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第137章 解惑 “如果当真是他,我绝不饶他。”……
    上辈子陆涟青的身体状况很差, 尤其再往后几年大病小病辗转反复,很多时候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那些不必要的琐事与麻烦。
    随着皇帝的数岁一年年增长,隐隐催生陆涟青放手的打算。只可惜他没能熬到权力安然过渡的那一天, 便已撒手人寰。
    天下人都以为陆涟青是病死的, 起初陆涟青自己也是这么以为,如果死后阴魂没有徘徊不散的话。
    “等等,死后阴魂徘徊不散?”
    温浓注意到这个字眼,打断陆涟青回顾过往:“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涟青轻飘飘地睇她一眼:“从你被送进来的那一天起。”
    温浓宛若遭遇晴天霹雳,直接把她劈傻了:“所以你、你……”
    陆涟青伸手包裹住她的颤指:“不然你以为一个浑身上下充满疑点的女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取信我?”
    彼此今生相遇在复生堂的那个夜晚,陆涟青并未如温浓所想将她错认成郭婉宁,而是已经注意到她正是前生最后一段时间为他守灵的那个替代品。
    这是陆涟青没有主动露面也没让左大夫在温浓面前提起他的主要原因。那时候的陆涟青还没有摸清温浓的底细, 更谈不上信任与感情。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温浓的关注,从礼部要来采选名册,再到要求逐户上门绘画人相, 都是为了寻找并确认温浓正是他上辈子见过的那个女人。
    所以当温浓主动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 陆涟青毫不犹豫地让她登上自己的马车, 只不过那时候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过份的关注已经成为那份不寻常感情出现的开端与征兆。
    他让温浓进宫, 一方面确实为了温浓好,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登上信王马车的女人,今后无论情愿与否都将成为众矢之的, 甚至可能沦为他人用以攻击他的目标与理由, 陆涟青理所当然不能将这样的隐患留在宫外、留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另一方面确如他对温浓所说的那样, 他需要一个顶替苏情安置在皇帝身边的眼线,用以杜绝任何人对年少皇帝的怂恿与加害。
    最后一方面, 从前的陆涟青没有意识到,直到最近才恍然明白的私心。私心让他想把温浓禁锢在身边,即便是在那份蠢蠢欲动的感情还没有正式萌芽的阶段, 陆涟青始终没有忘记温浓在他耳边呱噪的每一句话……
    “等等!”温浓捂住双耳:“我已经不记得了!”
    陆涟青把她捂耳的双手给扒拉下来:“真不记得了?我可以重述一遍给你听?”
    温浓憋着一张通红小脸使劲摇头,她哪里知道陆涟青其实阴魂不散,竟把她的絮絮叨叨全听进去了??她只是憋闷得慌太孤单太安静,才会神经质地对着尸体唠嗑而己!
    重点是她唠嗑的内容还与陆涟青有关!!
    说这事的本意就只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陆涟青哼嗤一声,没有继续欺负她:“我死了以后,灵魂被禁锢在那座灵堂里面出不了来,只能守在置放尸身的灵柩辗转徘徊,所能知道的并不多。”
    温浓昂扬脑袋:“杨眉知道,她能知道很多事情!”
    陆涟青颌首:“但那个女人很狡猾,她一直掖着瞒着不说实话,但凡说出来的话无不真假掺半,既然不能尽信,那干脆全都不信。”
    温浓垮脸:“那岂不是要把已知的所有线索全都推翻?”
    陆涟青轻敲她的脑门:“不信她并不是全盘推翻,既然老天赏脸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着不用?”
    温浓还是不解,陆涟青把剩下的粥一并喂完,这才缓缓接着说:“我应该对你说过陛下身边我有要防的人,只是因为今生有了不一样的变数,该不出现的没能出现,而杨眉也提早进入我们的视野当真。而今若说要防谁,首先要防的就是她。”
    温浓睁大眼睛,只不过太肿看起来不明显。
    “那日小家宴上得知杨眉竟是容从派到陛下身边的人,确实颇令我感到意外。”陆涟青看她双眼红肿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无奈,摇了摇头:“如果杨眉真是容从的人,那么我手里的线索差不多也能拼凑出完整的答案。”
    温浓隐隐听出陆涟青心中的答案:“你怀疑容从?”
    陆涟青缄然:“你有没有想过,杨眉与容欢直接关系者都是容从?”
    “常制香自杀当日,容从曾亲身前往造办署,也就是说常制香死前极可能曾与他有所接触。而李监查的意外更加可疑,据我所知她在出事前曾私下进入司簿司。司簿司存储的是宫人档籍,她是发现了什么?极可能是察觉常制香与其凶手某方面的联系才会遭遇意外。”
    “而钟司制,她在有意识地引导我们怀疑容欢,其背后所要包庇的人很可能正是容从。”
    陆涟青沉叹:“再者,水毒本身就与容家脱不了关系。”
    温浓惊了:“什么关系??”
    “当日容欢不是透过你试图从我这里下手摸底吗?”陆涟青挑眉:“你就没想过他跟水毒有什么直接联系?”
    “想过呀,我想过的。”温浓碎碎点头:“可水毒还涉及到七年前那么久的事,我以为年龄不符……”
    等等,容欢当时还小,年龄的确不符合。那容从呢?
    温浓傻眼:“难道是容从……”
    “七年前织染署的毒是容从下的。”陆涟青终于给予了温浓正确答案,“但具体来说那时候还不叫水毒,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甚至包括太医府众位医官在内,当时人们都以为是发生疫病。”
    直到后来通过仔细排查,才最终确认是毒。但那时候就连太医府的医官都不能确定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混出来的毒素,而且自那次之后宫里也没再发生诸如此类的案例,张院使的研发才会迟迟得不到结果。
    “那你明明知道是容从,为什么不直接抓了他?”温浓更闹不明白了,既然陆涟青早就知道七年前织染署发生的中毒事件凶手是谁,为何还放任他逍遥在外,而七年后的现在宫里再次出现这种情况,甚至于有人想用此毒加害于他,陆涟青为何迟迟没有动作呢?
    陆涟青静默不言,这时温浓眉心一跳:“难道说七年前的事……”
    “我的确知道容从为什么下毒,并且同意了。”陆涟青顿声,目光转向温浓:“容从是我留在太后身边的人。”
    温浓这回是真的傻眼了。
    “阜阳离京太远,我曾答应老太师要照顾她,但那时候的我不得不走,所以我让容从到她身边守着她。”那时候鲁老太师夫妇先后离世,鲁家再无顶梁柱,先帝一道圣旨把鲁氏招进宫,谁也不敢吱一声,陆涟青心知他更不能作声。
    先帝为什么会在那时候要走鲁氏,无非就是存着心思抢他的女人给他添堵,若他那时候胆敢说一声不,无疑就是把大好的机会送到先帝跟前给他发作的借口。
    “我对她已算是仁至义尽。”陆涟青淡然。
    而鲁氏在那种节骨眼进宫,任谁都知道她的处境绝不好过。陆涟青为报师恩替她留下照应,那些煎熬的岁月里容从一直将她护得很好,直到多年以后陆涟青重新归来,不仅将她奉上太后宝座,并且倾心辅佐她的皇帝儿子,真正当得起仁至义尽四个字。
    可是……
    “听说太后这些年对他很不错。”陆涟青低哼:“容从跟了她这么多年,主仆感情至深,情有可原。”
    温浓欲言又止,想到杨眉对她说过的那份感情,一时不知该不该对陆涟青说。
    “我没想过他会反主。”陆涟青眸色幽沉:“如果没有杨眉的出现,我更倾向于上辈子置我于死地的人是容欢而不是他。”
    这话就更令温浓想不明白了:“为什么?”
    陆涟青抿唇沉色:“容从出身医毒世家,容家秘密制造毒|药谋害太上太皇性命,事后遭遇满门灭绝之灾,容从的命是我帮他给捞回来的。”
    “太上太皇不是寿终正寝的吗?”
    这样的宫中秘辛可把温浓惊了一跳,都说太上太皇高寿,身体一直很健朗,对外说法不正是无疾无痛寿终正寝?怎么现在却成了一桩不为人知的杀人命案?!
    陆涟青摸摸她的小脸感叹涉世未深:“高寿确实是高寿,正因太过于高寿,有的人才会等不及了。”
    是先帝!
    温浓恍然,先帝登基之时已经年近半百,那时坊间都传太上太皇有道光庇佑,倘若让他继续高寿,先帝只怕真的等不了了!
    所以毒害太上太皇的是先帝,如愿登基之后先帝为免事情泄露,又秘密杀死了制毒的容家满门,而容从正是遭受那样的灭顶之灾后为陆涟青所救。
    “如果不是经历过上辈子,我是万万想不到他竟是要杀了我。”陆涟青不无讽刺地勾起唇角。
    温浓呆若木鸡:“那、那容欢呢?”
    “容欢……”陆涟青思忖:“容从把他弄进宫的时候我不在京师,依他的说辞是从宫外捡回来的,不过事后我又派人调查过,极大可能是容氏灭门之后的幸存者。”
    所以容欢才会知道水毒的事!温浓反思当日容欢的一席话,还是不解:“那容欢指的七年前被你拿走的东西是什么?”
    “七年前我把容从送进宫里,他的言下之意,是要我放了容从。”陆涟青嗤声:“孰不知曾经的容从心甘情愿为我所用,而今他容从早已不为我所用,他想要的已经不在我的手中。”
    重新梳理这段时间发生的每一件事,温浓竟才真正捋清这些人背后的种种关联,怔怔然:“想要杀你的未必是容从……”
    “是太后。”陆涟青面露冷色。
    容从承恩在先,既然能让疑心极重的陆涟青信任他,那说明了容从确实有他值得信任的地方。然而正是这样的容从却已经转投太后麾下,他若是对陆涟青动杀心,极大可能是因为太后。
    上辈子陆涟青不曾怀疑过容从,是因为他已经将信任交给了他以为能够信任的这两个人,然而无论是容从还是太后终究还是背叛了他。
    温浓心情复杂,她并不知道这些人之间的过往,所以没有资格去插嘴评判什么。但现在她已身陷其中,温浓想到她自己的孩子就难过:“那给我下毒的人难道也是容从?”
    “我需要确认这一点。”陆涟青动作轻柔地替她蹭去已经哭干的泪痕,只是说话之时神色沉郁,满目阴鸷:“如果当真是他,我绝不饶他。”
    第138章 谗言 “奴婢唯恐陛下这是遭邪了。”……
    法坛祭祀就在三日之后, 容从将手头的工作张罗完毕,回到永福宫时天色已晚,寝宫内殿的烛火已经熄灭, 徒留外殿几盏九烛还在黑夜中摇摇曳曳。
    近身侍候的宫人告诉他太后近日心神不宁, 白天有容欢陪伴左右才得以舒眉展颜。容从静静听完只是颌首,既然太后已经歇下,他不好再去打扰清静,正欲退下之时听见殿内太后的声音:“是谁来了?”
    近侍宫女入屋回话,不稍多时便重新出来将他迎进门内。
    “替哀家把香续上。”
    进屋之时容从便已注意到门窗紧闭,挥之不去的浓香浮空弥漫,令容从眉心微蹙, 不过他还是主动把香续上,却在续香之后把窗一道道往外推。
    “冷。”
    太后的声音似在嗔怪,但容从转身看向她的时候, 却并未见她流露过多的情绪。太后倚卧在床头, 幽暗的目光似是空洞, 却在落向他的一瞬投放了什么不一样的感情。
    屋里实在太暗了, 容从收起视线没有再看, 改去把靠床的挂壁烛灯一盏盏点上:“屋里不透风,您这样会把自己闷坏的。”
    “闷?不闷, 小欢儿每天都会来给哀家作伴, 哀家不觉得闷。”话虽如此, 可太后恹恹支颐,显得那么无精打彩。直到容从靠近的阴影笼罩在身上, 她才勉强打起精神说:“你陪哀家说说话。”
    容从搬来绣墩临床坐下:“娘娘想说点什么?”
    “以前……以前哀家怕鬼,宫里乌影幢幢,偏偏每到年节门廊四周都要挂起红绢灯笼, 红彤彤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吓得哀家一晚上都睡不着。”
    那时的太后没有独立的门庭与宫苑,一个宫里住了四位主子,道理上应该是热热闹闹的,可其他三位都比她的品阶高,其他人也都不待见她,连过新年都将她排挤在外,太后无时无刻都觉得孤单,也觉得冷。
    “后来你在窗纸上贴了花老虎,还有喜面仙翁、百折纸鹤、关山狼王说是阵妖辟邪、驱魔化凶,结果每扇窗都被贴得花花绿绿,其他贵嫔姐姐指着咱们屋子掩嘴直笑,你还被掌事总管给提去挨了十个板子。”
    “别以为哀家不知道,挨完板子回来,其他贵嫔身边的宫女偷偷找你教她们剪纸,有的给送吃的、有的给你送药,还有的给你钱,你算一战成名了。”
    太后闷哼一声,容从却是莞尔。
    那十个板子打得皮开肉绽,容从那时年纪不大,虽然吃了苦头,凭白多了额外收入,还吸引来与其他宫嫔身边人打交道的机会,不算吃亏。
    “只有景儿说你傻,她还瞧不起我,一心想要巴结宫里其他那三位,结果一不小心撞了霉运,受人栽赃给弄死了,然后就剩下你和我。”不知不觉间,太后忘了自称哀家,仿佛穿越回到记忆深处的过去。那时她的身边还有个名唤‘景儿’的近侍宫女,只是那人不甘命贱,一心想着出人头地,结果作着作着就把自个给作死了。
    后来太后就再不要别人了,有容从一个已经足够。
    容从待她,总是温柔体贴,真诚忠心。
    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娘娘现在不是已经不怕了吗?”
    容从的一句话让太后神思回拢,她瞥了眼空旷的寝殿,顺着窗影往外眺看,始终有宫人门前守候。不需要害怕灯影,是因为随时随地都有人值守,就算不喜欢红彤彤的绢笼可以直接命人撤下,因为她已经不再是人人能够践踏的宫嫔,她是当今太后。
    “不是不怕了,而是发现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东西。”成了太后以后,她才赫然发现这世间还有更多更加可怕的人与事,那些才是真正令她惧怕的。
    “娘娘是否还在忌惮人心与舆论?”容从舒眉:“祭祀将在三日之后举行,东鸫观观主提出祭祀之前觐见您。”
    太后神色一动,她轻轻按揉眉心:“应该的,别是到了祭祀当天他还不知道自己这趟进宫究竟应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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