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田骁的话,嫤娘目瞪口呆。
不是说,侯仁宝起初还捷报频传,怎么突然就……
就死了呢?
看得出来,田骁也面色阴沉,十分不虞。
“真是想不到孙全兴这厮,胆子居然这么大!”他气愤地骂道,“居然囤兵不前!侯仁宝深入交趾腹地,前有狼虎之师,后无援兵……苦捱了这两个月,前儿传出噩耗,侯仁宝已经战死!”
“你堂弟夏承皓倒是个人物!一听说主将战死,便领着他的百人队深入追踪与接应,最抢与侯仁宝的亲兵汇合,抢回了侯仁宝的尸身……”
一说起这个,田骁一脸的气愤,也隐隐作痛。
自丁氏父子一死,交趾国大乱,这确实是个围剿交趾国,划国为郡的好时机。侯仁宝一介文臣,说他是一时意气也好,可他也确实攻进了交趾国……只要孙全兴心系军国大事,率兵后援,侯仁宝不但不会死,想必大宋军队能使交趾国化国为郡也不是痴人说梦。
可谁想到……
谁能想到孙全兴居然这般作死啊!
嫤娘完全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孙全兴囤兵不前?可是,可是……可是官家不是命他为邕州路兵马都部署?他怎么可能囤兵不前?”她失声问道。
田骁冷笑,“那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手里凭白得了咱们瀼州二万人马,舍不得放手……既怕跟了侯仁宝去,那打拼下来的战功都被侯仁宝抢去;又怕手里的二万兵马折了……因此顿步不前,生生累死了侯仁宝!”
“原邕州转运使许仲宣本是爹的老部下,我已密令他亲自飞骑上京奏报朝庭去了……这接下来啊,孙全兴就等死吧!”田骁气愤地说道。
一时之间,嫤娘也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田骁愤怒异常,背负双手在内室走来走去,突然双拳一击,骂道,“我瀼州儿郎英勇善战,这一世英名却被孙全兴这厮尽数毁于一旦!这个又蠢又贪又鲁莽的混蛋!”
嫤娘只得劝道,“二郎,侯仁宝战死一事,孙全兴可知道了?你是不是得……防着他点儿?”
“还用得着我防?”田骁怒道,“他领去的二万兵马,要不是手里的虎符镇着,早被瀼州儿郎们活撕了!”
嫤娘不说话了。
出了这样的事,她可以理解田骁的愤怒。
孙全兴的囤兵不前,在田骁眼中,与不战而降没有任何区别。
——相信跟着孙全兴去了邕州的那二万瀼州军也是这样想的,且那二万兵马被田重进日夜操练,又一向视交趾为死敌……如今因为没有主将的一己之私,竟让儿郎们眼睁睁地看着本国其他的将士活活累死战死,这简直就是奇天下之大辱!
其实嫤娘心里也是拔凉拔凉的……
可事已至此,田骁又能如何?
嫤娘转念一想,恐怕此事与田家还真脱不了干系。
至少这个残局最终还得由田骁出面去解决,毕竟田家是整个象郡之中,品衔最高的武官了。
果然,不过短短几日,邕州转运使许仲宣抵京,将侯仁宝战死,孙全兴、郝士浚、陈钦祚、崔亮、邢宇等邕州路兵马司等人渎职。刘澄、贾湜、王僎等廉州路兵马司亦有失职之事报与官家听……
官家闻讯大怒!立刻下了一道圣旨,命瀼州防御史田骁立刻彻查此事。
田骁立刻率兵赶往邕州,将事情经过彻查清楚,又写了密信与折子上疏。
年底,官家特追赠侯仁宝为工部侍郎,他那两个儿子仁延龄、侯延世被封为阁门衹候。
与此同时,官家并下诏严办众将。
田骁领旨,查出侯仁宝数次派人命据于花步孙全兴出兵,但孙全兴均以刘澄与贾湜未到而拒绝……当刘澄与贾湜好不容易领兵赶到,却并没有在白藤江中发现交趾军的影子,于是便又擅作主张退回了花步。
这才令侯仁宝陷入绝境,最终力战身亡。
这些将领,除王僎病死之外,田骁奉旨,将刘澄与贾湜都在邕州闹市就地斩首,孙全兴被押回京城,问责之后判了斩首,陈钦祚、郝士浚、崔亮等人则分别被降职为团练、刺史等等……
田骁奔波于邕州与瀼州两地,忙于收尾。就连瀼州田府这一年的年夜饭,其实也只有嫤娘和夏大夫人两个带着田叡郎和夏承皓一块儿用饭。
几人一块儿吃过年夜饭,为了避嫌,夏承皓带着田叡郎去了外院;夏大夫人则与嫤娘、张凤姐等人一块儿守夜。
可嫤娘身子重,最近又忧思重重,夏大夫人怕女儿有事,便命女儿身边的春红代为守夜,又让李奶娘侍候着女儿早早睡下了。
直到了深夜,田骁才带着满身的寒气与疲惫赶了回来。
田骁初回府,先去见了外母夏大夫人。
张凤姐急忙回避。
其实看着女婿憔悴的模样儿,夏大夫人也很心疼。可为了女儿,也为了女婿的身子康健,她还是板着脸儿训斥了女婿一通,怨他成日里不着家,不爱护妻儿……
田骁心中一向感激外母,便穿了一身厚重盔甲,认真跪在青石板上仔细聆听外母的训斥。
最后还是夏大夫人心疼了,这才赶了他速回房去休息,又命李奶娘送了些吃食过去。
田骁回到房中,摘去头盔银甲,轻手轻脚地去洗了个澡,这才坐到了妻子的床边。
可当他看到妻子的时候,却忍不住被吓了一大跳!
嫤娘她……
她怎么就变得这么瘦了?
只见她此刻虽然熟睡,可在梦中她仍然蹙紧了一双淡淡烟眉,似有什么烦心的事儿?都怪他这些天一直在外头忙碌,竟冷落娇妻至此……不但让她忧心忡忡,还消瘦了这许多!
再看看盖着锦被的她,腹部已经高高隆起,想来再过月余,孩儿就要出世了……
田骁心中更是愧疚,心想着等侯仁宝的事情彻底一了,可得好好陪陪她才是。不然,她若是身子骨过于羸弱,可对生产无益。
他叹了一口气,正想要伸手抚平她微蹙的眉头,突然听到李奶娘在外头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又小小声喊“郎君?娘子?”……
田骁皱眉,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内室。
李奶娘一见他,连忙低声禀报道,“……启禀郎君,北角偏院的宋九娘求见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