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 你怎么了？”肯恩不解。
    本来在赶路的，现在忽然停下, 然后两人脸色都变了。
    肯恩对此相当疑惑, 同时也有一点因为自己参不入其中的小委屈。
    就在肯恩试图找话题时，他看见本来站在新月旁边的沈君临忽然挪了个位置，他站到了新月身后。
    而后, 这只身形精壮如花豹的雄蜂再度拉近距离, 他已经跨过安全距离内了。
    周围很昏暗，景色模糊不清, 仿佛是浸在黑暗潮水里的礁石, 随着涨潮与退潮身影半隐半现, 生出些不一样的色彩。
    肯恩愣愣地看着, 心里生出一点奇怪的感觉。
    “没抓破皮, 可能是下雨, 现在味道不明显。”面前那截细白的颈项带着交错的红痕，有种凌虐后的美感，沈君临指尖动了动。
    到底是没忍住, 男人仿佛受了蛊惑般, 伸手碰了碰新月后脖子的那块皮肤。
    白腻的, 带着高热度的, 好像温开的羊奶脂。
    男人的手常年拿兵器, 指腹带着一层厚茧, 这一下细微的摩挲就跟挠痒痒似的, 舒服得新月不由发出了一声叹息，像猫咪被挠了挠下巴，发出喜欢的呼噜声。
    沈君临指尖一顿, 如梦初醒。
    低眸, 男人眼底似乎有黎明前的暗光掠过，叫人看不真实情绪。
    雨还在下，像倒水一样，林间很多声响与痕迹都在雨声里隐去。
    新月歪了歪脖子，又伸手摸了摸，“那不管了，我们继续赶路。”
    好吧，就算想管也管不了。
    “待会。”沈君临把新月喊住，“我这里有隔离贴，您用上一块。”
    这是沈君临找了三个月，才在星网上找到的隔离贴。
    商家说他家的隔离贴内含薄荷成分，有止痒作用，不过因为止痒只是连带的，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新月瞅了瞅他手里一小包白色的药贴，“行，那你帮我贴上。”
    一小包白色药贴有三块，巴掌大小，一个贴在新月的后脖子上，另外两块贴在她的手腕上。
    贴上后，新月动了动脖子，觉得那块痒的地方很清凉，“这个不错。”
    沈君临笑了笑。
    新月：“走吧，继续赶路。”
    肯恩抹了把脸，“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那边吧，我记得先前是从那一边来的。”新月指了个方向。
    雨天赶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雨水落在地上，将有些土壤蓬松的地方弄得泥泞非常。
    一脚踩下去，满脚都是泥巴。
    而且现在雷声轰鸣，天上电龙飞窜，这情况也不适合飞行。
    于是只能步行了。
    肯恩走在最前面开路，沈君临领先新月半个身子，为她折去一些肯恩手里的“漏网之枝”。
    “您后面怎么打算？”沈君临问。
    这地方不可能有抑制剂卖，想要拿到抑制剂只能网购。
    但是么，现在爱因凡港战火纷飞，就算下订了，也不一定立马能送到。
    “再看吧。”新月还没想好。
    在雨中走了两个小时，途中新月换了三顶帽子。
    在三个小时后，肯恩眼尖的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串黑色在移动。
    “好像有东西过来了。”肯恩紧张道。
    沈君临与新月定睛一看。
    那不是蜂族，也不是蒙当普鹰，而是一种半人半狼的异族。
    他们毛发粗壮，一张乍一看有几分与狼首相似的人脸相当凶恶，一口参差不齐的獠牙长出嘴部。
    他们的脚下并不是穿着鞋子，而是从小腿开始变成了巨大的狼爪，肉垫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
    “墨菲咖狼族。”沈君临压低了声音说，“他们是蒙当普鹰的援军。”
    新月：“他们往这边来了，我们先上树。”
    三人迅速上了树，也亏得现在下着倾盘大雨，爬树的声音被掩盖。
    这一队墨菲咖狼士兵在树下经过，新月藏在树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挨个的数。
    这支队伍起码有五十多名士兵。
    “在这里停下整顿休息。”树下忽然响起一声惊雷。
    新月眼角抽了抽。
    这还真是不巧。
    这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现在这棵树上有三只彼此间距离不远蜂族，树下有一群墨菲咖狼人。
    “老大，我想我们很快就能完成这次任务了，哈哈哈~那些愚蠢的蜂族一定不会想到我们几个种族联手一起对付他们。”
    “蜂族自大惯了，而这一个百年里，他们的女王只是一个喜欢甜蛋糕跟漂亮宝石的草包，除了吃蛋糕与收集宝石什么都不会哈哈哈哈哈！”
    “啧，要是辛吉斯能活到三百岁，我看哪怕连星际里最弱的奇拉族，都能去蜂族的首都星，将一块地划到自己名下。”
    外面响起一阵轰笑。
    树上，新月不悦地眯了眯眼睛，黑青色的眼瞳是冬日即将结冰的河水，飘逸出些寒气。
    树下的一群狼人半点也没有察觉到异样，他们径自聊着天。
    “听说辛吉斯快要死了，蜂族准备换王。你们说如果新一任女王实力强劲，那蜂族岂不是要重新崛起了？”
    “你想多了吧，还实力强劲？辛吉斯那种玻璃做的、除了摆设没什么用的女王，能培育出强劲继承者？反正我是不信。”
    “喂喂，别想些不切实际的事好么？我敢压上我全部财产打赌，五十年后，蜂族的领地大概就只有现在的十分之一，或许还更少。”
    “说起财产，等这场仗赢了之后，老子一定要用奖励下来的晶石买个女人，天知道我已经多久没见过女人了！”
    后面这群狼人将讨论话题转到数量稀少的女人身上。
    在p物质诞生之后的几百年里，女性的数量急剧下降，有的种族的女性数量能达到一比一万，甚至更低。
    在法律不完善的种族里，女性成了可悲的昂贵商品。
    “休息时间到此为止，都起来！我们回基地去！”为首的狼人扬声道。
    躲在树上的新月眼珠子转了转。
    基地？
    他们要回基地？
    墨菲咖狼族没有翅膀，不能飞行，而且现在电闪雷鸣外加下大雨，战舰来接人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走路就能到基地，看来这基地挺近的。
    墨菲咖狼族离开了。
    这支狼人队伍并不知道，他们身后坠了一条小尾巴。
    两个多小时后——
    新月看见这支队伍在山脚下停下。
    雨还在下，雨水滴落到树叶上，再层层滑下，不少雨滴在空中汇聚抱团，有些地方形成了水帘一样的奇观。
    在水帘若隐若现中，新月看见这支队伍鱼贯而入，不过是一会儿的时间，五十多名墨菲咖狼族士兵消失在视野中。
    他们进基地了。
    “这里居然有个基地。”肯恩在狼族士兵进基地后才敢说话。
    新月：“肯恩，你把这里的位置在地图上标注一下。”
    在星际大混战的初期，很多种族都会将基地建在地表上，这样方便空中武器出入。
    但后来大数据一统计，发现建在地表上的基地覆灭率高出许多。
    于是那些财政不紧张的种族，为了提高基地的抗敌能力，只能花重金将基地建在地下或者山里。
    很显然，墨菲咖狼族的基地就在山里。
    肯恩：“具体位置已经记下了，地图上显示这地方是蓝科山角，坐标374，46，4950。”
    新月看着不远处屹立在风雨中的高山，眸光沉了沉，“走吧，我们想办法回基地。”
    *
    这一场雨下了三天三夜还没未停歇，雨势非常大，像是神明失手打翻了悬挂在高处的、用来恶作剧的水桶。
    不过这场雨对于蜂族来说，有那么一点救命的味道。
    散兵的踪迹被雨水隐藏，开火造成的硝烟被冲刷得干净，哪怕是擅于偷袭墨菲咖狼族也没办法。
    毕竟人都没找着，怎么偷袭呢。
    这三天时间里，新月这一行都在朝着南龙山脉前进。
    而在第三天的晚上，他们终于被幸运女神亲吻了额头——
    新月发现了一架战舰。
    准确的来说是，一架半坏不坏的战舰。
    这架蒙当普鹰的战舰侧翼引擎散架了，其实这种损坏程度花些时间是能修好点。
    但从现场树木折断，草石凌乱的痕迹看，开战的双方都没顾得上这架战舰。
    现在倒是便宜了新月他们。
    “您上去等着，别淋雨。”沈君临弄开了战舰驾驶舱的门。
    新月上去了。
    沈君临与肯恩花了一个多小时，合力把侧翼引擎修好了。
    说来也巧，这架战舰刚修好，雨势就减缓了许多，按这种势头看，距离彻底停雨应该不远了。
    在恢复电力的那一刻，舱内灯光亮起，自动调温系统启动。
    肯恩呼出一口气，跟在沈君临后面上战舰。两人都上来后，开启没多久的舱门落下。
    这方空间相对密闭，暖气与除湿系统在运作，在大雨天里待了三天的肯恩感觉舒服极了。
    一股香甜飘了过来，缭绕在鼻间。
    很难具体说那到底是什么香气，它像最浓稠的蜜糖，也像最艳丽的花，让人迷醉与沦陷。
    但在这股甜香里，肯恩只觉自己的每个神经元都兴奋起来，火花在神经末梢飞串，一路延伸，将力量与亢奋传到每一块肌肉里。
    明明在雨天几乎没怎么休息的一连走了三天，觉没睡多少，东西也没吃多少，此时却好像忽然被接上了电源，浑身都是劲。
    太舒服了！
    肯恩不由使劲吸气，飘飘欲仙，“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好甜啊！”
    新月看他吸得上头的模样，眼皮子跳了跳，“没有。”
    肯恩闻言看向沈君临，不死心，“真没有闻到吗？”
    沈君临眉目依旧，“没有。”
    于是肯恩迷茫了，一个人坐在后排念念叨叨，“怎么会没有，多明显的甜香啊！比我吃过的所有蛋糕都要甜，难道是我鼻子淋坏了......”
    新月给了沈君临一个眼神，后者了然，发动战舰。
    战舰冲出盛着水湾的绿林带子，直上苍穹。
    有了代步工具，去南龙山脉就快多了。新月慵懒地靠在副驾驶上，等着身上衣服被烘干。
    开始时，她以为肯恩念叨一会儿就会停下，后来新月发现自己错了。
    “新月，你真的没闻到那股香味吗？它变浓了，噢，我爱它！”
    “我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力气，就算来几只蒙当普鹰我也不怕。”
    “不对！这种闻了能让人有力气的香气，难道是蒙当普鹰新研制的秘密武器？糟了，很可能是那样！！”肯恩顿时紧张了。
    这艘战舰是蒙当普鹰的，所以秘密武器也是蒙当普鹰的！
    这么一想，肯恩再也镇定不了，“新月新月，出大事了！！”
    “行了肯恩，别嚷嚷，没事。”新月受不了他。
    肯恩着急异常，继续巴拉巴拉，听得新月耳朵疼。
    实在受不了了——
    “肯恩！”新月厉声喝住。
    肯恩瞳仁猛地收紧，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股无形的威压将他笼罩，仿佛有山岳落在了他的脊梁上，压得他不能动弹，也好像是暗处打鼾的大型野兽从沉睡中不悦地醒来。
    肯恩脊梁微微弯曲，他露出了一个臣服的姿态。
    新月见他总算不嚷嚷了，闭目养神。
    肯恩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前方，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浮现在他脑中。
    刚刚那是......
    肯恩脸色变来变去，想张开口问，但又顾及新月不喜欢他吵，到底没说些什么。
    哪怕是统治者身上带着伪装，但蜂族对于女王以及一众候选者依旧有种天生的、没有任何理由的喜欢。
    比如新月在军校入学三个月，她就在论坛上火了三个月，每天都有一批属于她的新帖子。
    去饭堂吃饭，遇上她的蜂族明里暗里的拍照，有大胆些的，直接拿着鲜花过来抒发自己的一腔喜欢。
    而这种与身俱来的、对女王陛下或者王女殿下的痴迷，一旦加上信息素带来的精神控制，上位者身上的伪装就跟遇到水的纸，一下子变得透明而易碎。
    就比如现在，肯恩感觉到了。
    但他难以相信！
    肯恩跟一开始的艾维斯一样，不相信被誉为“种族未来”的王女殿下居然会在这种鬼地方。
    对，就是鬼地方！
    危险的炮弹到处飞，杀红眼的异族遍地都是。
    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就永远交在这里了，就好像当初在林间他偶遇的那只二年级蜂族一样。
    肯恩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扔进炼铁炉里，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沈君临低声问。
    三天时间，新月用了沈君临大半的隔离贴存货。
    一番实践下来，得出结论：隔离贴的效果一般般，想要完全隔绝信息素不大可能。
    靠在副驾驶座上的黑发少女闭着眼，不答反问，“你觉得爱因凡港的局势怎么样？”
    沈君临实话实说，“蒙当普鹰有援军，而且援军是否只有墨菲咖狼族并不确定，我族兵力不够，外面支援估也计跟不上。如果继续这么下去，爱因凡港沦陷的可能性相当大。”
    外面支援确实跟不上，要跟得上，就不会让一大批没毕业的军校生过来了。
    “你说得对，继续这么下去，爱因凡港沦陷是迟早的事情。”新月缓缓睁开眼。
    天幕上，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天边亮起一丝鱼肚白。
    那一缕光辉落在葱翠的森林上，映出一片绿芒，好似此刻黑发少女带着光的青黑色双瞳。
    “打了那么久，都没把蒙当普鹰赶出去，真是废物。”新月看着远处的山脉。
    她有一个想法。
    既然蜂族的指挥官不行，就让她来领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