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窸窸窣窣声后,待沈钟海重新出来净了手,穿上外袍,就见到原本放在桌上的拜帖位置略有偏移。
他目光闪了闪,不动声色将拜帖重新揣入怀中,便去房中见他的老妻与乖女。
御书房中,乾泰帝听闻暗卫的汇报后,兴奋不已。
“你确定闻胤瑾的拜帖上,关于朕与太后的赌约内容只字未提,沈钟海那老匹夫就应下了?”
“回圣上,确实。那拜帖上瑾郡王只是写着他的艰辛,以及习武之苦,又提及了双方长辈的交情,最后言及他这已经是第三次提及了,希望不要拒绝云云。言辞相当恳切,属下一通读下来,都有种想要潸然泪下的悲怆。”
“卖惨?!嗤,这小子还可以。”
要知道,就沈钟海那种人,一般的惨,可是动摇不了他的心。
乾泰帝眯起眼睛,恍然间思及数年前,他第一次见到那小子时的情景,当时他就知道,他是个心思玲珑并奸诈的。
“既如此,便继续关注一下,下午两家掰腕的结果。朕倒是向知道,他这次又有什么怪招。”
“是,圣上。”
此时,已经坐回老妻身边的沈钟海,将手中那枚被他撕掉了伪装的拜帖重新看了一遍。
不得不说,如果一开始他接到的是这张请帖,那他应该还是会心头一软,应下。
只不过,会将这个掰腕子的时间定在寿宴后,而不是紧赶着定在寿宴前。
所以,那小子这般处心积虑地想要在寿宴前来他沈家掰腕,该不会就是想着能在寿宴时,以他准女婿的身份参宴吧。
这个想法原本只在沈钟海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不知怎的,却越想越微妙。
半晌,他将手中拜帖往桌上一拍,噌地一下站起:“不行!我还是要去几个孙子那里都走一趟,确保他们不会放水,赢得漂漂亮亮。”
沈母:……
“都多大年纪了,还一阵风一阵雨。”
果然是老了,已经退化成老小孩喽。
且不说这一日,沈家的几个小辈中午被塞了一肚子好肉,挨个被叮嘱发挥出武将家的实力,不要堕了沈府的威名。
就说沈精羽,也难得的有些紧张。
她紧张的结果,就是在院内打了一个多时辰的沙袋,之后便稍微洗了洗,就半靠在躺椅上发呆。
菘蓝搬来一个绣墩坐在沈精羽旁边,等了一会儿,见沈精羽一直没有回神,小声开口:“小姐,您可是在担心?”
沈精羽眨了眨眼:“倒也算不上担心,只是有些紧张,说不清是想让闻家弟弟赢的好,还是让几个侄子赢的好。”
“那万一是几位少爷赢了,小郡王赢不了该怎么办?”
“赢不了就赢不了呗,”沈精羽无所谓摆手,“我娘说了,今年我十六,万一到年底,他还赢不下的话,到时就略松松手,放他一马。”
“只是晚个半年多议亲,问题不大。”
十七开始走礼,十八.九再嫁人,她感觉时间刚刚好。
“那要是瑾郡王想更早些呢?”端着果盘刚刚进来的赤芍闻言,出声笑问。
这个问题沈精羽还真没想过,在她看来,闻胤瑾那小身子板儿,要想赢还真挺难。
“太难了,”最终沈精羽还是这般说道,“我父亲很固执,如果他这次输了,我便抽空与他说一声,不要太为难自己,等明年再提,一准儿能成。”
瑾郡王府。
闻胤瑾在用过午膳,并在小憩了一会儿后,精神奕奕起床。
第53章 掰赢
他对着铜镜, 看着镜内已经衣着妥帖的自己,轻轻勾起唇角:“赢是必须的。”
在必要时候,给小未婚妻展现出应有实力,是一定的!
转身, 将桌案上那只胖嘟嘟的鸽子手绢塞到怀里, 闻胤瑾便带上小厮一起乘上马车, 往沈府所在方向赶去。
沈府这边, 众人自午休起床后,便严阵以待。
沈弛、沈弢和沈强三人,作为今天下午掰腕的人选,除了沈强以外,剩下的两人均有些紧张。
沈弛是因为自己之前曾与闻胤瑾掰过腕,且最后胜得困难的缘故在紧张, 沈弢则是因为自己昨日里, 答应闻胤瑾的那个条件在紧张。
沈弢看着旁边石桌旁正慢悠悠地下着棋,仿若对今日结果成竹在胸的祖父与父亲, 不知为何,竟似有丝不好的预感, 他不由干咽了几口唾沫。
与他们相对比, 沈弘是在场最轻松的一个。
他在练武上的天赋本来就一般,最近因为腿伤的缘故,又一连数月没有锻炼过身体,所以打一开始, 沈钟海就将他从掰腕的三个人选中剔除了出去。
此时他见几位堂兄弟神情严肃, 尤其是沈弛, 眉梢都快要拧到一处了, 低声安慰:“只要尽力了, 那胜负便应都没事。”
沈弛淡淡看他一眼:“只是生命无碍而已。若当真输了,估计我以后的训练都得加倍。”
作为一个武将世家的文人,真难。
沈弢站在两人身边,闻言眸光闪了闪,上前搭上沈弛的肩膀:“既如此,不若当会儿便由我与强哥儿先上,大哥你来收尾。”
这样,如果沈弢和沈强都赢了,沈弛就没有再下场的必要。
沈强听到这个建议,也点头附和:“这个主意不错,那二哥,咱俩……”
沈弢一攥拳头:“我长,我先来!”
“可!”
此时众人正在沈府后花园中的一处竹林中,此处绿荫茫茫,轻快凉爽,是沈府夏日里最凉快的几处去处之一。
众人没等多久,詹鹤便带着闻胤瑾一行来到了竹林边缘。
“瑾郡王,里面请。”
闻胤瑾见他没有再往里走的意思,轻嗯了一声,便带上小厮抬脚走了进去。
竹林中铺设着明显的鹅卵石路,若穿着夏日的布鞋走在上面,会显得膈膈愣愣的。
鹅卵石路,中医有言,常走可强身健体。
可惜今日闻胤瑾过来,穿的是一双木屐。
“小侄给世伯请安。”
沈钟海将手中的棋子往旁边棋盒中一丢,正色颔首:“贤侄你来了,过来这边坐。”
竹林中间有三幅石桌石凳,沈钟海手指的位置,则正是他的旁边。
闻胤瑾礼貌颔首,优雅落座。
沈钟海也不着急开始,而是再与他说明了下情况,免得一会儿的掰腕结果出来,他接受不了:“我疼爱黛娇,盖因她是我膝下最小的女儿,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儿,因此舍不得她太早出嫁。”
“黛娇与你今年皆是十六,原老夫想着,便在你们明年十七时开始继续走礼,等到十八再婚嫁,如此年龄,在京城中也算不上太晚。”
“所以,万一今日.你没有掰赢,也问题不大,只不过是按照老夫的一开始的时间走罢了。”
闻胤瑾认真点头,他瞧着面前棋盘的走势,垂下眼帘:“多谢伯父照拂。”
沈钟海慢悠悠抚须,勉强应下了这声感谢。
“只是不知,若今日的这场掰腕是小侄赢了,是否代表小侄将会在之后的请期时,拥有一些主动权?”
沈钟海:“……你小子的信心倒是不小。”
闻胤瑾缓缓抬眼,漂亮的丹凤眼此时漫不经心地挑着,其中灼烧着自信的野望。
“小侄理解伯父的爱女之心,也请伯父理解小侄的倾慕之意,不知若今日小侄赢了……”
沈钟海直接被这小子的年少轻狂给气乐了:“说到请期还有些早,只能说,可以在今年走前三礼吧。”
他们两家因为之前的指腹为婚,只是交换了信物,并未走六礼。
今年暂且走三样,走到纳吉,待明年再走纳征、请期,后年再亲迎,乖女想要出嫁照样要等到十八。
都是一样的,一样的。
闻胤瑾看了沈钟海一眼,确定这老狐狸没有掉进沟里,复又垂下眼帘,并未继续做声。
“那你也应该知道,输给我是代表什么吧。”
闻胤瑾笑盈盈颔首:“代表晚辈还将有机会来沈府,接受伯父的教导。”
沈父:……
沈家其他人:……
能够入得沈府,可不就代表,能够接近他们小妹?!
这小子,奸诈啊!
沈父烦心地闭了闭眼,“若是输了,哪怕再想掰,也要等一两个月以后,老夫哪里有空天天看你这小辈掰腕。”
闻胤瑾轻笑:“小侄懂得,此次必将全力以赴。”
此时,旁边的空置石桌上,沈弢已经当先一步坐上石凳,好整以暇等待闻胤瑾来战。
闻胤瑾目光闪了闪,他慢条斯理起身,坐于沈弢对面,微微活动了下手指,向沈弢轻轻颔首:“弢哥儿,一会儿还望不要手下留情。”
沈弢眸光微动:“我自当会全力以赴。”
沈钟海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言语机锋,满意颔首。
弢哥儿的手劲儿和根骨不错,由他来打头阵,一定能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下马威。
“好了,你们准备一下。”
闻胤瑾与沈弢各自撸起袖子,将右手交握到一起,而后一齐蓄力。
沈钟海眯起眼睛:“开始!”
几乎在他话语落下的瞬间,两人就反射性用力。
沈钟海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沈弢的力气很大,只是一上手,闻胤瑾就感觉他的力气甚至比沈强都要大得多。
如果正常来掰,他基本没有胜面。
但是可惜,他今日根本没打算走正常路数。
这样想着,闻胤瑾在沈钟海说出开始后的第一时间,便抬脚,向着沈弢的脚趾位置狠狠踩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