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江府的四角戏台,站在正中间的旦角手上拈着一枝梅花,遥望着一旁的书生角色,嘴里念白:“呀,美哉一少年也!真是个洛阳年少……”
    台下的人饮酒听曲,其乐融融,江老爷饶有兴致地盯着旦角婀娜多姿的身段。
    回到江府寂静的一隅,月下一对少年少女。
    “没事吧?你怎么跳到那边去了?”楚伋诧异地问。
    刚才陈心藻跃向了跟楚伋相反的方向,已经落地的陈心藻双腿发麻,她刚才结结实实地墩了腿,还好没崴到。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能接住你啊?”楚伋生气地问她。
    陈心藻拍了拍膝盖,想站起来,楚伋虽然生气,还是伸出一只手扶她。
    “我怕把你砸了。”心藻说。
    “砸就砸了,我在下面给你垫着总比摔着强。”
    “得了吧,就你这身子骨,怕一砸就折了。”
    “怎么可能?我很结实的,给你捏捏我这胳膊……”楚伋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心藻叹了口气抱起被子回屋。
    夜深了,戏台子偃旗息鼓,一片寂静,楚伋回到自己的卧房里等着。
    “楚公子,老爷说他今夜不过来了。您早些休息。”门外的珠燕传话来,她是专门伺候楚伋起居的丫鬟。
    那敢情好,早知道这样我就在鱼儿那呆着不回来了。楚伋心想。
    楚伋熄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自己身上还留着陈心藻的味道。
    她都不肯让我接着……她要是不喜欢我,那我也不喜欢她……
    越想越烦躁,楚伋猛地坐起身,光脚下地,溜到门口听外面是否有人。
    确认丫鬟都退下之后,他又溜回床上,连头带身子一起埋进被子里,把手伸进亵裤握住□□自渎起来……
    宣泄之后,楚伋满头大汗,从被子里钻出来。看着熟悉的房间和床铺,想到自己就是在这张床上被江东楼压迫着,又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跟江东楼一样令人作呕,他顿时觉得羞愧难当,对不起陈心藻。他把头埋进枕头里,又哭起来。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没人的时候楚伋哭得比谁都多……
    ------
    烛光昏黄,影影绰绰,楚伋坐起身来。床铺两边不知何时站了好些个从未见过的侍女,她们都躬身垂首。
    “什么事?”楚伋疑惑不解。
    为首的侍女如同画中人一样带着庄重典雅的笑容:“楚公子,老爷厚爱于您,特地为您准备了贵重的礼物。”
    “礼物?”
    那侍女一拍手,站在门口的侍女端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华美金盒,看侍女端着金盒的动作,盒子似乎有些重量,她浅笑着将金盒递给第二位侍女,第二位侍女接过,又传给第三位……就这样一人人传过来,传到站在楚伋身边的侍女手上。
    “请楚公子过目。”侍女缓缓将金盒打开——
    里面竟是白皙秀丽的一颗头颅,陈心藻的头颅。她双眼半睁半闭,唇色惨白,脖颈儿齐平地被利刃斩断,鲜血从金盒里满溢出来,楚伋顿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恍惚……
    楚伋猛然醒转,冷汗顺着脊背流淌下来,周围一片黑暗,只有他一个人,原来是梦,楚伋松了一口气,想到刚才的梦分明是红梅记里李慧娘被砍头之后的场景。
    “要是陈心藻出了什么事,那都是我害的。”楚伋顿觉浑身无力,他不仅无法帮她脱离困境,还会给她带来灾厄。
    “怨不得她总是避开我,既然如此,以后我不去找她就是了……”做了决定之后,楚伋把身子砸在床上,睁着眼失神,再也睡不着。
    已然清晨,楚伋疲倦之极,黑着眼圈起身,在水盆里洗了一把脸。
    “楚公子,老爷今天去游湖了。”珠燕告诉楚伋。
    楚伋叹了口气,“知道了。”
    姓江的爱干啥干啥,跟他有什么关系,这些事珠燕总是喜欢向他报告,好像他十分关心似的。
    “老爷……是跟昨天戏班的小旦一起去的。”珠燕越说越详细,生怕楚伋蒙在鼓里。
    “是吗?”楚伋问。
    “千真万确,楚公子,您别太介意。”
    好好好,楚伋喜上眉梢,他巴不得老爷赶紧厌弃了自己。
    “我知道了,昨天的早点还有吗,挺好吃的。”
    “有,我给公子端过来。”说完就听见珠燕离开的脚步声。
    楚伋长舒一口气,觉得浑身轻松。
    珠燕端来早点,知道楚公子吃得慢,也不在旁边候着,等过一会再来收拾,楚伋把粥喝了,其他的澄沙团子、油酥果子一类的小食拿布兜了一股脑塞在怀里,果子还烫着,给他胸口烫红了一片,他疼得吸气赶紧把果子拿出来吹了吹再塞回去。
    假装用完早点,楚伋自己一个人溜去陈心藻的院子。
    陈心藻正在院子里挖菜,天气冷,土冻得结实,她挖了半天才弄出一颗,搓了搓冻红的手,接着挖。
    楚伋躲在院门口,看到她又想起昨晚血淋淋的梦,一下子不敢再迈进院子里。
    这时他才想起来,昨晚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来找陈心藻,只因今天早上自己太高兴,竟然忘了……
    “陈心藻!”楚伋小声叫她。
    心藻抬头,她知道又是楚伋,其实她很想见他,可是看见他又会很紧张。
    这次楚伋没像往常那样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而是在院门口探出个头来朝她挥手。
    “陈心藻,你过来!”楚伋小声喊。
    心藻不明所以地走过去。
    楚伋拿出一个布兜子放在地上,“早点,趁热吃。”还没等她走近,楚伋转身就跑了。
    心藻拾起还冒着热气的兜子,打开一看,都是她从没吃过的精致点心。
    此后楚伋不再闲来无事就跑来找她,只是偶尔吃到什么觉得好吃,就藏起来偷偷带过来,经常放在院门口就走。陈心藻也不清楚他这到底是怎么了,想跟他说句话都逮不到他人。
    江老爷最近似乎痴迷那个戏班的戏子,楚伋不用每天虚与委蛇,他乐得清闲,每天就想着给陈心藻送点什么好。
    清晨陈心藻起床洗漱,知道一会楚伋又会来,她这次得拦住他问问最近到底在干什么。
    她从井里打了水,凉水拍在脸上让人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机灵。
    “哎呀,天多冷了啊,姑娘你还用井水洗。”一个柔软男人的声音,陈心藻吓了一跳急忙转头。
    一个称得上身段婀娜的男人,双目如秋水般含情,正靠在院门上看着她。
    “你是谁?”陈心藻后退一步警惕地问。
    那男人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声:“我是谁?你不知道?我是李慧娘啊。”
    ☆、第 5 章
    李慧娘?陈心藻完全摸不着头脑。
    “那天你没看我的戏?”那男人迤迤然走进院子,陈心藻不自觉退后。
    男人捂着嘴笑,“你那么怕我干什么?”
    “我是江老爷的妾室……你、你不要无礼。”陈心藻觉得此人身上有股奇怪的气场,逼得她不断后退。
    “巧了,我也是。”
    “怎么可能,你是男人啊,你到底是谁?”
    “都说了,李慧娘啊。”说着这男的突然吊着嗓子唱起来,“入相府做歌姬,陪他作乐与寻欢。走又不敢,留又不甘,困高墙何时得见天——”
    陈心藻这才明白,“你是那天唱戏的那个……你是男人?!”
    “李慧娘”捂着嘴偷乐:“京城戏班里禁止女子唱戏,我自然是男的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陈心藻警惕不减。
    “我如今也住江府,伺候江老爷,我叫洛小铨,今天我们算认识了,日后可以多来往。”洛小铨莞尔一笑,这人长得妩媚,笑起来两眼一弯亲切得很,但陈心藻却觉得这眼神在自己全身上下游走很是粘腻。
    洛小铨起身离开,走到院门口,看到地上丢着一袋冒着热气的枣糕,他别有深意地回头瞄了陈心藻一眼,陈心藻顿时起了冷汗。
    今日得闲,洛小铨悠然在园子里逛景,江府坐落在京城西郊,府中山水萦绕,亭台楼阁典雅别致是全京城都出名的,当然,除了某些无人关注的角落。
    洛小铨走走停停,又是喂鱼又是逗鸟,府上的奴仆丫鬟没人来打扰他,他对这种清静的奢华景色十分享受。
    “唉,大户人家的院子就是不一样。”洛小铨坐在走廊边上自言自语,忽然回头看了看,若无其事地笑起来。
    “你想干什么?”洛小铨问身后一脸不善的楚伋。
    “我还要问你做什么?为什么要去招惹她?”楚伋质问道。
    “我招惹谁了?哦,你说那个姑娘啊,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洛小铨站起身走到楚伋面前,这人比楚伋高一些,身材更瘦,像个柳条一样。
    洛小铨瞟了一眼楚伋,突然抓住楚伋的手腕。
    楚伋手腕上还有旧伤,被他这么一抓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你干什么!放手!”
    楚伋挣扎着甩开洛小铨,洛小铨看了看自己沾血的手心,轻蔑地笑道:“看看你这张小白脸,我就知道江老爷府上不只有我一头公猪。”
    “你才是公猪。”楚伋捂着手腕愤恨地说。
    “都是一样的贱人,谁还瞧不起谁呢?”洛小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问你话呢,你为什么要去那个院子?”楚伋说。
    “来了几天,一开始知道江老爷不近女色还有些失望,以为这次亏本了,谁知道江府上还是藏着一个姑娘的。我看她被人冷落,去陪她说说话不行吗?”洛小铨理所当然。
    “不行!”楚伋咬牙道。
    “哦?那只准你嘘寒问暖送早点,就不准我去陪人家姑娘解解闷吗?”
    楚伋攥着拳头不说话。
    “这姑娘长相还可以,在这些有钱老爷的妻妾里算上等,只是人过于老实了些,大概没什么情趣,不过胜在年轻,你说这江老爷只好男子,还留着这样胆小怕事的小妾在府上,到最后不都便宜我们这些公猪了吗?”
    “你别想碰她!”楚伋上去要抓洛小铨,洛小铨出手更快一把扭住楚伋的胳膊,把他重重撞在墙上,楚伋顿时被撞得七荤八素。
    楚伋被压制着动弹不得,洛小铨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这身手不行,我好歹练功练了十几年,怎么会轻易被你抓住。”
    随后他的声音突然从柔软变得狠辣,面目也凶狠起来,完全像换了一个人:“我告诉你,你他娘的别想坏我好事!我洛小铨从来不蚀本,多少个老爷上过我,我就要上回他们多少个妻妾,江老爷就这一个小妾,那我就选她了!你还敢管我的事,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说完洛小铨松开楚伋,恢复了优雅,整整衣襟大摇大摆地离开。
    气得七窍升天的楚伋连晚饭都没胃口,他把筷子一摔,让丫鬟进来都端走,珠燕进来端饭,看楚伋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这让楚伋更加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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