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芳宴散了。
    今日过后，江南再也不会有人说叶慕兮那两枚上牌来历不明，而更让众人吃惊的是江州第一豪族程家就这么没了。
    夕阳渐落，南宫凛看着趴在案桌上睡着了的叶慕兮，精致素净的小脸略显疲惫。一百零八道菜，对于她来说实在是过于劳累了。南宫凛也没想到她选了最难的一个席面，看见她此时累成这样，心疼。
    再也不想叶慕兮做菜给其他人吃了。
    仅此一次。
    “世子。”冷寻轻手轻脚走进来，压低声音道，“酉时已至，景华行宫要落锁关门了。是不是该把叶姑娘叫醒，送她回叶府。”
    南宫凛将叶慕兮抱起，淡淡说道，“不用。”
    叶慕兮睡的很沉，被他抱起也没有醒，就这么乖乖地躺在他的怀中，难得的如此乖顺听话。
    南宫凛抱着叶慕兮一路走出景华行宫，上了宫门口的马车，马车哒哒返回云笙水榭。
    ……
    睡了一个安稳踏实的觉。梦里有一种熟悉而令人迷恋的味道，淡淡地带着些许青草香气，睁开眼就看见了完全陌生的床帐。
    金贵的绫罗纱幔，精致地流苏儿，檀木雕花的床，镶嵌着名贵的玛瑙和宝石做点缀。这不是自己的家，这是哪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
    叶慕兮睫毛扑闪扑闪，看着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我不是做菜累了，趴着小憩一下吗？怎么醒来已经在别人床上？
    叶慕兮霎时惊醒，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四处看了看，还好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好衣衫都是完整的，没有着了敌人的道，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可真是惊吓一跳。
    就说在南宫凛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有人能对自己下手？
    “叶姑娘醒了。”门口守着的两个青衣婢女，一看见叶慕兮醒来，连忙上来撩起床幔，笑吟吟迎了上来。
    叶慕兮蹙眉，“你们是……这是里哪？”
    “这是云笙水榭，这里是世子的寝宫，奴婢们都是世子的婢女，奉世子的命令伺候姑娘。”那青衣婢女说道。
    叶慕兮这才放下心。原来是在云笙水榭，那就不用担心了，没事。
    等等？刚才她们说什么？这里是南宫凛的寝宫？
    叶慕兮不敢置信地四处看了一下，发现这一处宫殿尊贵华丽，精致雅气，其规制和陈设非一般世家能有的，确实很配南宫凛的身份。
    但是，这里是南宫凛的寝宫？这寝殿里就只有一间床。
    所以？她睡的这一张床，就是南宫凛每天躺的床？
    “你……你们世子平时睡哪？”叶慕兮觉得太耸人听闻了。
    青衣婢女恭敬答道，“世子睡在寝宫。”
    “这张床？”叶慕兮指了指自己身下那一张华丽的檀木雕花床。
    婢女点头，“是。”
    叶慕兮只感觉晴天一个霹雳，如果被别人知道自己睡了南宫凛的床，大乾王朝的闺秀会不会拿着砍刀追杀她啊？
    头皮一麻，太恐怖了。
    叶慕兮立即蹭的一下跳下床，走了几步离那雕花床有点远了才仿佛安全了一些，说道，“你们世子呢？”
    “世子正在主殿和君公子议事。”青衣婢女说道。
    叶慕兮本来正要跟他告辞一声就走，但是听说他们在谈正事，倒也不便打扰了，想了想说道，“那我……便在这等一会。若是世子谈完正事，麻烦两位通报一声。”
    “姑娘放心，世子吩咐，您一醒就通知他。小婢们已经给世子传了消息。”青衣婢女答道。
    叶慕兮一愣，咦？南宫凛倒是还挺在意她的？
    “叶姑娘请再休息一会吧。姑娘饿不饿？厨房的点心已经备好了。”青衣婢女说道，“世子特意吩咐过了，姑娘劳累过度，要好好休息，起床后更要进食滋补一下。若是姑娘不介意，小婢就让下人们上菜了？”
    叶慕兮有点不习惯，怎么感觉就像是把云笙水榭当成自己家一样，又是睡觉又是吃饭的，而且主人还不在。
    “不……不用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自己坐会儿。”叶慕兮摆摆手。
    青衣婢女忧心说道，“姑娘可别为难我们了。若是世子知道咱们没有伺候好姑娘，那小婢们就罪该万死了。”
    “那行吧……上菜。”叶慕兮看见她们这样子，也不想别人受罚，反正南宫凛的安排，顺着来就行了。
    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盅热气腾腾的参汤端了上来，叶慕兮看了一眼漏斗，戌时一刻，没想到她打个盹就睡了两个时辰，此时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南宫凛说帮他做一件事，就算她不再欠他的恩情。可是，他要她帮忙做的事，却是为琼芳宴准备膳食。
    叶慕兮又不蠢，清楚知道南宫凛是在帮她。
    说是还清了恩情，难道不是欠的债越来越多了吗？债多不压身，这一次两次三四次的，越来越算不清。
    算了，反正拿靖安世子没办法，随他的意。
    他不是曾经和自己约定，如果能够成为江南第一，就替他做一件事吗？叶慕兮已经确定，只要自己能够做得到，又不会伤害自己亲人，她一定去做。
    哪怕他要她刺杀皇帝，哪怕他要她通敌卖国，哪怕他要她做的事万分危险，九死一生，她也不会推辞。
    “今日琼芳宴上，可发生了什么事吗？”叶慕兮望着两个婢女问道。她就这么一下睡过去了，错过了这么重要一次宴会，还不知道宴会上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虽然叶慕兮这一个月闭门不出，但可是时时刻刻关注着朝凰书院选秀的消息，毕竟选秀兹事体大，和她切身相关。
    “确有两桩事。第一桩还和叶姑娘有关。世子以满汉全席和墨隐绣为姑娘正名，明言若是还有人污蔑姑娘，就将人抓进牢狱里关起来。那些闺秀和才子们也对叶姑娘赞不绝口，有这一帮人传扬，江南攻击叶姑娘的流言蜚语不攻自破。”青衣婢女笑道：“现在江南已经没人敢再说叶姑娘的上牌来历不正了。”
    叶慕兮一愣，“墨隐绣？他今天竟然穿的那一身衣裳？”
    “是啊。世子今儿穿的一袭墨隐绣的红衣，本来这般高明的女红绣技，一般人还认不出来。多亏了凌萱儿小姐博闻强识，一下就认了出来，让大家都明白了墨隐绣的难得，也对叶姑娘能够获得上牌心服口服。”青衣婢女说道，“小婢也对叶姑娘佩服的五体投地呢。”
    叶慕兮面色古怪。凌萱儿？她就喜欢看自己被人污蔑嘲笑，结果还帮她解释了墨隐绣的来历，只怕凌萱儿此时的心情，后悔的想给自己两巴掌吧？
    别人为叶慕兮正名也就罢了，最希望叶慕兮名声不正的凌萱儿却也在这件事里帮了一把，啧啧，莫名的酸爽。
    叶慕兮抿唇，南宫凛自然是故意穿那一身衣裳，只是为了洗清最近的流言蜚语。
    其实这些东西她并不在意，但没人喜欢被人误会。能够正名，那自然是最好了。
    “另一桩事就是程家倒了，现在江州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这案子是世子查的，世子说明日会张贴皇榜公告天下，众人都等着看明日的皇榜呢。”青衣婢女又说道。
    叶慕兮又是一愣。程家倒了？南宫凛收网了？也对，南宫凛准备了这么久，人证物证俱全，也是该下手了。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南宫凛来了。
    “世子。”叶慕兮起身行礼，说道，“今日琼芳宴上，承蒙世子为我正名，又叨扰世子良久，慕兮在这里谢过了。”
    南宫凛在她对面坐下，“不用拘礼。再过几日小艺选秀，最后一科，有几分把握？”
    “别人问是五成把握，但世子问，十成把握。”叶慕兮抿唇一笑，“我曾经答应过世子的那个约定，慕兮一直不敢忘。等到夺得江南第一魁首，但凭世子吩咐。”
    南宫凛心里一沉，僵硬着脸说，“给叶泓治病的五大奇药没有凑齐，等全部找到再说约定不迟。”
    “找药天时地利人和，一年时间还长。但以我推断，世子要我做的事，最合适的时机已经不远了。”叶慕兮眸光奕奕，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世子曾说以江南第一的身份进入朝凰书院才能做到，想必所谋之事就在京城，想必我入京就是最适合的时机。机不可失，时不我待，药材可以等，世子的大计不能等。”
    她太聪明，一下就猜了正着。
    可是把她抛出去，让皇室争夺，临到下棋这一步，却不想落子。
    “距离你入京也还，日后再说。”南宫凛皱眉。
    叶慕兮黛眉轻蹙，南宫凛怎么这么拖拉？一点都不符合他的作风。
    又或者是因为这件事所谋甚大，比较隐秘，还不到时机托付给一个不能完全信任的人？
    叶慕兮想到这一点，自以为明白了南宫凛的想法。
    “世子尽管放心。叶泓的命还在世子手中，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卖背叛世子的。”叶慕兮望向南宫凛，诚恳说道，“更何况若不是有世子帮忙，泓儿就只能瘫痪在床，我对世子感激不尽。”
    其实被他这么不信任，心底有一丝不痛快。但叶慕兮把自己看的很轻，他这样的人，不轻易信人也是应该的。
    “不用多说，日后再论。”南宫凛冷下脸。不是不信任叶慕兮，而是心底不想把她扔出去。
    可又自知不能毁了一出好棋，叶慕兮，绝对是最合适的棋子。
    叶慕兮眼眸中的笑意渐渐收敛，低眉说道，“遵命。”
    只是想为他做一点事，让自己不至于是一个毫无用处，依附他的弱者，这样能让她在他面前有底气一些，平等一些。
    但是，他不信她。
    也罢，反正在靖安世子面前，容不得她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