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拜访过了左邻右舍,小夫妻一起回来了。一个读书,一个整理家里的东西。
    转天早上天刚刚亮,郑颂贤就出发了。刘悦薇刚让人把家里东西收拾好,忽然,门外来了个穿着体面的嬷嬷。
    嬷嬷恭恭敬敬递了拜帖,钟妈妈吓一跳,一边把她往屋里引,一边满口客气话,“这位妈妈来的好早,我们奶奶才刚吃了饭。”
    钟妈妈也不敢让这嬷嬷在大门外等着,直接带她到了垂花门那里,让云锦进去通报。
    刘悦薇听到李家二字,立刻谨慎了起来,让人把那嬷嬷带了进来,“赶问这位妈妈是哪家贵亲派来的?”
    嬷嬷笑,“奶奶不记得了?那日在银楼里,我们太太和奶奶在雅间说了半天话呢,我们是清源巷李家。”
    刘悦薇立刻笑道,“哎呀,原来是李太太的人,妈妈请坐。我前些日子回乡了,这两天才过来,家里乱糟糟的,让妈妈见笑了。”
    嬷嬷十分客气,“哪里的话,奶奶年纪轻轻,就能陪着夫婿上省城来读书,一个人管着这么大个院子,可见是个能干之人。我们老太太和太太就喜欢能干的后辈,听说奶奶又过来了,赶着让我来问一问奶奶可有工夫,若是得闲,去我们家里坐坐。奶奶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我们家在这里住久了,好歹多认识两个人,奶奶有需要的,尽管去我们家里问。”
    刘悦薇赶忙道,“多谢老太太太太抬举,我年纪小,没什么见识。妈妈既然这样说,那我就当真了。要是老太太太太不嫌弃,明儿我就去给两位长辈请安。只是,我从乡下来的,不大懂规矩,还请妈妈给我说道说道。”
    嬷嬷笑,“奶奶多虑了,我们老太太太太都是和善人,因觉得和奶奶有缘分,才来相邀。奶奶只管去,什么都不用准备。”
    刘悦薇和那嬷嬷你来我往客气了许多话,见她始终不卑不亢、满脸带笑,猜测可能真是要请她去,也就不再矫情,说好了第二天就去,又让云锦给了那嬷嬷一两银子打赏,打发她回去了。
    李大太太听到嬷嬷回话,点了点头,“明儿你在门口迎着,她年纪小,防止吓着她。”
    当天夜里郑颂贤回来后,刘悦薇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他。
    郑颂贤一边吃饭一边想,半晌后回道,“娘子,咱们确实除了听话什么也做不了。”
    刘悦薇见他神情有些沮丧,赶紧拉着他的手,“三哥,能和你每日在一起,我就很高兴了。李家并无恶意,不是我主动冒认官亲,她们叫我去,我就去见识见识大户人家的排场,就算最后不是的,她们总不至于迁怒我。”
    郑颂贤回握住她的手,“娘子,总有一日,我要让你不再担惊受怕。”
    刘悦薇嗯了一声,“我相信三哥。”
    郑颂贤笑,“那咱们吃饭吧,你要去李家,要不要带些东西去?”
    刘悦薇点头,“我都准备好了,三哥放心吧,我也不是去巴结她们,不用准备太多,再说了,人家什么也不缺。”
    又是一夜过去了,郑颂贤早上临走前拉着刘悦薇的手嘱咐了一箩筐话,无非是让她不要害怕,刘悦薇赶着把他撵出了门。
    等他一走,刘悦薇开始收拾自己。
    她换了一身见客穿的新衣裙,头上只戴了两三样首饰,这回戴的金项圈十分简单,下面坠了一块玉。浑身的装扮既不失体面,又不会因为过于华贵而显得村气。
    刘悦薇带了云锦、钟妈妈和家里一个男仆,男仆赶上车,女眷们都坐进了车中。清源巷离这里且有一段路呢,昨儿刘悦薇就打发这男仆提前过来看了一遍,认认路。
    郑家马车头一次在省城的街道中行驶,刘悦薇让男仆务必小心,能让就让,莫要冲撞了老人和孩子。
    这样慢悠悠地晃,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李家大门口。
    主仆三个才下车,昨儿那个嬷嬷立刻就迎接了过来,“哎哟,三奶奶来了。”
    刘悦薇赶紧道,“让妈妈久等了。”
    嬷嬷带着她们主仆三个直接去了李大太太的院子,刘悦薇一路目不斜视,眼角余光看到的也让她惊讶了半天,李大太太的院子真大啊,丫头婆子密密麻麻的,她一路微笑着跟着嬷嬷到了正房门口。
    一位穿着得体的丫头进去禀报,很快又笑着出来了,“郑三奶奶请进。”
    刘悦薇进去后,就看到那天那位太太微笑着坐在那里,她赶紧上前行大礼,还没跪下去呢,李大太太赶紧让人拉住了她,“我请你来玩的,不用这么讲规矩。”
    李大太太身上有四品诰命,刘悦薇给她行大礼是应该的,但李大太太想着这可能是娘娘的骨血,哪能让她真磕头。
    刘悦薇跪不下去,只能行个屈膝礼,“民妇见过李大太太。”
    李大太太让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三奶奶来了多久了?可还习惯?有没有人欺生?要是哪里有需要,只管来找我。”
    刘悦薇笑着回答,“多谢大太太关心,我来了有四五天了,除了说话口音有些不一样,其余的都习惯的很。暂时还没遇到不好相处的人,多谢太太关心。”
    李大太太笑,“你才来,我就巴巴地把你叫了过来。你家夫婿在官学读书?我听说他中了案首,以后可是了不得呢。”
    刘悦薇连忙谦虚道,“当不得大太太夸赞,我家官人还年轻呢,且有的打磨。”
    正说着,忽然有个丫头进来了,“大太太,老太太那边说得了些好点心,请大太太去一起尝尝。又听说大太太这里有客,要是客人不嫌弃,一起去老太太那边吃点心。”
    李大太太看向刘悦薇,“三奶奶要是不忙,跟我一起去我们老太太那里吃点心可好?”
    刘悦薇笑着点头,“多谢老太太盛情,晚辈就厚着脸皮去了。”
    李大太太带着刘悦薇一起出门,拐了好几道弯,终于到了一座更大的院子。
    院子里并没有太多人,刘悦薇不知道,这是老太太提前清场了,她要看刘悦薇的容貌,不想让那些老仆妇们看见,更不想让丫头们在跟前叽叽喳喳。
    刘悦薇进去后,见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她,她赶紧跪了下去,“民妇郑刘氏见过老太太,请老太太/安。”
    旁边一位嬷嬷伸手拉了她起来,“郑三奶奶请起。”
    李老太太对刘悦薇招手,“远来是客,莫要多礼。听说大太太那里来了个标致的小媳妇,让我看看如何个标致法。”
    刘悦薇走到了她跟前,老太太眯起眼睛仔细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底忍不出露出了许多情绪,这小媳妇和她小姑子年少时长得确实太像了,身段、皮子、眉眼,还有这笑盈盈的模样。
    老太太不动声色,让刘悦薇坐在自己身边,对旁边的嬷嬷道,“果真是个齐整的好孩子,怪不得你们大太太要拉到自己屋里亲香。好孩子,你多大了?”
    刘悦薇赶紧道,“回老太太的话,民妇快十六了。”
    老太太点头,“嫁人多久了?”
    “回老太太,民妇是去年冬月出的门子。”
    老太太点头,“嗯,也快一年了。我听大太太说,你陪着夫婿到这里来读书,家中父母不担心吗?”
    刘悦薇谨慎回道,“公爹说省城这边的先生们见识多,让官人来跟着多学一学。婆母怕官人一个人冷锅冷灶的,就打发我一起过来了。我娘家父亲是个生意人,怕我过不好日子,就给我多带了些银子。因我弟弟妹妹还小,我娘整日就在家带弟弟妹妹。”
    老太太拿了块小点心放到她手里,“你娘家几个兄弟呢?”
    刘悦薇道,“我娘生了我们姐妹四个才得了我弟弟,弟弟一岁半了。”
    老太太笑,“看我,年纪大了话也多,见到可心意的孩子就捞到个没完没了。你吃点心,这是我们自己家里做的。老大媳妇,等会子这孩子走的时候,给她带一些。”
    李大太太点头,“儿媳知道了。”
    李老太太继续拉着刘悦薇的手絮絮叨叨,一边说笑话一边把刘家的事情打听个一清二楚,连刘文谦是二老太爷从人贩子手里抱来的都知道了。
    等到了晌午饭时刻,老太太又留刘悦薇吃晌午饭。刘悦薇耐着性子陪老太太说话,老太太十分热情,不停地给她夹菜。
    吃过了饭,刘悦薇就不能再停留了。
    李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好孩子,我看到你就欢喜,可见咱们是有缘分之人,以后常来坐坐。”
    刘悦薇点头,“多谢老太太大太太关心,我原担心自己是乡下来的,怕失了规矩,老太太和大太太这般慈爱,我今儿也跟着长了见识,多谢长辈们的关心。”
    老太太摸了摸她的手,“真是个好孩子,今日头一回见面,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块玉,你拿回去,不拘配在哪里都行。”
    说完,她手里溜出一块玉到了刘悦薇手里。那块玉一看就是上等好东西,刘悦薇赶紧摇头,“老太太,使不得,我今日来又是吃又是喝,岂能要您老的东西。”
    老太太合上她的手,“这玉给你们年轻人戴最好,莫要推辞,是我这个老太婆的一片心意。”
    说完,她双眼盯着刘悦薇的脸看了半天,“好孩子,你长得真好看。”
    刘悦薇知道她看的肯定不是自己,也不生气,“多谢老太太夸赞。”
    辞别过了老太太,她又去李大太太那里告辞,李大太太送了她一对金镯子做见面礼,刘悦薇想着虱多不痒债多不愁,道谢后就收下了。
    在李家吃饱喝足后,刘悦薇带着两样值钱的见面礼和一对点心走了。
    她才出了李家大门,李老太太就把李大太太叫了过去,“老大媳妇,你说的没错,这孩子和你姑妈真像。”
    李大太太轻声问,“娘,咱们要怎么做。”
    李老太太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如今南安王掣肘,陛下在前朝颇为吃力,太妃娘娘在行宫里整日还要和杜氏打机锋。你不知道,你姑妈年少时就是个有胸襟的,家常从来不和人争吵,能让就让,要不是逼急了她,她定然不会去行宫的。行宫的日子不好过,咱们还是问过娘娘的意思再行动。再者,当日小殿下被送走,名头就是说父子相克,如今那位还活着呢,咱们不能贸然行动。”
    自此,李家再没找过刘悦薇,刘悦薇也没去李家。她安安静静地过着日子,每天照顾郑颂贤的生活起居,平常没事和张太太、孟太太等人玩耍,小日子过得悠哉悠哉的。
    刘悦薇虽然日子过得清净,却丝毫没放松打听青州这边的消息。
    她不知道的是,李家派往京城的人,已经和李太妃接上头了。
    去的是李大太太的亲儿媳李大奶奶。
    李大奶奶去行宫给李太妃请安,娘家人来了,李太妃十分高兴,把娘家侄孙媳妇叫到跟前说话。
    李大奶奶按照规矩行了国礼,李太妃亲自起来扶起了她,“好孩子,到姑祖母这里来,不要客气,和你家里一样。”
    李大奶奶从善如流,“姑祖母,祖母和我娘让我带话,说是十分想念姑祖母。祖母年纪大了,我娘管着家里的一摊子事情都走不开,就打发我来给姑祖母请安。姑祖母身子可好?”
    李太妃高兴地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好,我好得很,陛下和皇后孝顺,有什么好东西,太上皇那里有的,我这里也少不了一份。你祖母和你娘她们好不好?”
    李大奶奶点头,“都好的很,就是惦记姑祖母。祖母说,以前她刚过们的时候,经常和姑祖母一起做针线活,现在她眼睛看不清楚了,趁着光线好的时候,绣了一方帕子,让我带给姑祖母。”
    李太妃接过那一方帕子,眼底有了泪意,娘家老嫂子还记得她喜欢兰花,“回去后替我回话,我好得很,让你祖母保重身子,将来,等一切尘埃落定了,我接她到京城来住。”
    李大奶奶俯身道好,又看了看周围服侍的人,李太妃知道娘家侄孙媳妇可能有话要说,挥挥手,除了自己身边贴身的老嬷嬷,其余全部打发走了。
    李大奶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姑祖母,这封信是祖母口述,我娘亲手写的,请姑祖母亲自阅览。”
    李太妃接过信,撕开了信封,一目十行看完了,然后,她的泪水就止不住掉了下来,很快,一向克制的李太妃嚎啕大哭了起来。
    李大奶奶连忙安慰道,“姑祖母,您莫要难过。祖母说,要怎么做还请姑祖母示下。”
    李大奶奶是李家嫡长孙媳,这事儿她也知道。
    李太妃哭了一阵子,对李大奶奶说道,“好孩子,劳累你上京跑一趟了。你在这里住两天,咱们家在京城也有宅子,过几天我再叫你过来。”
    李太妃送了李大奶奶一些衣裳料子,打发她先回了家。李家老宅在河间省,但京城这边也是有个大宅院的。
    送走了侄孙媳妇,李太妃一个人在屋里坐了许久。当年她无奈送走了儿子,没想到从此再不得相见。
    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现在也三十多岁了。当初送走他时,还不到一百天,小小软软的一团,她怎么舍得啊。
    可她害怕啊,她怕那个没心肝的男人为了自己,听信杜氏那贱人的话把孩子放到火上烤。别说一个时辰,就是烤一下孩子也受不住啊。就算不烤,这些人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等着收拾她们母子。她不能冒险,只能忍痛送走了他。
    想到这里,李太妃对杜太妃的仇恨又多了几分。
    她擦干了眼泪,叫了贴身嬷嬷过来,“皇儿每日操劳国事辛苦,我给皇儿做了件衣裳,明儿你回宫,亲自送给皇儿,然后给他带个话。”
    这老嬷嬷是她从李家带过来的,当初的事情是她一手安排,但谁知道那个嬷嬷出宫后就死了。
    皇帝接到李太妃的衣裳后,让老嬷嬷带话,“多谢母妃,冬日天冷,母妃多歇一歇,朕过几日就打发公主们去给母妃请安。”
    老嬷嬷又道,“陛下,娘娘说,有件事情,想请陛下定夺。”
    皇帝道,“何事,嬷嬷说来。”
    老嬷嬷看了看四下,只有皇帝的亲信吴内侍在,也就不再隐瞒,三言两句把实话说清楚了。
    皇帝和吴内侍都像听到了天书一样,皇帝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个夭折的弟弟居然有可能还在人世间。他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争夺,最是知道皇家的肮脏,只要涉及到权力争夺,什么父亲兄弟,都是狗屁。
    父子相克,哼,骗小孩子的话,却有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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