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别再喊我姐,我们以后没有关系。”
    这是时浅,一向睚眦必报的时浅知晓周玥对她的伤害后,能做到的最后的宽容。
    周玥怔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女生留给她一个高傲冰冷的背影,泫然欲泣的泪珠我见犹怜,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没看过她,她红着眼小跑追上去,赶在晁帆和时浅一同离去之前,怯怯地拉住他:“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晁帆拉开车门的手顿了顿。
    耳畔响起时浅引擎启动的轰鸣,无声叹了口气,回身看着周玥,“你说。”
    “我、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七七姐。”周玥低头看着脚尖,泪盈于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是我爸,他的要求我不敢我不答应,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对不起,你帮我和七七姐说对不起。”
    晁帆静静看着她。
    许久,“你是不是有个小号?”
    周玥瞳孔骤缩,猛然抬头:“我、我没有——”
    “我看到你的发帖记录了。”晁帆已经失去听她继续撒谎的耐心,“你上周回来,约我逛街,去卫生间时让我帮你拿了会儿包,手机有别人给你的回帖提醒。”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看到这次弹窗提醒,晁帆永远不会知道这个被他当成好哥们的女孩私下里竟藏着这么多秘密,更不会知道,他对时浅的喜欢竟造成了周玥对她的伤害。
    “网上最早传七七姐追过许教授的帖子就是你发的吧,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七七姐和许教授的事。”晁帆觉得自己真他妈的是个大傻子,那些不是知情人根本编不出来的细节,那些把他喜欢的人推到风口浪尖的污蔑,他居然看不穿真相而且还和罪魁祸首称兄道弟,成为伤害自己心上人的间接帮手。
    知道这些悔不当初的真相后,晁帆只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周玥眼泪扑簌簌掉落,带着教人不忍重责的哭腔:“我、我只是发着玩,我没想到那个帖子会火。”
    “够了周玥。”晁帆甩开她手,怜悯地看着她,“其实你和你爸一样,都是靠吸食人血的冷血动物,只不过你比你爸聪明,你会伪装。”
    周玥浑身僵住,缓慢地动了下眼,只一瞬,向来柔弱的少女第一次露出锋芒,嘲弄地看着自己喜欢了这么久的人:“所以,你现在知道我其实一点都不好,打算踹掉我这个好朋友,全心全意地去围着你的七七姐转了吗?”
    晁帆沉默一瞬:“我打算出国了。”
    周玥倏然抬眸,不敢相信。
    “只为感情活着的人一点都不值得爱,也不配被爱。”晁帆仿佛一夜长大,说着他曾经最嗤之以鼻的鸡汤,“七七姐喜欢的是许教授,把她从一个学渣变成现在人见人爱的励志女神的也是许教授,喜欢一个人不应该狭隘地患得患失,而是应该让自己有被那个人喜欢的价值。”
    “我曾经因为喜欢七七姐,把自己搞得小肚鸡肠人不人鬼不鬼,现在,我想找回以前的自己了。”
    周玥身子轻轻颤了颤,何尝不明白晁帆说的其实也是她,她缓慢地抬起手,擦去怎么都止不住的水雾,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小心翼翼地告白:“晁帆,你能告诉我,我和时浅到底差在哪儿了吗?”
    “真实,表里如一的真实。”晁帆几乎未做思索,脱口而出,“她有这世上最有趣最真实的灵魂,不做作不虚假,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哪怕她换一张脸,她不叫时浅,可你依然能从万千人中一眼找到她。”
    周玥苦涩地闭了闭眼,绝望的泪水朝她五脏六腑湮没,疼得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多讽刺,他爱的居然是她灵魂,不是那张倾倒众生的美人皮,可是,如果她生来富足,家庭健全父母恩爱,不用从小寄人篱下不需看人脸色,她会缺这个所谓的万里挑一的灵魂吗?哈,假的,都是假的。
    “如果,你遇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是现在的模样,我们之间,会有可能吗?”周玥用尽十八年的时间洗掉原生家庭的烙印,自信现在的她早已脱胎换骨足够美丽从容,睁着一双希冀的眼看向自己爱了这么久的人,一颗心因着最后一丝希望悬在空中,“在遇到时浅之前。”
    晁帆对上她如此期待的目光,默了默,摇头:“你知道答案。”
    “我喜欢的从来都只有时浅,是像她这样真实不拘小节的姑娘,周玥,你太规矩了,哪怕这些规矩是你装出来的,可它们已经刻进你身体,给你撕掉面具的机会,你也不会出格。”
    “所以,即使我先认识你,我依然会同样爱上时浅。”
    长街起了风,寒冷地吹过萧瑟的枯树,周玥缓缓地垂下手,长达六年的暗恋因着这句终判死刑的话,支离破碎。
    是啊,她唯一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爱上一个注定不会喜欢自己的男生,然后,因为嫉妒,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第39章 “我画过很多张你,唯独有……
    时浅到家, 收到晁帆发来的微信。
    一条是周玥曾在网上发过的帖子,一条是说他要出国。
    时浅点开帖子看了几眼,因为已经知晓周玥为人没什么情绪起伏, 退出来,回了句恭喜。
    【晁帆】:七七姐,走之前, 可以再见一面吗?
    时浅倒了杯酒,躺在阳台上的摇椅, 回了四个字:【好好生活】。
    一句话,将三人从未放到台面上过的纠缠尘埃落定。
    暮色渐沉, 柔和的光笼罩着室内,时浅陷入半梦半醒的浅眠。
    楼下有人做饭, 爆炒的油香穿过空气,潜入她的梦, 她饿醒,想点个外卖, 发现胃口被许成蹊养刁,已经看什么都有些提不起食欲。
    正想随便找家店下单,门铃忽响。
    时浅开门, 看到许成蹊拎着食材,轻轻挑了下眉:“学长, 我没点家政服务。”
    “我帮你点了。”男人温柔看着她,大概是不习惯这种强词夺理的套路,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时浅:“......”
    啧, 强盗的明明是他,这反应却好像是她欺负了他似的。
    时浅懒洋洋地侧过身,去书房工作, 留许成蹊自便。
    这晚做的水煮鱼。
    重油,重辣,她的口味。
    还没上桌,就闻到热油煸炸的辣椒香,时浅在书房坐不下去,佯装路过地移步最佳闻香解馋地点——餐厅,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地慢喝。
    草草草好饿,什么时候才能开饭?
    米饭蒸好后,许成蹊去客厅,看到姑娘意兴阑珊地看着电视,似乎对吃饭没太大兴趣,温柔问她:“饿不饿?饭做好了,要是不饿就晚点吃。”
    时浅停了几秒,这才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开,勉为其难地开了尊口:“凉了很难吃。”
    许成蹊是一个合格的“家政工”。
    做完饭就自动隐身,怕时浅吃饭时看到自己不开心,乖觉地去厨房,刷锅洗碗收拾残余,存在感降得极低。
    时浅又不争气地干掉了一整碗米饭。
    要不是她在许成蹊面前一直都吃得多,真特么的没法维持她撒的谎——“光盘只是因为我不喜欢浪费粮食,不代表你做得好吃。”
    许成蹊无声一笑,点头:“我会继续努力。”
    时浅:“......我该睡了。”
    话落,开门送人。
    许成蹊站在门口没走,低眉看她的眼温柔而专注:“我明年会从学校宿舍搬出来。”
    江大不在市中心,离时浅现在住的小区有段距离。
    时浅“哦”了一声,心说你搬出来关我什么事儿。
    “我用学校给的安家费和以前攒的钱付了个房子首付,离你这不远,明年就可以交房。”许成蹊认认真真说着未来的规划,“以后你每天想吃什么,不需要等太久,我都能早点过来给你做。”
    他停顿一瞬,轻声补充,“如果你愿意。”
    时浅心里微弱很久的火苗就这样重新燃了起来。
    那簇从许成蹊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熄灭,又随着他的坦白终于得以燃烧的星芒,无声无息地在她心底燎原。
    她很轻地眨了下眼,装得随意地说:“你现在不也是每天给我做饭吗?”
    真当她傻啊,邱思衡说是给她点的外卖,其实她知道,那些饭都是许成蹊做好送来的——这人做的饭,有他身上的气息。
    许成蹊微微一怔,被戳穿的些许狼狈混着被默许的喜悦,杂揉成情难自抑的目光,想说点什么,却受制于讷于言的嘴笨。
    “我睡了。”时浅若无其事带上门,落锁前,说了句,“明天想吃面。”
    一门之隔,许成蹊愣在原地,许久,很长时间没笑过的男人展颜,靠着墙,贪恋地抓住这一时半刻的温暖,不舍得离去。
    时浅趴在沙发,拍拍自己老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哼着首熟悉的歌。
    这天后,俩人陷入一种微妙的默契,许成蹊没课时就会来时浅家,话少,活好,还不黏人,把她喂饱后就自觉消失——不善言辞的许教授在用这种笨拙又老土的方式,一点点地弥补俩人分开的六年。
    时浅不得不承认,这一招比所有追过她的富二代们使过的招数都好使,她不缺钱,也不缺真心,可唯独许成蹊这种平平淡淡细水长流的追人方式,直戳她的心脏,尤其是,这人还是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白月光。
    时浅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心里早已溃败得一塌糊涂。
    她看着窗外飘起的初雪,心里想:春天快要来了呀。
    厨房传来细碎的锅碗瓢盆的声响,人间最浓的烟火都藏在这平凡而妥帖的一日三餐,许成蹊收拾完狼藉,给她泡了杯热牛奶,正要走,时浅戳着他做的甜点,漫不经心地指指窗外:“下雪了。”
    不期而遇的初雪从晚间降临江城,这么片刻的功夫,已银装素裹地迷乱人的眼睛,地面铺着薄薄一层的白绒布,晶莹又皎洁,夜晚亮如白昼。
    许成蹊顿了顿,一向木讷的人难得地开了窍,找到了可以顺理成章多呆片刻的理由:“那我等一会儿,这会儿雪有点大。”
    时浅不置可否,低头继续看视频,俩人各自坐在沙发一侧,一个吃着甜点,一个拿起桌上的杂志,随意翻看。
    须臾,时浅餐盘和玻璃杯同时见底儿,许成蹊极其自然地帮她收走,拿厨房洗干净,出来时给她切了盘水果。
    时浅:“......”
    大晚上吃这么多高热量,会胖死的。
    时浅把果盘丢一侧,起身拿酒。
    还没倒,被半路拦截,许成蹊察觉她不满的目光,柔声解释:“太凉了。”
    酒香四溢,伴着氤氤氲氲的热气。
    时浅接过许成蹊温好的酒,尝了口,发现口感还不错,算是勉强接受了这种喝法。
    源源不断的热水沿温酒器飘散,窗外飘雪,屋内温暖如春,时浅喝到一半,一时兴起,跑阳台打开窗户,在鹅毛扑面的大雪中将手伸向窗台,想抓把堆积的白雪,还没够到,许成蹊替她挡住寒凉的风,单手掬了一把,温柔问她:“是要这个吗?”
    时浅点头:“太少了。”
    许成蹊又捧了一把,关上窗,带着一簇不知何用的初雪随时浅进屋。
    时浅把雪放进一个大口径的玻璃杯,又将温了一半的酒放进去,静置几秒,端起来细品,蹙了蹙眉:“唔,好像没什么变化。”
    许成蹊低声笑了起来。
    能有什么变化呢?白雪煮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喝酒后的时浅与平日大相径庭,墨眸愈深,皓齿愈白,流光四溢的娇艳都藏在她那双比月色还美的眼睛深处,一颦一笑勾魂摄魄,随意朝他一瞥,冰封多年的雪山就打开了潺潺的缺口。
    许成蹊呼吸微窒。
    移开视线,喝杯水冷静。
    时浅勾了勾唇:“学长,你是不是很热?”
    似有若无的呼吸撩过许成蹊耳畔,他浑身一阵电流,半边身子都僵在了原地,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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