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葫芦没有什么问题。”岑煊说,显然早就听见两人的对话。
钟钰疑惑:“那你买它做甚?”
“刚才远远就瞧见你们,知道你肯定要吃,顺手先买了。”
“嘿嘿,就知道你最够意思,谢啦!”钟钰咧嘴笑了起来,很是大力的拍了下他,毫不客气的从他手里接过冰糖葫芦。
云娆前世没见过岑煊,自然没看过两人的互动,原本她还不明白为何岑煊分明对钟钰有意,两人却七晚八晚才成亲,现在终于明白,原来在钟钰心中,岑煊就是如亲人一般存在的好兄弟。
云娆原本还在心底笑着钟钰不开窍,岑煊怕是要碰好几次壁了,没想到眼前就突然多了一串冰糖葫芦。
“吃吗?”
云娆还在愣怔,钟钰已先一步替她回答:“吃吃吃,她跟我一样最爱吃豆沙馅。”
过了一会儿,钟钰察觉出这其中的不对劲,笑容暧|昧朝着岑煊挤眉弄眼:“岑大人你不对劲啊,今个儿怎么这么细心,还帮我家阿娆多买了一串?”
岑煊没吭声,依旧是那张冰块脸,只是眼里似有无奈。
云娆原本想拒绝,钟钰却拼命要她收下。
岑煊为京城四俊之一,模样自然也生得极好,宽肩窄腰大长腿,高挑挺拔,气质出众,站在人群里特别显眼。
这才一会儿话的功夫,已有不少姑娘频频侧目。
云娆只想快点离开大街,受宠若惊的收下,小声朝钟钰道:“这里人太多了,要不找个安静的地方……”
钟钰想起还有正事要谈,这人来人往的大街的确不合适,点头道:“行,咱们上清云楼说事。”
清云楼就在旁边,很方便,三人进到清云楼,很快地被领到二楼雅间。
钟钰对岑煊向来直接,一坐定就单刀直入,将问题说开。
这件事,岑煊早就想到,喝了口茶,淡声道:“不是什么大问题。”
云娆手指微蜷,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再次深刻的明白,岑煊与容珺这样的人,的确和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在她这儿感觉像是天要塌下来的问题,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岑煊忽然看向云娆:“听阿钰说,你小时候是被容珺捡回来的?”
云娆的身世,钟钰不止跟他提过一次。
“对。”云娆点头。
钟钰接着说:“阿娆从小就把容珺当成亲人。”
岑煊略微沉默,盯着云娆看了一会儿,才又问:“那为什么忽然想离开容珺?”
沉入墨般的黑眸,透着犀利寒光,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看透。
岑煊和容珺有点相似,却又不像,永远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中,只是一个处事圆融,待人处事如同和煦春风,另一个气势冷峻,冷酷倨傲得叫人不敢逼视。
他的目光太过冷冽凌厉,极富侵略性,云娆被他的气势吓得不敢动弹,瞬间就明白刚才那个小贩的感受。
钟钰正想开口让岑煊别那么凶,雅间的门突然就被人打开,三人同时闻声望去。
岑煊面无表情,从容不迫地朝来人微微颔首:“七皇子,容大将军。”
一瞬间,云娆像是被铁锤狠狠砸中脑袋,脑中一片空白,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袭遍全身,她忽然手脚发麻,害怕得喘不过气来,身体更是下意识的颤抖起来。
怎么办?刚才那些话容珺听见了吗?他要生气了吧?肯定生气了,她的出府令牌一定会被他收回去。她是不是走不了了?是不是又要像前世一样永远只能待在小院子里,哪里也去不了,最后等他要成亲时,再次被人逼着投井?
云娆哆嗦着嘴唇,不敢出声,拼命的想镇静下来,却已经整个人慌得六神无主。
雅间内的气氛有一剎那的凝结,压抑低沉,仿佛能将人逼疯。
陆君平似是浑然不觉,神色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手摇折扇走了进来,朝岑煊笑吟吟道:“元烨兄,又见面了。”
“刚才我与子玉在三楼,恰好见到你们几人进了清云楼,想说前几日在琳琅阁还欠你一顿饭,这才不请自来,元烨兄应当不会见怪?”
话全都是陆君平说的,容珺神情虽与平时相差不远,进门之后却始终不发一语。
云娆听见刚才自己的一举一动,包括收了岑煊给的冰糖葫芦之后,恐惧瞬间化作泪意,涌上眼眶。
钟钰脸色微变,下意识想握住云娆的手,容珺却已来到两人身边,率先开口:“钟大夫,失礼了,麻烦你换个位子,我想和娆儿坐在一块。”
男人一贯的精白锦袍,银丝宽边的腰带紧束劲腰,头戴玉冠,温和如水的眸子含着浅浅笑意,清隽儒雅,芝兰玉树的模样与平时毫无二致。
钟钰想也不想就要拒绝,岑煊却忽然制止她:“阿钰,过来。”
她错愕的看向岑煊,用眼神跟他意示她不想离开云娆。
男人却一个眼神扫过来,嗓音冷冽无比:“钟钰。”
钟钰抿起嘴,不甘的瞪了回去。
她知道,只要岑煊连名带姓的叫她,就表示没有商量的余地,她不过去,就是他过来抓人,但阿娆眼眶红得都不行了,眼泪就在眼眶里转着,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怎能这时候丢下她。
容珺淡淡的笑了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手中铁笛。
云娆注意到他这个动作,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推了推钟钰:“阿钰,你过去吧,我想和公子一块坐。”
小姑娘的嗓音本来就又细又软,此时带着淡淡的鼻音,声音听起来更软了。
容珺忽然攥紧手中铁笛,指节青白,似是在极力隐忍压抑着什么情绪,上前一步:“钟姑娘,请。”
清云楼算是东城最大的酒楼,每一个雅间都不小,不止有饭桌,一旁还摆着罗汉床。
陆君平整晚没睡,困不得不行,姿态懒散地靠坐在罗汉床上,带着倦意的嗓音稍显低哑:“钟姑娘别怪子玉唐突,昨日他被我强留府中过夜,有大半天没见到云娆姑娘,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这是心里挂记着云娆姑娘,只能暂时委屈钟姑娘挪位,把位置空出来,留给小两口。”
七皇子都开了金口,还说到这等地步,钟钰再没有理由坚持,只是临去前,仍是忍不住多看了容珺几眼。
确定他看起来与平时无异,看着云娆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将位置让给他,去到岑煊身旁落座。
容珺也在云娆身边坐了下来。
“不知岑大人喜欢吃什么?”
容珺看着岑煊,微微笑着,说话的同时,隐在桌下的大手,紧紧握住云娆搁在腿上的小手。
力道大得她生疼。
第18章 不要走好不好?
云娆脸色本来就白,被容珺这么一握,面容瞬间苍白如纸,整个人又抖得更厉害了。
容珺像是察觉到什么,微微侧过头,呼吸有一瞬的窒住。
身旁的小姑娘两排浓密卷翘的睫毛不停颤抖着,双眼已经熬得通红,好像只要一眨眼,眼泪就会刷的流下来,她本就生得纤细娇小,如今这模样又更显脆弱,仿佛只要他手上的力道再重一些,她就会整个人都化成齑粉。
分明摇摇欲坠,却拼命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肩背挺得很直,浑身透着一股子倔强,叫人又爱又怜。
容珺很清楚,这是小丫头遇到自己无力反抗的事时,惯有的自我保护姿态,这还是他教她的。
意识到她在害怕、在恐惧的对象就是自己,他莫名有些烦躁,忽然就笑出了声,心底原本压着的那道难以言说的无名火,瞬间就被深深的无力感所取代。
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云娆长睫轻|颤,噙着晶莹的泪水眸子,下意识看向容珺,眼里尽是不可思议与困惑。
容珺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同样偏过头,看着她。
他抬手,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漂亮清隽的眉眼间全是温柔,低声问:“怎么了?”
声音里透着温柔而又无奈的笑意。
见她眼眶微红,有泪意打转,男人微微蹙起眉,修长的指尖抚上她的眼尾,稍稍倾过身子,亲昵的凑近她:“眼睛怎么这么红,身子难受?哪儿不舒服了?”
那姿态、那模样、那温柔的笑容和语气,与平时毫无二致。
容珺……没有生气吗?
就在她迷惑的看着容珺时,岑煊忽然开口:“贵的。”
这是在回答容珺刚才问的那句:“不知岑大人喜欢吃什么?”
钟钰原本侧着眼,用眼神拼命的暗示岑煊快点想办法,听见他的话,倏地一愣。
原本懒懒靠在罗汉床的陆君平也撩起眼皮,似笑非笑的睨向这位冰冷冷的指挥使大人。
岑煊淡淡扫过容珺抚在小姑娘眼尾的指尖,最后慢慢地落到容珺脸上,目光冷冽:“越贵,我越喜欢,就怕容将军请不起,身上的银两……不够付。”
听见这赤|裸|裸的挑衅,原本没骨头般靠在罗汉榻上的陆君平,忽然就跳了起来,精神抖擞的来到饭桌前落座。
容珺指尖微顿,往下滑到小姑娘嫩如白玉的脸颊摸了摸,才有些眷恋不舍的收回手。
他抬眸,迎视岑煊,唇角微微勾起,笑若春风:“怎么会,要是真不够,我再让人回府去取便是,岑大人不必客气。”
岑煊仿佛没察觉到容珺眼里毫无笑意,起身将伙计叫了进来,果真依他所言,毫不客气的将菜单上有的全点了个遍,最后就连菜单上没有的也点了。
饶是清云楼的伙计见过许许多多的贵人,也从没听过这种点法,差点惊掉下巴。
容珺面上笑容不变,眸色却渐渐冷了下来,蒙上一层寒霜。
钟钰觉得岑煊疯了,拉住他的手,不停地明示暗示跟他说够了够了,却徒劳无功。
“点这么多吃不完怎么办?”
“吃不完,可以打包,北镇抚司还有很多兄弟。”
钟钰:???
云娆完全被吓到。
她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容珺,深怕他生气。
清云楼的东西可不便宜,岑煊额外加点的那些,更是其他酒楼里的招牌菜,从东城点到西城,一道比一道还贵。
不过容珺始终脸上带笑,教人读不出情绪。
这一顿大餐吃下来,桌面上几个人虽然一句冷言冷语也无,气氛却极其诡异。
岑煊点完菜单之后,容珺与他彼此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云娆吃得提心吊胆,钟钰则是不明白岑煊到底怎么了,唯有陆君平一人毫无负担,眉开眼笑美滋滋的吃着。
最后果然没能吃完,这就不是陆君平与容珺该操心的事,陆君平最先退出饭局,容珺没一会儿也带着云娆离开。
钟钰看着满桌吃不完的菜,哭笑不得的问岑煊:“容将军哪里得罪你,惹得你不顺眼?居然用这么狠的方式下他的威风。”
容珺本就包下清云楼三楼,再加上岑煊这不按常理出牌的点菜方式,身上带的银票自然不够,后来只能让云笙拿着他的令牌回府取足银两才够付。
国公府大公子吃酒楼吃到付不出钱来,可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