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两人进了客厅,就像一步之间回到古代一样,里头一水的木桌木椅,全都是酸枝木的。女子请了他们在圈椅上坐下,又退了下去。
    客厅的一角摆着一扇十二折的屏风,填漆螺钿,图案是兰花蜻蜓。林静看得直皱眉,这屋子里,别说这一套套桌椅家具,就是这一张屏风,就得一两百万。
    富贵成这样的一个妖怪,躲在华南邕州的一个小巷子里,被人当成勾/引男人的狐狸精?那赤狐妖是脑子有问题吗?
    “哎哟,不好,小姑娘心里骂我呢!”
    一声娇笑,“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赤狐妖从填漆螺钿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14-15c的天气,她穿了一身松绿色的七分袖立领旗袍,那绿色衬得她,真一个肤光如雪、眉目如画。她摇曳生姿地走过来,在椅子上坐下,手里的檀木折扇也放了下来。那手腕伶仃仃的,腕骨突出,仿佛一握就碎。
    看看,这才是真的狐狸精啊。林静心中赞叹,跟眼前这位千年老妖比起来,她见过的那些豪门美人都跟庸脂俗粉似的。
    没有她美,也没有她风情万种,更没有她身上那股妩媚、柔婉又脆弱、疏离的矛盾感。
    林静觉得,自己要是个男人,这一刻已经原谅她的算计了。
    被这样的美人算计,是应该的,是美人垂怜。就算知道这是化形出来的,但网游捏脸都捏不出这么妩媚风情的。看着这张脸,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林静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没想好怎么换开口的话,眼前人影一闪,楚明渊已经出手了。
    他蓦地发难,连林静都没看清楚,他的手已经捏住了赤狐妖的脖子。
    “昨晚在路上。”楚明渊危险地眯起眼睛,问道:“你做了什么?”
    赤狐妖的眼睛瞬间睁圆,好像没想到一个年轻人能有这么快的身手似的。
    “咣啷”,瓷器碎裂的声音伴着女子着急的声音传来,“小、小姐!”
    赤狐妖好像被这一声呼唤惊醒了,她摆摆手,柔声说:“不要过来,你打不过的,连我都打不过呢。”
    女佣抿抿嘴唇,眼泪哗的一下掉了下来,无助又彷徨地站在原地。
    而赤狐妖,则一脸认命地看着楚明渊,叹息一般问道:“车是我拦的没错,可你觉得,是我做的?”
    这话幽怨又难过,听得林静自己都不忍心了。
    楚明渊却丝毫没有受影响,重复了一遍:“你做了什么?说!”
    赤狐妖眨了一下眼睛,闭上眼说:“你杀了我吧。”
    这模样,实在很让人多想。
    例如,会不会这赤狐妖等了楚明渊许多年,就为了见一面,没想到等来了旧情/人带着新欢,掐着脖子责问她,还要杀了她。
    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忍心这样残忍地对一个妩媚柔婉的女子。
    但,很可惜,楚明渊的骨子里,有一半的狐妖血。
    他手中蓝光一闪,一道符咒拍在赤狐妖头上。赤狐妖骤然变色,却只来得叫一声:“你敢——!”
    就听“嘭”的一声,旗袍、折扇、戒指、翡翠项链掉了一地,一只赤狐蹲坐在了酸枝木圈椅上。
    头顶还贴着一张黄色的符咒。
    这样子,可就跟美人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噗……咳!”林静忍不住笑,又赶紧打住,她反客为主,对傻了的侍女说:“去重新端茶过来,你家小姐现在会说人话了。”
    “说你妹的人话!”赤狐妖被暂时封了法力,现出原形不说,伸了爪子想把头顶的符咒扒拉下来。
    楚明渊随便她扯,还回到了林静身边坐下。
    赤狐妖努力了半分钟,爪子怎么抓,就是没办法把符咒扯下来,最后只能作罢,没好气地问:“这位大佬,你什么来历?跟我一个小狐狸为难干什么?不跌份吗?”
    侍女又送上了两杯茶,放在茶几上。楚明渊却没有拿起,又重复了一遍:“你做了什么?”
    “真是窦娥冤!你这么个大佬,我能做什么?”狐妖没好气地说:“我就是看到有人被夏海生的徒弟撵出来,好奇嘛!我到了一看,好家伙,还是个身负狐妖血脉的人,这不是好奇嘛?就催动了一下你的狐妖血脉。”
    催动他的狐妖血脉?楚明渊眉间的神色登时冷了三分。
    “对啊!”赤狐妖指天发誓,“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要是做了,我被骗过的男人找到,身上的钱一分不剩!”
    “发誓有用的话,世上就不需要警察了。”林静淡淡地说,“胡小姐是吗?实不相瞒,我是名医修,我没听说过,狐妖血脉被催动之后,除了妖力上涨,还有别的表现。”
    赤狐妖闻言,眼中登时露出一抹微妙的笑意,意有所指地说:“小姑娘,你见过的狐妖,都挺正派嘛!”
    林静不由得转头看向楚明渊,等着他反驳,没想到,楚明渊的眉头紧紧皱着竟然没有说话。
    她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昨晚楚明渊确实不正常,那样子和中了狐媚术是一模一样的,她已经表明了态度,狐妖血脉被催动,是不会动情的。这就等于说,赤狐妖在说谎,楚明渊不会听不出来,那么,他为什么不做声?
    他觉得,那股冲动,真的是从他血脉里带来的?
    “小伙子,我一见你就知道了,你身上有夏海生的封印。”赤狐妖慢悠悠地说,“你从小就有,所以,你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人。但是,你比谁都清楚,你作为人的成长里,缺了些东西。”
    缺了些东西?林静心里的疑惑更大了,她在楚明渊身边十年,从来没有听说楚明渊缺了什么。
    他生在最顶级的豪门,能缺什么?
    可楚明渊的脸色,却瞬间变了。
    他立刻站起来,一个字都没有说,抓起林静的手就走。
    可赤狐妖的声音却比他的脚步更快。
    “小子,你啊,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连……唔,人类的医学用词叫什么?就是做梦会有的那种现象……”
    话一说出来,楚明渊的脸就像被抽了一下似的,变得又红又白。他不由自主地松开林静的手,可松开还没到一秒,林静马上又握了回去。
    楚明渊里立刻挣扎,想甩开她的手,林静却借着他甩开的手,与他十指紧扣,让他再也没有机会甩开。
    她的手柔软、温暖、干净,而且坚定有力,简直不像女孩子的手。
    可是……楚明渊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双干净柔软的手。
    “生理现象而已,你觉得一个医生会觉得难堪、羞耻吗?”林静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温柔,“如果实在放不开,不如将我当成真的医生,你是我的病人。做人最忌忌药讳医,还忌讳都什么年代了,还对‘性’相关的任何事都当成肮脏。”
    “有欲/望、没有欲/望,都是很平常的事,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是人体的正常反应。有什么好难堪的?楚明渊,我不是保守的女性,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是个医生。”
    是,他早知道她是个医生,但是,她并不知道,他心里对她有多么龌龊的思想!
    “不是哦。”赤狐妖的声音又笑嘻嘻地响起了,“小姑娘,你没有理解到,他呢,体内的狐妖血脉被压制了,所以从小没有欲/望。你能理解吗?一般少年变成男人,是会经历‘偷偷洗内/裤’这个环节的。但是,他没有。”
    “而昨晚,我不过是小小的催动了一点他体内的狐妖之血,他就忍不住了。为什么呀?”
    “别人都以为,狐妖都是放荡的物种,可只有狐妖自己才知道。我们啊,痴情得很,我们血脉里蕴含的念想,只为心尖尖那个人而动。”
    心尖尖那个人?林静心头狂跳,但她更清楚,这个时候,不能出现任何情绪变化,尤其是不能露出冷静、冷漠之外的任何感情。
    那都会伤到楚明渊。
    “我知道啊。”林静语气平常,扣紧了手指。“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他心尖尖的人。”
    第66章
    赤狐妖的话, 一字一句, 都像揭开楚明渊的遮羞布,让他无地自容。
    因为赤狐妖说的话近九成都是对的,他从小几乎没有萌动过某方面的欲/望, 别的男生, 会做春/梦, 会有冲动。但是楚明渊自己, 是没有的。他的身体发育各方面都很正常, 但是在念想这个问题上, 就像是被忽略了一样。
    清心寡欲,用来形容他24岁之前的生活,再恰当不过。
    楚明渊一度怀疑, 自己是不是修炼玄学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
    但那是24岁之前, 赤狐妖有一点说错了。
    他第一次出现那种念想,并不是昨晚在环城高速上,而是更早。
    是林静19岁生日那天晚上。
    楚明渊记得很清楚。
    那时他已经在玄学局工作两年了,那天他为了个案子,很晚才回到a市。
    他没有时间准备任何东西,只能赶在23点58分到她的窗前。林静穿着她的白色吊带连衣裙,坐在阳台的藤椅上。
    她长长的秀发散在身后, 光洁的手臂抱着双腿,下巴枕在膝盖上,呆呆地看着阳台外。那晚明明没有月亮,但楚明渊觉得, 她就像月光女神一样,浑身上下,无处不圣洁,无处不美。
    “阿静。”他叫了一声,单手按在阳台上,翻了进来。
    那一刻,她好像被什么点亮了,跳下藤椅就要跑过来。但是她蜷缩在椅子上太久了,脚麻了,一下椅子就软倒在地上。
    楚明渊赶紧过去,在摔倒的一瞬间将她抱在怀里,低头说:“小心。”
    她从他怀里仰起头,水汪汪的眼睛,情切切地看着她,玲珑的身体贴着他。那一瞬间,无数的情绪涌上来,楚明渊无法抑制地低下头,吻了她。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吻过之后,她抚摸自己的红唇,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的心也砰砰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只是脸上还笑着,仿佛平常,对她说:“来不及准备生日礼物了,阿静,十九岁生日快乐。明天还要上课,早点睡觉。”
    他说完就摸摸她的头,回去了。
    但是这一晚上,楚明渊做了无数颠三倒四的梦,梦里的人,都是她。
    那是他真真切切地在梦里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魂梦颠倒。也正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体会,昨晚那股冲动冒出来时,他的反应才那么大。
    因为楚明渊比谁都清楚,如果怀里的人是林静,他不要做什么,只要她安宁地靠在他怀里,就已经是天大的幸福。
    赤狐妖说,狐妖的这种念头,只会因心爱的人而起。楚明渊也相信,因为上一次,这一次,他想要的人,都是林静。
    19岁那次,让他真切地明白,两人之间不再是什么友情,他们的感情已经日积月累,产生了量变。这一次……这次,让他更深切地知道,自己有爱她。
    可是,她并不知道。
    赤狐妖说,他因她情动,她就平静地接受了,甚至替他说出那句话来。
    “我是他心尖尖的人。”
    这句话,就像一盆冰水,从头淋下,叫楚明渊瞬间清醒了。
    她说的这么轻松,没有羞涩,也没有不屑,是因为她根本不相信。她根本就不信她在他心里的地位,觉得不可能。  “哎哟~还心尖尖上的人!”赤狐妖用爪子挡住了眼睛,哀叫说:“秀恩爱,分得快!”
    这调侃令楚明渊更难堪。
    这就像说,他玷/污你,亵/渎你,是因为喜欢你。
    什么时候,喜欢竟然是一个可以理所应当犯错的理由?
    对她犯错,惹她不高兴,那是什么喜欢?不过是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据说某种情绪到达了顶点,就会转化为另外的情绪,例如爱极生恨。楚明渊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原来尴尬到了极点,也能化为平静。
    林静还没说话,他先反击出口:“那么,我想知道,胡小姐,你的情动对象,又是谁?谁让你爱极生恨,追着我这只半妖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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