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田重进夫妇也早早在军营里安排了,过了晌午,夫妻俩就回到了府中。
嫤娘歇了个午觉,迷迷糊糊的,她听到了田骁的声音,便努力睁开了眼睛。
田骁在外头交代了好一会儿才进了内室。
嫤娘揉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二郎,外头怎么了?怎么这样热闹?”她问道。
田骁笑道,“原娘从邕州订了一批爆竹过来……不曾想你有了身子,在府里燃放爆竹,唯恐惊扰了……嗯,那一个。因此那批爆竹被送到了外头,又挪了一批桃花进来……晚些时候等她们布置好了你再出去看。”
嫤娘有些不高兴。
“怎么就不让放爆竹了?不放爆竹那还叫过年吗?再说了,咱们府里不放,外头放,还不是一样?”她嘟嚷了起来。
田骁笑道,“有,有有有!只不在府里放,包你看得到就是了。”
可嫤娘已心凉了半截。
春兰进来服侍她洗面更衣。
为了讨个吉利,她今儿穿了一套大红彩缎绣金红花鸟的上衣和裙子,又套了件同色的褙子,领口与袖口处都滚了一圈白兔毛;头上绾了元宝髻,戴了一套金镶玛瑙的头面,颈上挂着黄金璎珞,手腕间也戴了两副金灿灿的手镯子。
田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红配金?
要说这一身,穿谁身上都觉得俗气。可嫤娘却生了一双清澈妩媚的大眼睛,那双会说话的眼珠子一转,显得慧黠又灵动,让人看了只觉得可爱又可亲。
他牵着她的手,走出了内室。
一到院子里,嫤娘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她不过就是……睡了个午觉的功夫,怎么院子里就大变样了?
这,这……
院子里植满了开着热闹缤纷花朵儿的桃树,不管往哪儿看,都觉得这是一片花的海洋!
且只要有微风轻拂,就有清新的花香轻轻荡漾开来……
嫤娘简直流连忘返了!
“这个时节,哪里来的桃花?还这样多?”她不禁开口问道。
田骁笑道,“这是娘的意思……咱们在外头有个庄子,专种桃花。娘说,你性子活泼,恐怕就爱些热闹的东西,可今年不能近赏爆竹了,就怕你心里头不快活,索性将庄子里的桃花移过来,让你看了高兴。”
嫤娘心下感动,却嗔怪道,,“这得费多少功夫啊!”
“怕什么费功夫!且桃李夭夭,硕硕其华……这也是好意头不是?”说着,田骁牵着嫤娘的手,带着她走出了院子,去了田夫人所居住的正院。
田夫人正吩咐人摆菜,见了红衣金繁的嫤娘,喜得合不拢嘴。嫤娘正待上前向她请安,却被她抢先一步上前从儿子手里牵过了嫤娘的手,然后拉着嫤娘细细地看。
“好!好好……嫤娘真是个会打扮的!瞧瞧这一身,是提醒为娘的呆会子给你封个大红包呢!”田夫人笑道。
嫤娘涨红了脸。
田夫人又笑道,“我听说,你娘和你老安人给你捎了好东西来?”
嫤娘点点头,“呆会子我让人送些腌脆瓜过来,佐粥送面都是极好的……”
“妙极!这过一个年啊,日日大鱼大肉的,吃了也伤!倒不如吃点子清粥小菜的爽口……”说着,田夫人带着嫤娘进了花厅。
进了花厅,嫤娘跟在田骁身后,给田重进请了安。
田重进看着打扮得热闹喜庆的嫤娘,也是微微一笑,朝两人点了点头。
田重进本身就不是个喜欢繁文缛节的人,所以只是对小夫妻俩说了几句话,然后大手一挥,四人就落了座,开始吃起了年夜饭。
田重进不善言辞,但田夫人却一向语言诙谐,再加上今年田骁立了大功,嫤娘又怀了身孕,众人心中都是乐融融的。
吃完饭,田夫人又交代田骁,“……如今嫤娘身子重,你别领着她出去看花市,来日方长……横竖院子里给你们弄了那么多花树回来……呆会子坳上放烟花的时候,你护着嫤娘一点儿,两人就站在院子里看,要是声音太大了,就领着嫤娘回屋里去……”
说完,又递了两个厚厚的红封让两人拿了,笑道,“这叫辞旧封!今儿夜里有我和你们爹爹守岁,嫤娘身子重,就别守了。明儿一早再来我这儿吃桂圆茶,到时候我再给你们迎新封……快回去吧!”
嫤娘也是头一回怀孩子。
可能是因为她身体健康的原因,腹中孩儿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的不便,但她也希望一切从简,再说了,听婆母的话,也是她该尽的本分。
于是,她也不强求,便朝着公爹婆母行了礼,这才跟着田骁慢悠悠地走向自己的小院。
天已经黑了。
走到小院门口的时候,不远处的天空突然闪亮了起来。
嫤娘好奇地问道,“二郎,那是什么?”
“烟花。”田骁答道。
直到这时,嫤娘才回过神来。
“二郎,怎么瀼州百姓过年,不兴烧爆竹的吗?”她好奇的问道。
田骁看了她一眼,笑道,“不是不兴烧,是他们今年不放……”
“为什么?”嫤娘疑惑地问道。
她呆了一呆,突然明白了过来。
——是因为她怀了身孕的缘故吗?
“二郎……”嫤娘顿时有些不安了起来。
田骁笑道,“这是你该享有的……你忘了?去年咱们在汴京过年的时候,因着大嫂子刚刚才生产完,要坐月子……连着附近几条街的邻居们也都不烧爆竹,都是府里事先打点好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如今是满城静寂呢!还真应了那句话,恐怕田家在瀼州来说,就是个土皇帝啊!
可这么,会不会不好?
天际边隐隐一闪一现的……
很快,一波又一波的烟花冲上了天空,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中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绝美的绚丽花朵。
田骁笑道,“今年为了让百姓们不燃烧爆竹惊扰了你,爹让人挨家挨户地去送安心银子,还让人去坳上燃放烟花……那儿远,咱们既能在府里看到烟花,那些个爆竹的声响也惊扰不了你,咱们就看看吧!”
嫤娘看了看田骁的侧脸,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田骁似乎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便又转头看向她,安慰她道,“这是因为爹娘高兴啊……他们拼命挣前程挣钱,最终还不是为了咱们?如今你是最弱的时候,就安心受着。他日等诞下了孩儿,再为家里人出力也不迟。”
说着,他又放低了声音,笑道,“咱们已经是一家子了不是?就该着相互帮扶……”
嫤娘鼻子酸酸的,说道,“可我一直在拖累你们……从刚开始的华昌候府,到后来,赵德昭……还有……”
“嫤娘!”田骁低声喝止了她,说道,“你也不想想,咱们在南唐的时候,你为我出了多大的力?以及后来咱们回到瀼州之后,你给我提的那些醒……若不是你,咱们都没感觉到邢宇这人有问题,以及碧琴的事儿,以后说不定也是咱家的救命法宝……”
嫤娘吸吸鼻子,说道,“那碧琴的事儿查出来了吗?”
“还没呢!不过,已经派人去查了……”他笑着答了一句。
也不知怎么的,两个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天际一闪一闪的,是连接不绝的烟花,一朵一朵地在天际绽放。
老实讲,嫤娘还是头一回这样看烟花。
放烟花不是没有动静的,但因为隔得远,所以相对来说,还是挺安静的。
两人站在院子里,一直等到天际边的烟花渐渐冷落了下来,再到完全安静了,这才携手进了屋。
春兰和小红,以及果儿豆儿,吴嬷嬷李奶娘并院子里其他的仆妇们一块儿来给嫤娘与田骁请安道喜。
嫤娘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封,亲自交到每一个人的手里,然后又掏出了一迭红封,让吴嬷嬷转交给夏三贵等庄头。
接下来,就是守岁了。
今年嫤娘怀着身孕在,凭是谁也不敢真的让她守岁,于是主仆共济一堂,先是热热闹闹地说了一会子的笑话,然后吃了些瓜子儿和桔瓣儿,吴嬷嬷和李奶娘就倚老卖老地请了嫤娘回房去休息,又叫小红和果儿豆儿在堂屋里好生守夜……
众人这才应走的走,应留的留。
嫤娘虽然没有太明显的妊娠反应,却很容易累。
今儿来来回回地折腾了一天,她是真累了,田骁见她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连忙打了水过来亲自服侍她洗漱了,又陪她歇下了。
嫤娘靠在田骁温暖又宽阔的胸膛上,很快就睡得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