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钱正彦看着冷着脸的儿子,又看看早就失去了初心的妻子,心慢慢沉了下去……
    ······
    樊楼外,方家三个谁都没有理会沈宥豫,上了马车就出发,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沈宥豫紧跟着,他也没有停下的想法。可是明明紧紧跟随,但在京城的通途大道上饶了两三个路口之后,他一下子失去了方家的踪迹。
    第86章 迎春嫩黄 她说的有所保守,应该是独一……
    “甩掉了?”塔娜掀开车帘一角, 问了一声。
    方奎沉着脸点头。
    塔娜拍了拍丈夫的肩膀,安慰着说:“毕竟多年没有碰面,时间长了、距离远了, 交情自然就淡了。”
    方奎点点头,那些外人他并不在乎,他看了眼坐在角落里的女儿, “先让年年换一身衣服。”
    “嗯?”突然提到了自己,方年年疑惑地坐直了看向父母, “回客店吗?”
    “不回去。”说这话时,方奎颇有些咬牙切齿, 真是没想到那个臭小子不死心,过去二十来天了竟然没有断念, 还跟了过来。明知道对方跟着,还要回客店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笑了一下,“去一品轩, 给你们娘俩换一身行头。”
    “爹,你发财了。”方年年说。
    一品轩是京城最大的衣料店,卖成衣也卖衣料, 成衣款式时新,衣料各式千秋。当成衣一套套被拿出来的时候, 比在现代逛某宝还要爽,毕竟某宝看不到实物,而在一品轩只要有钱, 就能够触碰到真材实料的、琳琅满目的、走在时代前沿的衣服。
    这回,方年年可不听娘的,买那么鲜艳的颜色, 她选了嫩黄和白色,很春天的色彩,入目就是清新和欢悦。
    方年年穿上后在爹娘跟前转了一圈,店中掌事的姑姑抚掌笑着夸奖,“姑娘穿的可是时下最流行的颜色,多少士族女郎挑中了,但穿不出姑娘的感觉,只能够默默放下。哪里像姑娘这般,穿上后就跟为您量身定做的一样一样的。”
    听了这话,塔娜和方奎笑了,谁不喜欢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呢。
    掌事的姑姑某种笑意盈盈,她在这一品轩干了有小二十年了,迎来送往的,多少人都见过,打眼一看就知道怎么说话才能够说到人的心坎上去。像今日这家,夸奖女眷,男主人会高兴;夸奖女儿,男女主人都会高兴。
    嘴巴长着,多说说好话不亏。
    方年年站在镜子前头看,她也挺喜欢,嫩黄低调,肯定比张扬的红色强。不需要考虑钱的话,这套拿走也挺合适,她看向爹娘,挤挤眼睛就是在说自己要了。
    “嫩黄色看着平易,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驾驭的,必须皮肤白皙,才能够衬出黄色的鲜嫩来。还有这个款式……”
    管事娘子在旁边解说,声音缓缓而柔,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和讨厌,她也有极有眼色,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插话、什么时候应该闭嘴,“时下京城流行大裙摆,走动起来飘然如仙子下凡尘,裙摆似波浪涌涌,看着简单的裙幅其实用了比普通裙子多两三倍的衣料。这样的长裙摆,只有个子高挑的才穿的出水波流动的感觉。姑娘皮肤白净,人纤长高挑,最最合适不过。”
    塔娜笑着说:“好是好,就是太素净了些。”
    她有些不死心地看向衣架上那套红色,如若不是红色太扎眼,吸引来的目光太多,大可以不必换了。
    掌事娘子说:“娘子此言不对。”
    塔娜挑眉。
    掌事娘子说:“嫩黄色配奶绿色长裙,可是春天最明艳的颜色。现如今冬日里头,万物萧条、枯槁的,春天的颜色一进来,可不就是亮眼得很。姑娘长的漂亮,把衣服的颜色衬得更加出挑呢。这要是衣服的颜色太抢眼了……”
    她掩唇笑了下,藏着掖着不说了。
    “抢眼了怎么样?”
    掌事娘子的欲言又止,勾起了塔娜的好奇,她一直嫌弃女儿穿的太清素,小女孩儿的穿颜色亮丽些,难不成还错了?
    “娘子有所不知,我们做衣料的略懂一些颜色的搭配。”掌事娘子这么说,明眼人都知道是谦虚,但谦虚的让人喜欢,没有咄咄逼人的感觉。她继续说:“姑娘家穿太鲜艳了,衣料的颜色反而夺了姑娘的颜色,岂不是喧宾夺主了。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殊不知俏丽的年纪,是人衬衣服,人比花娇呢。”
    塔娜被逗笑了,“我家傻丫头也就胜在皮肤白。”
    “姑娘肤白胜雪,和姑娘一样白皙的我不是没有见过,但像姑娘这般毫无瑕疵的,还是头一个。”掌事娘子竖起大拇指,是发自内心的佩服,如此好的肤色真是令人嫉妒羡慕,多少女儿家为了追求白皙,往脸上涂粉,涂得就和糊墙一样,这后天装扮的哪里有先天的出色。
    听了这番话,塔娜心里面那么点儿放不下就彻底放下了,还有什么不愿意的,直接买啊!
    方年年长吁一口气,很好很好,娘亲没有执着于明艳的颜色,那身红装她实在是不想穿了,炮仗一样真的不好看。
    又给爹娘各挑了一身,全家才要离开一品轩。
    爹爹本是不愿,男人向来不想在挑拣衣服上花太多功夫,但在妻女的劝说下,只能够从了,选了雪青色的圆领袍,外罩黑色熊皮的袄,看着立刻就少了几分温和、多了几分凌厉,若干年前,上阵杀敌的时候,他应该就是这般吧。
    塔娜看着丈夫,和刚认识比,老了许多,鬓边还多了几丝银发,但眼中藏着锋芒丝毫未改,他可以是平庸温和的小茶馆老板、是温柔宽厚的父亲、是体贴入微的丈夫,他也可以是锋芒毕露的悍将、是血染长枪面不改色的军人,从未变过。
    “是老了吗?”方奎问。
    塔娜摇摇头,“是老了。”
    方奎笑,“你说是,却摇头。”
    “但在我这里,从来没有变过。”
    方奎眼中笑意加深,“你也是。”
    方年年向旁边悄悄挪动了一下,就不当电灯泡了。
    别说方年年了,就是侯在一侧的掌事娘子都避嫌地挪开了视线,她心中泛起了羡慕,如果她有这般体贴的丈夫,肯定不用站在一品轩里面迎来送往了吧……暗暗叹息一声,生活就从来没什么如果。
    她调整了下心态,重新看向这家人时目光已经非常平静。开始揣测这家人的身份,看着普通,也就是有些钱的人家,绝对不是达官贵人,但举手投足又透着不凡。
    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她大多认识,从没有见过这么一号人物。
    难不成是外放回京的官员?
    目送他们离开,掌事娘子转身就看到了柳府尹的家眷,立刻笑着迎接了上去,弯腰笑着陪说了几句后,没有得到什么理会,只能够悻悻离开。
    “柳姑娘挑了什么样儿的布料?”掌事娘子和仆妇打探,探听清楚了,下次来或者去府上,也好有个应对。
    仆妇说:“嫩黄色的云锦。”
    掌事娘子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眼神,“最近挑了这批云锦的极多。”
    做成了衣服,撞颜色的估计不少,但真正能把颜色穿出来的少之又少。
    二人笑了笑,都明白对方笑容中的意思。
    掌事娘子说:“我今儿个接待的这家人,那姑娘颜色真好,嫩黄的云锦穿好了人比花娇,我可以说满京城上下,比之出挑的不超过五个,不,三个。”
    说的有所保守,她默默补充,应该是独一无二了。
    ······
    从一品轩出来,方年年随父母去了金明池旁边的几个园子转转,时下人喜欢逛园子,达官贵人家的园子也对外开放,不收银钱,只要给看门的老苍头一些茶水钱就好,就可以在园子里游玩上一天。其实沿着金明池转上一圈也不错,但冬天毕竟冷,不是三月踏春的季节,这么不合适。
    甩掉小尾巴,方奎和塔娜明显很开心,他们没有提及钱家,方年年也就当没有中午相亲那回事儿,畅快地玩了起来。想想小弟好可怜,他们在京城玩耍,小弟却要在书院读书、温书,习字、练字……这么一比,方年年玩得更加开心了。
    日落后,去了名气不亚于樊楼的十千脚店吃了饭,然后去了最近的瓦子看热闹。
    瓦子内游人如织,因为千元节的缘故,出来玩的人更加多了起来。
    能够同时容纳三千多人的瓦子里丝毫不乱,不同的区域有不同的快乐,这儿听书、那儿听曲,或者围着场地坐下,看场中舞女衣袂翩跹,随着节奏摇曳生姿。
    不想看文静的,可以去看相扑,正式的男子相扑前往往有女子相扑的娱乐赛,穿着清凉、膀大腰圆的女相扑手互相角力,场外人争相喊着加油,那热闹气氛,能够把瓦子的顶掀了。
    瓦子的回廊上挂着灯笼,圈着的小水池里光点闪烁。
    现如今没有光电效果,但古代人自有妙招,水中的光点是荷花灯,看着更有积分意境。
    “珠帘绣额,灯烛晃眼。”
    “游人如织,摩肩接踵。”
    “处处灯火,到处管弦。”
    谁能够想到,大齐的夜生活这么丰富多彩、有趣繁荣呢。
    身为乡村土包子,方年年很少能够见到这样的繁荣,但没有看花眼,毕竟上辈子看到过更繁荣的,却不得不赞叹时人追求热闹的劲儿。瓦子里年轻男女很多,女子多跟着家人来的,和家人寸步不离,头上带着帷帽,遮挡住旁人的视线,方年年做同样装扮。
    帷帽设计得精巧,网纱空隙也大,挡不住太多光线,能够看清外面的食物。
    “娘,我们去那边坐坐。”
    走着走着,方年年看一处听曲儿的地方有空位,就喊着爹娘去那边歇歇脚。
    喊完后却没有得到回应,方年年掀开帷帽的一角四处打量。
    事情有些糟糕,她好像、大概、有可能和爹娘走散了……
    小时候大人怎么说来着?走散了,就待在原地,等着大人来找。
    长大后呢?
    方年年决定往回走,肯定在是相扑那边走散的,爹娘说不定在那儿找自己呢。
    第87章 红霞 你怎么在这儿?
    相扑那儿人最多。
    此地分为两层, 一层周围座无虚席。看坐下的人穿着打扮就知道身家如何,肯定不是平民子弟,最起码腰缠金钱。
    与一楼的规格相比, 二楼就平易近人许多。只要来了,不需要付以金钱,就可以占个位置、驻足观看, 兴致来了,喊上几嗓子, 谁都不会觉得恼。
    围在二楼栏杆这儿的男女皆有,老少不限, 可见相扑在大齐的受欢迎程度。
    方年年一路避让着人,走到这儿后扶着帷帽上的网纱, 仔细在人群中找着人。自己爹娘是很容易认出来的,看到一个侧影心灵上就有感应, 但她绕着走了大半圈了,依然没有看到, 反而被人群的喊声吓了好几次。
    栏杆旁,围着最起码三层人,一楼的情况站在外圈, 垫脚了都看不清。
    有站在里头的就口头播报情况,说的绘声绘色, 他后面呈扇形站了十来个人,听得津津有味。
    这应该就是世界上最早的比赛解说?
    方年年从旁边走过,没有急着离开, 而是停下来听了一小段。
    “姑娘要不要买上一手?”
    身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方年年摇头,“不需要。”
    “姑娘真的不要吗?现在金刀大手占了上峰,他本来处于劣势, 没想到逆风翻盘,夺魁有望。要是现在押他,就是花最少的钱,得到最大的实惠!”
    戴着黑色幞头,穿着灰色圆领袍,看起来像个读书人的男人不断游说。
    见方年年没有心动,反而要走,男人加大筹码一样劝说:“现在不玩一回关扑,下次玩就要到春节了!”
    “过年也没有多久了。”方年年提醒。
    “这不是还没到嘛。”男子笑,笑容还挺好看。
    关扑就是博戏赌财物,大齐禁止赌|博,但民间好这口的特别多,连买个桔子都想关扑一下。据传有个贩卖鱼的,就用关扑的手段,弄来了万贯家财。官方禁止,只有年节时允许民间玩上几把,“正月一日年节,官府放关扑三日”,时人书中就有一些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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