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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1119节

    范祖禹放下讲义,躬身道:“以臣所见,夫子在杭州的治政,的确是有些过宽了。”
    “苏杭两地连续遭灾,但是经过夫子多方筹措救灾,以工代赈,大建粉厂,虽然朝廷岁入在两浙路有所减少,但是百姓的确是获利安定下来了的。”
    “但是也苏杭也有问题,那就是杭州是曾经彻底让五等户消失的地方,天下评价为‘首善之区’。”
    “当地官员为了保住皇宋的这处‘脸面’,对于遭灾之后应该降等的百姓,依旧不予降等,导致颗粒无收而赋税依旧。”
    “虽然起于天灾,终究还是施政之祸,夫子到了杭州,首先制止了这种现象,第一件事就是重登户等,实事求是。”
    “五等户下,实需救治,这百万石粮米,二十万缗钱财,当是为今后五等户所设。”
    “夫子害怕朝廷不顾杭州重现下等返贫之实,徒以颜面名声为重,如果在奏章里明确提出来,怕是不但得不到朝廷应允,反而会惹出更大的波澜,故而假以赈济之名。”
    “要知道之前重订五等,不说朝中,就连杭州本地百姓士绅,都是反对之声不绝。”
    “好多百姓甚至宣称宁愿饿死,也不降等,不领救灾粮,不给杭州和皇宋丢脸。”
    “太皇太后,杭州百姓都是好百姓,但夫子不可能任由他们的性子乱来的。”
    高滔滔长吁了一口气,眼中含泪:“朝中能为我祖孙二人道此者,侍讲、司徒而已。又因为事涉苏轼,司徒也不敢辩白,竟然就无人见说。老身如今已然知晓,再有这样的事情,侍讲还需知无不言。”
    己卯,诏赐米百万石、钱二十万缗赈济杭州,并命苏轼入京就职。
    己酉,修《神宗宝训》。
    河东路沈括上奏,元祐六年上半年,河东路铜冶共得铜、矾七百万贯,其中半输朝廷,地方也得三百五十万贯,请于晋州矾务开设炼钢厂,筹备铁路所用钢轨。
    沈括这个报表的政绩算是偷鸡,这些铜、矾里边,很多矾压根就不是挖出来的,而是造出来的。
    宋人看重矾料那种晶体属性,在宴会上都要堆砌“矾山”作为铺席装饰。
    但是一旦矾中的结晶水流失,矾就变成了盐,价格暴降。
    沈括将库中不值钱的失水矿盐收集起来,融入水中,去除杂质之后通过加热蒸发提高浓度,让矿盐重新结晶成矾砂。
    这样的矾砂完全没有杂质,晶莹剔透,品质顶级,不值钱的东西经此一弄,价值提升了数倍。
    说白了就是溶解加熬煮,纯粹的空手套白狼。
    癸丑,苏油上书,四路已经做好全面准备,即将走上发展快车道,四路发展银行,已经累计发放投资一千八百万贯,产出近八百万贯,四路赋税比去年翻一翻,煤翻三番,盐翻两番,铁翻五番,其余金、银、铜,皆在一倍以上。
    粮食储备一千两百万石,此外还有棉花三百万石,油料五百万石,民间大牲畜增量三十万头。
    各地建立水泥厂七十处,机械厂五十二处,盐化工厂三处。
    大名府兵工厂、齐州兵工厂,已经具备生产制造大宋定装炮、铳、弹、雷所有型号的能力,定州兵工厂已经具备弹药复装、铳械维修,火炮组装的能力。
    四路从去年到现在,共发动工役二百六十万人日,脱离田亩,全年参与役务以此为生的丁力三万人,所有役务发放役费五十二万贯,锻炼出十五支专力工程队伍。
    各地厂、矿,吸纳丁力八万人,工费合计两百万贯,达到了人均月入两贯的水平。
    看起来不高,但是这相当于这些人每人有了三十亩地的收成,相当于河北四路,凭空增加了三百万亩的土地。
    而粮、棉、油套作模式的推广,让土地亩产价值增加了五成,虽然如今还只在大名府路普及,也相当于给当地增加了数十万顷的土地。
    为了鼓励耕作,大名府路只将赋税调整到亩输三斗,看起来增加了,但是其实税率降到了十五税一,让更多的财富在地方上积累,又促进了商贸的大兴。
    因为交通得到大力改善,河北经济环节完全打通,商税呈现出可喜的增长,同样翻了近倍。
    最关键的是隐户和隐田,河北隐户,曾是天下最严重的地区。
    经过苏油的梳理,河北四路隐户和隐田存在的必要已经消失,加上宣传和统计给力,四路两年下来,一共扩出了二十万户,一百多万人口,十多万顷土地。
    万事俱备。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 拦驾
    各地纷纷上书四路都转运司,使相我们完成任务了,说好的政策呢?倾斜呢?良种农机技术人员呢?!
    主动和被动,完全倒转了过来。
    秋收过后,民力便会到富余期,苏油请求开始修造真太铁路,彻底将四路连接起来。
    铁路造价五百六十万贯,预计两年完工,将由四路转运司自行筹措。
    高滔滔闻奏而喜,准了苏油所请。
    甲寅,京东西路发运使王岩叟入京,再任侍御史。
    这货跟苏轼是一对难兄难弟,王岩叟因附和朱光庭弹劾苏轼出试题不当,被高滔滔各打五十大板,一起赶出了京城。
    之后刘挚因吕大防吏额事被郑雍杨畏攻击,郑雍将王岩叟定为刘党。
    高滔滔因此敲打了徐王赵颢,此番苏轼入京,刘挚趁机为王岩叟求请,高滔滔觉得京中现在需要一些新的平衡,加强刘挚的话事权,同意了其所请。
    王岩叟陛见谢恩,首先就关心赵煦的学习情况:“秋气已凉,陛下闲燕之中,足以留意经史。舜鸡鸣而起,大禹惜寸阴,愿以舜、禹为法。”
    明明秋老虎还有十几个,老王却认为赵煦童鞋愉快的暑假应该结束了。
    赵煦只好打哈哈:“朕在禁中,常观书不废也。”
    王岩叟又问赵煦近日观何书。
    赵煦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这段时间在忙着泡妞,反问岩叟:“王爱卿是从谁学?”
    王岩叟对曰:“从河东宁智先生学,后历仕四方,无常师。”
    河东宁智,与真实历史上的唐淹一样,以学问道德闻名当时,但是却是被历史遗忘的人物。
    赵煦又问:“那爱卿又怎么认识韩琦的呢?”
    王岩叟对曰:“因随侍闲居北门,始识琦,得韩公举荐辟为学官,其后又辟至幕府,随之居相三年,至其葬乃去。”
    赵煦问道:“那你跟韩公这么久,韩公对你有何教诲吗?”
    王岩叟对道:“琦尝教臣以事君之道,前不希宠,后不畏死,左右无所避,中间惟有诚意而已,臣佩以终身。”
    赵煦称道良久,又问:“治道何先?”
    王岩叟对曰:“在上下之情交通,而无壅蔽之患。”
    “上下之情所以通,由举仁者而用之。仁者之心,上不忍欺其君,下不忍欺其民,故君有德意,推而达于下,民有疾苦,告而达于上,不以一身自便为心。”
    帝曰:“安知仁人而举之?”
    对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刚毅木讷,近仁。”
    赵煦摇头:“朝臣各有性情,爱卿所言,只在其表。如匡师古辈,几近刚毅木讷,其有仁乎?”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安民理政,未尝有遗余力;于人宽严两可之间,尽择其宽;于己宽严两可之间,则择其严。有斯人,差近仁矣。”
    王岩叟大惊:“陛下学识,非臣才可及,此圣君之言也。”
    赵煦逼格满满地微笑,这是跟孟小妹仔闲聊的时候,小妹仔评价司徒的话,现在拿出来,当真是好使:“近日我真的在读书,不然也不会小有所得。是吧?”
    “爱卿因前事去职,的确是因为当时有不当之处,朝廷惜君敢言,故特旨召至,望爱卿今后继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岩叟恭服:“圣天子在上,臣敢不尽心竭力。”
    ……
    癸丑,两宫幸李端愿宅临奠。
    李端愿是大宋从龙之家李崇矩之玄孙,其父是文武全才,弓马娴熟,还取得进士功名的李遵勖,其母是宋真宗的妹妹万寿公主。
    李崇矩在太祖的从龙之臣里倒是没有留下多大的名气,不过此人异常信佛,在家中建了师馆收容和尚,明知道和尚没什么本事,说谎会异术诓骗他,李崇矩也不计较。
    后来李家倒是真出了个天下皆知的活佛——济公。
    因为父母是勋戚公主的缘故,李端愿七岁便授如京副使,四迁为恩州团练使。
    仁宗以岁旱,御便殿虑囚,放宫女。李端愿上疏:“纵释有罪,小人之幸;放宫女为宦者专制,反失所归,何以弭灾变?”
    解读政治活动的角度,非常清奇。
    知襄、郢二州期间,当时各路转运使流行一种升官手段——进献“羡财”。
    羡财,就是地方截留的财政收入里,超过常年的那一部分。进献羡财,既说明自己治下人民安乐殷富,又可以表现出自己的爱君之心。
    但是这些“羡财”是怎么来的,其实大家都明白,又不是人人都有石成金苏探花的本事儿。
    当地路转运使也以羡财数十万被赏,李端愿越级上奏,直接扯下遮羞的面纱,言本路比常赋三折,其民不堪。
    仁宗怒,夺转运使赏,重申折变之禁。
    因为此事,李端愿也吃了挂落,移庐州。
    在庐州的声望不如从前,回京后富弼问他:“肥上之政,何以减于襄阳?”
    李端愿答道:“初官喜事,饰厨传以于名,则誉者至;理政多年,知道了需要抑豪强、制猾吏,故非毁随之。”
    弼深然其言。
    老头年纪到了退休,高滔滔以其是公主家的好子弟,格外隆重,礼成赐金带、器币,进太子少保,品数视同执政。
    又因为甥舅之亲,还带着赵煦去府上拜访,接受教育。
    如今老头死了,高滔滔又带着赵煦辍朝临奠,赙典加等,赠开府仪同三司。
    老头既是文官,又是勋戚,还是皇亲,还都当得不错,故而死后哀荣备至,府上吊唁的人一波去了一波又来,车马辐辏。
    祭奠之后,又好好安慰了李家后人一番,车驾从李府出来,高滔滔也不禁感慨:“皇室宗亲里边出挑的人物,自端愿之后,又有王克臣,其后二十一节度更是沉心向学,出类拔萃。”
    “如今彦弼、仲迁、孝奕皆有志向,官家就应当放手让他们锤炼去,这些人啊,今后都是你最佳的助力。”
    赵煦点头:“还有两位舅舅。”
    高滔滔摇头:“他们两人不行,不过世则在司徒门下倒是日见长进,也算他一个吧。”
    就在祖孙俩攀谈之时,车外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声:“太皇万岁,臣妾有表!”
    这还是在李家门前,不少勋戚、宗室、文武官员都在看着,高滔滔不禁大怒:“何人如此无礼?”
    赵煦掀开一道车帘缝,只见路边停着一辆氈车,一个老妇人正在和卫士掰扯。
    赵煦喝了一声,将侍卫叫回来:“可是有何冤屈?”
    侍卫低声道:“问过了,乃是蔡确之母明氏。”
    高滔滔冷笑:“替他儿子讨公道来的吧?”
    赵煦轻咳一声,制止了高滔滔说下去,对卫士低声道:“将状表收下,回宫细论,老人家你好生劝慰,就说朝廷不日集议,总要给她个说法,先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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