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目光在小乔的身上凝固了。
    他看出了她有多难受，有多伤心。可是，他觉得这还不够。他要一次性地把她伤透了心，这样，她才会对自己的父亲死心。
    季远再次开口，就是很直接地对着小乔说，面露绝然之色，“季小乔，你大概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叫小乔？你以为，这个名字是我父亲随便给你的吗？我不怕告诉你，我的母亲姓乔，全名是乔嘉柔，所以才有了你的名字。季小乔，你现在明白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了吧？其实，我父亲每次喊你‘小乔’的时候，想着的就是我母亲，并不是你……说到底，你不过是我父亲重塑的一个替身，是代替了我母亲的一个玩偶。我父亲说过，他的心里始终只爱着一个人，那就是我的母亲……”
    “季远，你走。”
    小乔细瘦的手指用力蜷起，用凄厉的声音赶季远走。
    季远站在原地，眼神痛苦地紧皱了一下。
    他看出来了，这次小乔是真伤心了，他的目的达到了。可是，为什么没有想像中的痛快呢，反而难受得想哭，想喊？为什么小乔痛苦，他也这样痛苦呢？
    季远下意识地走近，走到小乔身边时，手稍稍抬起，正要放到小乔身上，小乔缓缓地抬起头，脸色煞白望着他，声音低微而清晰，“季远，我不想看到你，你走。”
    季远大喊，“季小乔，我是唯一一个跟你说实话的人。你不想见我，就是你不想面对真相，不敢面对事实。说到底，你就是想躲在我父亲的羽翼下，过着被人玩弄，欺骗的生活。我父亲给了你最好的衣服，最好的住所，最让人羡慕的身份，所以你甘愿做他的奴隶，做他的……”
    “你走！”
    小乔吃力地拿起文件夹，朝着季远砸过去。季远伸手接住，又将文件夹撂在桌上。
    季远深深吸气，盯着小乔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季小乔，我虽然说话直白，可是，从没有想过害你。我劝你吃一片药，不然，你只会更难受。”
    *
    白茜站在门口，看到季远迈着沉稳的步子从小乔的办公室出来，她十分地担心。
    “季少。”
    白茜跟季远打招呼，季远并不理会，直接从她身边越过，乘电梯离开了。
    白茜进到办公室里，丁羚问她是不是看到季远走了。
    “是。”白茜的情绪低落。
    “那就是了，我们等着吧，看总助是不是打电话，如果她打电话向我们问责，那就是她和季少没有关系。要是她不打电话，那就是两人一定有关系……”
    白茜想到季远刚才的神色，心里就觉得不放心。根本听不进去丁羚的话。她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走了几圈。
    小乔果然没有打电话。
    丁羚一脸的得意，“白茜，看到了吧，我就说总助和季少有关系。你还不信。”
    白茜现在并不关心其它的，她是怕小乔有其它事。
    思来想去，她一个人悄悄地来到了小乔的办公室门前。门虚掩着，房间里很安静。
    “总助？”
    白茜轻轻敲门，并没有回应。她轻轻地推开门，门内，小乔蜷身躺在沙发上，眉心微拧，看上去就很难受。
    “总助，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白茜朝着小乔紧走了几步。
    小乔听到有人喊她，撑起眼帘，凝眸细看，等看清是白茜之后，她朝着白茜扬了扬手，示意白茜过去。
    “总助。”
    白茜蹲身在沙发前，一脸担忧。小乔的手无力地搭到了她的肩上，小声嘱咐道，“白茜，我有些不舒服，你去门口看着，不要让人进来，任何人不能进来。”
    “好。”白茜认真地点头，眼神依旧是担心的，“总助，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现在叫医生过来给您看。”
    “不用。”小乔的手收回，轻轻地垂在身前，眼睛半阖上，没有精力再说话，“白茜，你去吧！”
    “……”
    白茜不忍离开，可是，又不能违拗小乔，只好不放心地走了出去。
    小乔那样的情形，实在是让人担心。
    白茜回到办公室，丁羚问起她有关小乔的事，她什么也没有说。她就是坐到了办公室门口，一直注视着走廊里的情况，就怕有人打扰小乔。
    大约十一点钟的时候，白茜坐得腿有些木了，就走出去，准备去盥洗室。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电梯响，然后是踏踏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谁会来呢？
    等看清了来了，白茜整个人石化了——居然是季铭琛。
    一身剪裁得体的高端定制意大利手工西装，勾勒出他修长健美的身材。俊美的五官优雅中透出矜贵的态度，单手抄兜的动作潇洒利落，有着年轻人的活力。
    白茜看傻了。
    今天是怎么了，季氏集团最顶尖的两位人物，像是约好了一样，一齐到了。先是季远过来，然后又是季铭琛，季远是来找总助，难道季铭琛也是来找总助的？
    “董事长好！”
    白茜一个深躬，鞠了九十度。
    她心里揣着疑惑，再加上对季铭琛的敬慕，动作就有些失常。
    季铭琛瞅了她一眼，问，“你们总助在吗？”
    “……”
    白茜涨红了脸望着季铭琛，她刚才鞠躬太猛，还有些头晕。可是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季铭琛竟然也是来找总助的！
    白茜一再迟疑，季铭琛微微蹙眉，“总助她……不在？”
    “不，不是的。”白茜缓过神来，她想到了小乔刚才的嘱咐，毫不犹豫地对季铭琛说道，“董事长，我们总助很忙，她说过了，任何人不得打扰。所以，您请回吧！”
    季铭琛就觉得自己不在‘任何人’之列。
    在季氏，他想见谁，还没有人不想让他见，也没有人不敢让他见。反倒是有许多的人想近距离见他，却见不着的。
    “哦，我找她有事。”
    说完，季铭琛没有再理会白茜，自己迈步朝着小乔的办公室方向走。白茜慌张地追了上去，“董事长，您不能进去。”
    季铭琛垂眸看看白茜，眼中的情绪是复杂的。她这样忠于职守，值得表扬。可是，她不知道轻重，竟然拦下了他，又实在是傻。
    季铭琛冷冷地说道，“我不和你计较，你却不知进退，让开！”
    白茜并不让开，“董事长，我是总助的秘书，她交待的事，我不能不做。总助她确实有事，她允许任何人打扰……”
    季铭琛心底的火气上来了，眼中的怒气一点一点地升腾着。
    白茜伸出的手臂抖了抖，只好退而求其次，“董事长，这样，我跟总助打个电话通知一声，您在进去。”
    季铭琛怒而不发，默许了。
    ——“董事长！”
    丁羚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季铭琛跟在白茜后面过来，简直像是在看电影一样的，连忙打招呼。季铭琛并不理会，走到门口停下，别过头看向了墙上的壁画。
    丁羚仰起脸，悄悄地望着季铭琛，心里扑通扑通地跳着。
    白茜拿起电话，拨通了小乔的号码，结果，电话里很快就传来了嘟嘟的忙音。可想而知，小乔一定是想好好休息，所以把电话拿开了。白茜握着电话，手心里都冒汗了。她该怎么回复季铭琛呢？要说小乔不接任何人的电话有些不妥，那她该怎么办？
    “喂，总助……董事长过来了，他找您有事……是，我知道了。”
    白茜自言自语了几句之后，告诉季铭琛，“董事长，很抱歉，我们总助说不能见您，您……”
    “一派谎言。”季铭琛毫不客气地教训一句，然后，转身直接朝小乔的办公室走。
    白茜飞奔过来，可是，她怎么就能挡住季铭琛？
    啪！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
    季铭琛站在门口朝门内看，就看到小乔坐在办公桌前，手拿着笔在写东西。
    “总助，原谅我，董事长找您有事……”
    闻声，小乔抬眸朝着季铭琛望了一眼，眼神是平淡的。她放下笔，站起来，没有跟季铭琛说，却是跟白茜说，“白茜，我不是说了，我在写东西，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吗？董事长日理万机，你为什么不跟他说清楚呢？”
    “总助，是我的错。我没有把事情办好。”
    小乔的目光从白茜的身上掠过，然后对季铭琛说道，“董事长，您有什么吩咐何必亲自过来呢？有事您叫我上去就可以了。不过，我现在正忙着，不方便……”
    “真不想见我？”季铭琛的音量不大，却是切切的声音让人不能忽略。
    小乔低头整理文件，“董事长，您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吩咐我。”
    “暂时还没有。”
    季铭琛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他走了。
    小乔心中轻叹一声，无力地跌坐到了桌边。
    “总助，您怎么了？”
    白茜走过来，关心地问。小乔摆摆手，示意她离开。白茜只好隐忍地走了。室内安静下来，小乔踉跄地从桌后走出来，每走一步，大脑就像勒紧铁丝一样，被重重地勒了一下。她瞄了一眼地上的药板，最后迟疑地拿起来，喝了一粒药。
    *
    “总助，董事长有事不能参会了。姚秘书刚打电话给我的。”下午一上班，小乔的头疼缓解了，就开始着手准备会议的资料。听说季铭琛不能参会，她并没有多做什么表情。
    “好的，我知道了。”
    小乔又将文件看了一遍，然后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季氏总部的高管齐聚一堂，他们大部分是第一次见小乔。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早听说新来的总助人长得漂亮，又能干，现在一见，果然不是一般人。季远一个人坐在第一排，他舒适地倚在靠背椅上，整个会议期间都没有动。小乔虽然受了打击。可是，毕竟对会议的议题十分熟悉，并没有出大的纰漏。
    啪……啪！
    会议结束时，季远双手夸张地举起来鼓掌。那些一脸震惊的高管们也纷纷鼓掌，一时间，掌雷动。谁也没有想到小乔会这样优秀。看来，从天而降的女孩子果然了不起。
    “走吧，下午不用再上班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众人还没有散尽，季远突然拉住了小乔，小乔猝不及防，险些摔倒。
    “季远……”
    “别说话，跟着我走。”
    众位高管再一次见识了小乔的魅力。不过，季少可不是别人，大家不敢当面说什么，只好匆匆地离开了。其中，蔺文清表现十分地不一般。他一直偷偷地用眼睛瞧着小乔。等到他不能再多逗留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蔺文清在心里说。
    他自然不知道小乔的真实身份。小乔也是今天才知道。她的心情差极了。头疼的感觉还在，季远又过来纠缠，她克制着，没有在众人面前和季远闹。
    *
    车厢里安静得像是能听到优质发动机的轻嗡声。
    小乔自己也解释不清，为什么会跟着季远出来。
    车窗外的街道上，有着夏日午后的安静。小乔的心里，却怎么也不能静下来。季远想带她去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话要问季远。
    “季远，你说，我是在你和杜诺定婚的时候闯到订婚宴上的？”
    季远摇头，“季小乔，那不是关键，关键是，你在我父亲眼里，只是我母亲的替身。所以，你和他，是不可能有什么真感情的，所以，你可以喜欢我。”
    吱！
    车子急转弯，转进了季氏商厦前的停车场。
    季远突然拉住了小乔的手。
    “季小乔，我不管你是谁的容貌。我尊敬我的母亲，可是，我对她的容貌没有什么概念。我对你的感觉是真的，我不能控制地爱上了你，我看不到你就会难受。季小乔，你信我说的话吗？”
    小乔望着季远，眼神是复杂的，良久，才慢慢地将他的手掰开。
    “季远，我不爱你。我这个人很死心眼，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怎么，我父亲这样骗你，你还爱他？”
    “我爱谁，没有必要跟你说。”
    “季小乔，你清醒一下吧，我父亲已经三十多岁了，他多年未娶，又不近女色，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功能恐怕都退化了，将来就是你嫁给他……”
    啪！
    小乔扬手就打在了季远的脸上。
    季远沉默了。车厢里空间有限，小乔打得并不疼。他就是心疼。为自己。也为小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