近的驻军马不停蹄的往一个方向赶,内乱初平的大梁前所未有的凝聚,所有人不论立派,誓死奔赴在守雁回关的路上。
王灿一离开,厅上鸦雀无声,王稙也不哭,他说:“爷爷,我去帮二哥。”
不等司蔓菁开口,王稙提着腰间新配的剑便跑了,他那把剑还是王灿逼着他配的,他多次嫌累赘,多次丢在院子里,被王灿狠狠抽了两顿,这才老实了。
此刻却觉得多好,稚嫩的手握上那冷冰冰的剑鞘,他便能得一丝丝的心安。
王泽明无声的注视着,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可没有人愿意动。
最后还是邱珠玉先开了口,她上前一步,破涕为笑:“爹不用这样看着我们,你不走,我们便不会走,王家一个人都不能少。”
司蔓菁再也忍不住,点头附和:“对,我们都不走,王家大院热闹惯了,空不得。”
“我也是”,李宣然笑说:“刚从奶奶屋里回来,奶奶同老夫人一起说话呢,两人没一点要走的意思,宣然还得好好照顾她们,自然走不了。”
王泽明坐了回去。
王家的男儿无一留在家中,分列四方。
厅上站着的,都是王家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便是如此了。
李宣然平静道:“三十年前,雁回关是爷爷一个人在守,三十年后,我们一起守。”
良久,王泽明才颤巍道:“好!今日,我王家便与这雁回关共存亡!”
所有人都知道齐军身上有问题,可军中的医师拉着齐军的尸体检查了百遍,一点都查不出来,找来了最好的仵作,也是同样的结论。
不知道病症,就不能对症下药,难不成好好的人突然就疯了。
齐军纠缠多日,倾巢而出,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们以身躯为代价,撞也要撞开雁回关。
“疯子!一群疯子!”周守山大骂着,他筋疲力竭,干裂的嘴唇迫切的想要喝一口水,看着血茫茫涌过来的齐军,痛道:“……还有完没完了!”
“周将军”,后面的兵拥过来,急道:“怎么办?”
周守山:“我他娘怎么知道怎么办!打!打啊!”
“这还怎么打,剑断了,枪折了,刀裂了”,小兵大声:“齐军就是被砍成两半都能爬起来,这哪里是人,分明就是傀儡!不断头就不会死,爬也要拉我们人垫背,周将军你说!还怎么打?”
手中的剑柄一松,重重的垂在地上,周守山仰头望天,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喃喃:“……这仗,打不了了…”
“打不了了。”
王江堇断了十杆枪,他狠狠将敌军的脑袋捅了个对穿,一抖枪上的血珠,他发现了,齐军虽然双目无神,被操控着,可他们几乎没自己的意识了,他们不会同大军周璇,更不会从四面八方包围,哪里人多,他们就往哪里冲,或者说,他们盯准了雁回关的城墙,他们行尸走肉的往那冲。
萧辞留下的孤狼军冲在最前方,几乎全军覆没,王家军也损失惨重,周守山带来的驻军更是不敌!
这样下去,真的就一点都撑不住了。
“大公子,孤狼军的剑……”
王江堇侧眸,杀气腾腾的看着禀报的将士,听他一字一句的嘶声说:“孤狼军的剑、都断了。”
剑都断了,还怎么打。
“去催”,王江堇说:“去催,后方的兵器不能断!有多少要多少,统统送来!回城找灿儿,城中所有的兵器都要!”
“卑职这就去。”
雁回关的紧急战事传回京城,太和殿上争吵不休,这敌军都快打进来了,朝堂上还在为是否全力派军而争论。
所有朝臣力挺派军支援,上方的萧晟渊犹犹豫豫,语重心长:“境内空虚,若是将仅存的兵力都派出去,再遇敌袭,岂不是因小失大?”
说来说去,萧晟渊就不想把京城的驻军派出去。
但这次不是小事,没人依着他,新任的兵部侍郎毫不犹豫,上前道:“皇上,境内四下安稳,只有京城驻军空闲,国难当前,该即刻启程。”
“臣附议。”
“臣附议。”
“……”
萧晟渊阴沉着脸,这些人根本不是请求他的意见,只是告知他一声罢了。
这京城都掏空了,他来日手下真就一点人都没了。
乞求的目光看向武清文,奈何武清文向来以大局为重,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萧晟渊差点气死!
边境战事他知道的越来越少,萧辞打到了那个地方,做了什么,他更是一概不知。
萧辞这个人,像突然在萧晟渊的耳边蒸发了,他就是逼问,朝臣也懒得同他说摄政王的境况,每日被囚禁在这大殿中,连之前的出城礼佛,都是萧晟渊卑微求了好久,由礼部一层层批下来,他才得以出行。
一进宫,他又成了那笼中雀,手中甚至没一点实权。
萧晟渊愤然离了朝,往后宫去,现在每日去看许淑贤,便是他必做的事。
甚至连立太子的诏书萧晟渊都准备好了,只要许淑贤肚中的孩子一落地,他便颁诏,大赦天下。
难得,今日贤淑宫大门紧闭,宫女说皇后恶心的厉害,闹得很,刚歇下。
萧晟渊皱眉,只得回去。
看着皇上走远了,宫女才跑进去禀:“娘娘,皇上走了。”
“知道了”,许淑贤扶着肚子,说:“都退下吧。”
老嬷嬷看了一眼,转身退下。
皇后娘娘日日忧郁在心,谁都看的出来,可半点闲言碎语不敢同皇上说。
从贵妃榻上起身,许淑贤看着窗外,京城的六月已经很热了,窗外倒是一片祥和。
她侧头沉问:“雁回关外当真打的很厉害么?”
“是”,曾鸣在后面低声:“朝中都惊惧了,依属下看,这雁回怕是守不住了。”
“摄政王呢?他不是在吗?能轻易让雁回关失手?”
许淑贤冷笑:“大齐终于要打进来了,若是摄政王都没法子,那这天下该落谁手,还有什么悬念呢。”
“娘娘说的是”,曾鸣端着药:“娘娘先把安胎药服了,齐军快要杀进来了,不管他摄政王在哪,等城一破,大梁便失守了。”
“大齐有信来吗?”许淑贤凝声:“该本宫为战事做点什么?”
曾鸣摇头:“没有。”
“怎么回事?一点信都没有?”
许淑贤三个月没同齐皇后取得联系了,她也被关在这深宫里,京城事都不知了。
“该死!”她怒道:“这群老东西是要把本宫困死在后宫吗?”
曾鸣:“娘娘息怒,如今里里外外都是摄政王的人把持朝政,皇上已经被掏空了,受皇上所累,娘娘这些日子就辛苦些,等我们的人一来,娘娘便能肆意妄为了。”
“肆意妄为?”冷笑一声,许淑贤仰头喝了安胎药,缓缓坐回去:“皇上待本宫越来越好了,本宫都想同他这般过下去了。”
曾鸣一惊:“娘娘说的什么话,皇上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对娘娘好的,这份情娘娘早该看透彻的。”
“本宫看的透彻,透彻的很……”
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只有许淑贤自己知道罢了。
她不吵不闹,事事依顺着萧晟渊,萧晟渊早就将贤淑宫当做了唯一相信之地,他日日来,早上不来晚上也会来。
这偌大的后宫,只有她一个人什么都愿意听,萧晟渊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有时候,看着萧晟渊温和的眼,许淑贤觉得这个男人其实是爱自己的,像爱腹中的孩子一样,深爱着自己。
曾鸣最怕这最后关头许淑贤动摇了,大齐已经杀过来了,只要他们能深藏在宫内,关键时刻了结了这里的一切,这大梁就要易主了,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回头的机会呢?
微白着脸,曾鸣忠诚的候在许淑贤身后,道:“娘娘,成功再际,属下等着带娘娘回家呢。”
许淑贤怔愣:“回家吗?”
“是,回原本的家,齐皇后早就将娘娘的名字写在了宗薄里,娘娘是齐人,该回家的。”
一张薄薄的纸能承担多深呢?
许淑贤回过神,道:“想办法联系联系,边境到底怎么回事,大齐最近可发生了什么,本宫总不能傻傻等着,我们得有自己的筹谋。”
“是,娘娘放心”,曾鸣说:“属下这就想办法取得大齐的情况,想必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