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
武玄风看着眼前那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一阵默然后,自御书案下的抽屉里,拿出那根已经失去原来色泽的发带,递了出去。
穆东明伸手便要去接,下一刻,武玄风却突然缩了手。
穆东明眯了眸子,目光危险的看着武玄风,“别逼我。”
武玄风垂眸,目光落定在手上那根已经看清原来是什么颜色的发带上,只有那一针一线绣出的玉簪花仍旧保留着原来的样子。
“那晚你去见智拙,智出除了告诉你天下要大乱外,有没有告诉你,我是短命之人。”
穆东明眯着的瞳孔一瞬缩了缩,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的目光仍旧停在武玄风手上的那根发带上,轻而坚决的说道:“把发带给我,它不属于你。”
武玄风默了默,慢慢伸手,将手里的发带递到了穆东明的手上。
接过发带的穆东明转身便走。
“羲表兄。”武玄风蓦然抬头,看着背身挺直如峭壁的穆东明,“我知道,我这样很对不起你,可是,我也没办法,如果可以,我也很希望,让我动心的那个人,不是她!”
穆东明步子一顿,但却仍旧没有回头。
武玄风往后退了退,下一刻,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龙椅上,看着书台上堆得高高的奏折,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穆东明听,“从前听戏文总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总觉是笑谈,可真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世间最痛苦最无奈的怕便是一个‘情’字了!”
“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是我先认识她,是不是现在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就是我?如果,当年兵败的是父亲,藏进猪泷山的是我,那该多好!”
“可是,这世上,从来就只有结果和后果,而没有如果。站在她身边的人是你,占据她心头的那个人也是你!”
“我不恨,也不怨。这世上,有得到便有失去。”
“我只要能远远的看着她就好,我想着,这个秘密就让我带进棺材里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顾舒窈她会知道,我更不知道她会买通侍候的内侍……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很恶心……”
穆东明突然转身,看着滔滔不绝的武玄风,突然说道:“我早就知道。”
武玄风猛的抬头,目光错愕的看向穆东明,唇角翕翕,但到底却是什么也没说。
穆东明对上武玄风不解的目光,冷声说道:“那天在槐花巷的苍子里,我都看到了,你看着她的目光……我们一起长大,就像你很了解我一样,我也知你甚深。那天,你看她的目光,赞赏、不舍、爱慕……所有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所以,千佛巷并不只只是因为我吃醋,而是我需要在确认,更是一种宣誓。
我确认顾文茵的心里,只有我,即便你高高在上,坐上了那位置,可她心里在意的那个人,仍旧是我!我更要向你宣誓,顾文茵是我的,你就算天下至尊,也不能打她的主意!
都是闻音知雅意的聪明人,几乎是穆东明的话声才落,武玄风便也想到了穆东明此刻的所想,稍倾,脸上绽起抹不知道是失落还是黯然的笑,末了,轻声说道:“你还记得我那天晚上和你说的话吗?”话声一顿,他抬头朝穆东明看了过来,“我是认真的,这个天下,这个把椅子,我想还给你,可以吗?”
穆东明摇头,“既是我舍弃的东西,我断然不可能再把它重新捡回来。同理,我想要的,谁也不能从我的手里把她抢走!”
“我知道。”武玄风蓦然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穆东明跟前,“可是,智拙说了,我没有长寿之相,皇子未长,我便早凳极乐,到时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天下又将是一场分崩离析……”
“那是你的事。”穆东明打断武玄风的话,“你不用想着我会回来接手这一堆破事,我有我的生活,而且,你既坐上了这位置,那便担起属于这个位置的责任。”
话落,再不看武玄风一眼,转身便走。
这一回,武玄风没有再开口,而是站在那,目送着穆东明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大殿外的覃宵,一身冷汗早已湿透里外三层衣。
皇上,皇上他竟然真的喜欢上了顾文茵!
皇上,皇上他想把江山还给穆氏!
皇上,皇上说他是短命鬼!
这三件事,哪件事单独拎出来,作为听到内情的他,都是一个死啊!
额头密集的汗水汇成小小的溪流落了下来,淌过覃宵的脸上,被夜风一吹,顿时一片寒凉!可却没能冷过他的心!
夜,寂静无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似只是一瞬间的事,又好似是几百年那么漫长。
“皇上,顾嫔娘娘去了。”
张扬阴柔的声音响起。
殿外的覃宵,大殿内的武玄风齐齐回过神来。
顾嫔?
顾文茵的妹妹,她死了!
覃宵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片夜色。
发生了什么事?顾嫔前些日子还活蹦乱跳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因着白日里不是覃宵当值,所以他并不知道白天发生的一切。此刻,一头雾水的覃宵还想着,回头是不是找人打听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想,耳边却突然响起武玄风的声音。
“你去找樊嬷嬷,告诉她,她如果还活着,那朕便废了贞顺皇后的封号,夺了恩亲候的爵位。”
覃宵再次如遭雷击。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又扯上了攀嬷嬷,还和死去的贞顺皇后有了关系?
张扬“喏”了一声,慢悠悠的走了出来,继送顾嫔上路后,继续去送樊嬷嬷上路!
毓兰殿。
当青弦将顾嫔的死,已经张扬奉旨去看在押的樊嬷嬷这两件事告诉孟零露时,正拿着本书看的孟零露微微一怔后,稍倾,唇角扯起抹浅浅的弧度,说道:“现在,你还觉得我当初不争是傻吗?”
青弦当即白了脸,连声说道:“奴婢愚钝,娘娘英明。”
孟零露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书合上,随手搁在一边的,看着青弦说道:“你不傻,真正傻的是顾舒窈。这么好的一手牌,打成这样,真不知道怎么说她才好。”
“娘娘?”青弦不解的看向自家主子,问道:“娘娘,你为什么这样说?”
孟零露张了张嘴,才要解释给青弦听,但却在下一刻,自失的一笑,摆手道:“没什么,你下去吧,不早了,我要歇着了。”
青弦“噢”了一声,尽管满头雾水,但却仍旧退了下去。
孟零露看床外层层厚重的帐幔,久久无语,稍倾,唇角翘起抹浅浅的弧度,似梦呓般,轻声说了句,“真好奇,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