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方喻同和阿桂都没说什么。
    民不与官斗,也不能与有大官撑腰的富贵人家斗。
    ......
    回了家。
    两人瞒过陈爷爷,都说没出什么事。
    将屋子门一关,方喻同取来了药给阿桂敷。
    阿桂垂眸看着他蹲在她椅子旁,清隽好看的眉眼仍旧过分平静,认真的,一下下小心翼翼的,将那黑绿沁凉的草药抹到她蹭破了皮的手腕上。
    “小同,你明日就去书院?”
    许是因为痛,她嗓音里带了一丝不自觉的颤音。
    方喻同手指微顿,复又专注地给她敷起药来。
    直到全敷好,才直起身,轻声应道:“嗯。”
    “为何?”阿桂轻蹙起眉尖,“你不是说——”
    “阿姐。”方喻同截断了她的话,将她的袖口轻轻放下来,嘱咐道,“伤好之前,莫让手腕碰了水。”
    他说罢,就转身打算出去。
    “小同。”阿桂唤他,“你还未说,你为何——”
    “阿姐。”他身形顿住,再一次截断了她的话。
    阿桂望着他的背影,身姿挺拔修长,不知何时起,从背后看,除了少年气重一些,他已与那些高大的成年男子并无二异。
    他没有回头,垂眸扫了眼门侧那张陈旧的长桌。
    “阿姐,我只是仔细想了想,多读些书也挺好的,去参加科考也不错。”
    阿桂迟疑着问道:“......可是因为今日这事?”
    “不是。”方喻同答得很快,走了几步到门外,反身将门合上之前,那双漆黑的眸子又看了过来。
    “阿姐,与你无关,是我自个儿想继续读,继续考。”方喻同顿了顿,又嘱咐道,“你早些歇息,明日我很早便会去书院,便不吵你起来道别了。”
    是道别。
    这一去就要三月,等到中秋时书院才会有假。
    这四年,回来几日,分别几月,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阿桂怔怔望着他,直到那扇木门合拢,将外头的黑暗隔绝,屋子里顿时显得亮了些。
    灯火熠熠,她坐着,有些恍神。
    ......
    第二天,方喻同果然很早便动了身。
    日子仿佛还跟从前一样。
    阿桂手腕好些了,便做绣活儿、酿酒、操持家里的事。
    陈爷爷种菜、浇水,帮衬着一些。
    他们都知方喻同在城外的嘉宁书院寒窗苦读。
    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可一家人的心都在一块,想努力着,让日子过得更好。
    可阿桂不得不承认,其实所有事,都有些不一样了。
    自从被吴壮志抓走过,她心底便有了惊悸的梦魇,时常夜半惊醒。
    可吴壮志,只是收敛了些不再出现在她眼前,听说却仍每日花天酒地,似乎从未发生过什么。
    所以她隐约有些猜到,方喻同或许是因为她那日出的事才下定决心重新去书院读书。
    为了权势,为了报复。
    可若是这样,那一切就都变了味儿。
    小同不再像从前。
    从前他只是单纯简单的少年。
    随心所欲,自在快活。
    他不喜欢读书,便不读。
    他不喜欢追名逐利,也可以轻松地放弃。
    可现在......
    他重新去了书院苦读。
    阿桂越想,便越是内疚又自责。
    因为她,他才硬生生给他自个儿套上了枷锁。
    都怪她,他才会变得不快乐。
    第47章 七夕 感谢订阅
    七夕将至, 嘉宁城较平日里又热闹不少。
    车马盈市,罗绮满街。
    临街的商户,巷口的小摊都挂上了彩幕或是帷帐, 卖些七夕才有的节令物事。
    诸如磨喝乐、针线、花瓜、谷板、笔砚之类。
    都是买来串门互赠或是乞巧的必备之物。
    小孩们穿上了新裁的衣裳, 捏着新鲜荷叶大街小巷地嬉闹玩耍,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阿桂也没闲着, 她忙着在做磨喝乐。
    这种泥塑的小佛像,在七夕来临前几日最为紧俏,家家户户都会买上一对摆在家里应景赏玩。
    当然,富贵人家买的都是用名贵木材或是玉石雕琢出来的, 还会用金银珠宝去点缀衣饰。
    而她卖的,只是普普通通的泥胎玩偶。
    但她手巧,就算她做出来的磨喝乐也是用泥塑出来的,可偏偏就是精巧玲珑, 那模样神态都栩栩如生, 别具一格。
    卖得格外好一些。
    阿桂卖了几日磨喝乐,赚了不少银钱。
    转眼到了七夕的正日子, 街上越发热闹。
    沿街扑卖新奇小玩意儿的摊贩也多了起来。
    阿桂的磨喝乐刚到晌午便卖完了。
    她又取出一对格外花心思做好的磨喝乐,用布包好, 亲自送去给姜淑鹞。
    姜淑鹞如今虽已嫁了人,出手却依旧阔绰。
    光是她预定的这一对磨喝乐,就花了千余钱。
    有她这样的大主顾, 阿桂自然乐意来往。
    姜淑鹞如今已搬到了离南角楼街巷不远的一处宅邸, 只是那气派程度比姜府自然差了不少。
    阿桂听说,姜淑鹞嫁的夫君乃进士二甲传胪,按理说是可以直接入翰林院的,可他那性子怪癖, 得罪了不少人,以至于被下放到嘉宁城当了个小小的主簿。
    这辈子大抵是没什么希望了。
    阿桂还听说,姜淑鹞那夫君刘定是当年刚中举时,就被姜老爷在榜下捉婿给捉来的,他父母早亡,也是嘉宁书院出身,靠优等赏银和闲暇时卖字卖画勉强维持生计。
    后来去京城赶考的一应盘缠,都是姜家出的。
    代价么,自然是他和姜淑鹞的婚约。
    只可惜姜老爷也没想到这么好的苗子,竟被排挤到回了嘉宁任职。
    不过能在嘉宁当主簿,至少也能在城主大人面前说得上话。
    姜家女儿不少,姜老爷觉得这笔买卖不亏。
    却不知姜淑鹞心中苦楚。
    至少阿桂都听姜淑鹞无意间倒过不少苦水。
    那刘定本就是高冷的性子,又因当年被榜下捉婿,本就是不情不愿,再加上他根本就瞧不上姜府那商贾人家的做派,与姜淑鹞也是诸多不合。
    两人从成婚到现在,一直形同陌路。
    就连成亲那晚,他也是在书房睡的。
    阿桂是姜淑鹞的好友,自然觉得那刘定太过自视清高。
    既拿了姜府的银钱,宅子奴仆也都是姜府安置的,他还甩脸子给姜淑鹞看,着实太欺负人。
    且姜淑鹞本就生得好看,性子又柔顺温和。
    换了谁娶回家不得烧高香,他倒好,处处甩冷脸。
    今日亦是如此。
    阿桂到了刘家,正好在大门口遇见那刘定。
    刘定身子挺拔瘦削,年轻有为,面容清俊,若不是知道内情的,都要叹一句姜淑鹞嫁了个好郎君。
    偏偏阿桂知道,所以见了他自然不会太热切,只稍稍福了福身子,勉强寒暄一句,“见过主簿大人。”
    刘定冷着脸,负手而立,一身浅白色窄袖袍衬得身如玉树,声音倒是略显读书人的清雅。
    “手上拿的什么?”
    阿桂微微颔首,垂眸看了看手里捧着的一对磨喝乐,如实答道:“是姜、是您夫人在我这儿预定的磨喝乐。”
    刘定瞥了一眼,想起今儿是七夕,取下腰间的钱袋子,随口道:“多少钱?我付了,便当七夕送她的节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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