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孟珧摇头道:“无妨,平日里没有这样,只是冬天太冷才咳嗽的多了些。”
    萧旭细瞅了瞅孟珧的脸,问道:“你涂胭脂了?”
    孟珧:“嗯,你不是喜欢人涂胭脂么?”
    萧旭半挑着眉,不知他什么时候说喜欢看人涂胭脂了。
    “你不记得了?以前还挑了胭脂送给我,我当时就想谁把你带坏了,送女人胭脂这事可只有那些纨绔子弟才做的出。”孟珧一边笑着,慢慢说着以前的事。
    萧旭一边听着,一边摸上着她搭在椅靠上的手,只觉得冰凉如雪,不禁眉头皱起,覆上双手替她暖手去了。
    过了两天,小杏和刘婆婆也打南边过来了,一众人好不容易团聚,吃个热闹的年夜饭。只是晚间,萧仲山老远的派来了几个婆子和小厮到府上,送来些珍贵的药材和其他礼物当年礼。
    那几个婆子先是规规矩矩的给萧旭等人行礼,又说了好些吉祥话,后来提到说萧老太太最近几年来身体不大好,她老人家也不记挂别的,就想问问少主几时和孟小姐成亲,老夫人还说能早几时抱到孙子就好了。
    孟珧在一旁听了,只把头低下不回话。萧旭只说如今邓通的后一批军队要过来了,战事一触即发,再者孟珧身子还弱,成亲的事以后再说。
    几个婆子派了个小厮回齐州带话就在府上住下,说是专门被派来伺候孟珧的,但一些人都晓得,大户人家娶媳妇前都要先派几个嬷嬷□□。但见孟珧实在身子虚,她们也不好说些什么,且刘婆婆和小杏都在孟珧跟前围着,也不让她们上手打理孟珧起居。
    小荷虽然帮忙瞒着病情,那几个婆子是眼尖有经验的,给孟珧问安几次后就看出些端倪。
    一日那几个婆子背着人在偏院走廊边说话。
    一个问道:“你们看着那女的像是怎么样了?”
    一个答道:“我看是短寿的活不久了,有些病看着病症不大,实则怕是都咳血了,这样哪儿还能成亲,我看咱们都是白来一趟。”
    碰巧她们这些话被路过刘婆婆听见了。刘婆婆过去说道:“大过年的,你们咒谁呢?人前说好听话,人后就说烂嘴。”
    刘婆婆虽也觉得孟珧这个病不大好,但想着有大夫开药方调养着呢,以前她得急病都快病死了,后来不也调养了过来,她们夫人又是个善心人,总能熬过去。
    那几个婆子见闲话被听到了,也不辩解,索性跟刘婆婆回怼了起来。
    后来萧旭知道了这事,也没说什么,只把那几个婆子打发回齐州了。
    晚上,他在孟珧床边坐着,见孟珧卸了妆后果然面无血色,眼圈发青。他白天已经细问过大夫,大夫只含糊不清的说是不能劳累受寒,需得细心调理,这会儿他又问孟珧最近觉得身体怎么样。
    孟珧笑了笑,“我这是怕见寒的病,到了春天就会好的。去年冬天烧了那么久,开春不就好了。”
    萧旭按着她的手点点头,然后守到孟珧昏昏睡去后才离开。
    第47章
    年后又过了几天,西边军报传来,邓通亲自带大军过来了,萧旭回来没待够半个月就又要带兵出去。如今萧旭的兵队和萧仲山的兵队联手,东边的战线坚若磐石,且东边这边地形本就易守难攻。邓通也深知此理,于是先去啃掉南边的大军。
    蒋勉顶着要进攻南边的邓军,极其吃力。此前不久,印将军打退了突袭南方的大军,可惜受了重伤不治身亡。孟珧听到这消息也是既惊又悲了好久,因为看印师傅那个气色形容,分明可以长命百岁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如今要和邓通抗衡,只有萧旭再带兵去南方,这一去恐怕就要长留在南方,不会再折回东边来了。萧旭和孟珧通信说及此事,孟珧说她也跟着回南方去,省的他还要一直挂心她,且路途遥远又不方便见面。
    趁着天气暖和,孟珧便吩咐下人收拾好行李,启程回南方。这沿途路上也折腾的也不轻,幸好有大夫跟着,所以孟珧这一路还撑得住。
    南方此时已是大变样,自蒋勉他们把名声打出去后,各地的百姓都想逃过来,尤其是蒋氏皇族所在的燕京,当年还饱受战乱的城镇,如今俨然成了繁盛之地。外面邓通那反贼的名声倒是越来难听,据说先前几支邓通的军队直接归降。
    孟珧来到毂州,蒋勉就抽空来接她,他如今又晒黑,脸上添了军人的坚毅之色。只是他一见孟珧就惊道:“是孟姐姐么,我乍一看还不敢认,怎么瘦成这样了?”
    孟珧只说先前大病了一场,还没休养过来。
    萧旭此时仍在前线,蒋勉连忙吩咐人去打点房屋,把孟珧安置妥当。他跟着一路走着,还说了不少这些年南方的一些事。孟珧又见了涂彦蒋夫人等一众故人,只可惜印师傅已经不在了。蒋勉说他临死前说过,就算为了这些年战场上的亡魂,也要打败邓通反贼,完成复国大业。
    蒋勉说着说着自己眼眶也红了起来,孟珧听着鼻子也酸酸的。涂彦顶着一队凹陷的眼睛,留着和印师傅一样的胡须,在一旁劝慰着众人。
    蒋夫人又给孟珧多安排了好几个丫头,听说孟珧身体不好,还找了城里有名的大夫过来瞧。孟珧回到南方不久,不知是不是又水土不服,旧病又加重了不少,那些个大夫也是束手无策。
    孟珧的病情依旧渐渐加重,吃了几个大夫开的药都没见多大效,每至晚间便咳嗽到寅时还睡不好,白天又乏力,一连几日几乎都在床上躺着。
    蒋勉一开始也只以为她是水土不服,最后发现人都开始咳血了,在一边担心跳脚,暗叹自己没能照顾好人。他过两日后还要带兵亲自上前线去助阵,现在都觉得没脸见自己兄弟。
    此时中部的主战场,萧仲山的大军已经从北方调过来,跟着派来几名精于兵法副将,军营中涂彦等一众人商量着行兵布阵。这邓通的兵力虽多,但除了邓通亲带的那支军队最难敌,其他的将领都连邓远都不如,只要辅以计谋个个击败,之后他们就能逆转形势。
    入秋后,众位将士团结一心,加上萧旭带的几支兵队勇悍异常,邓通大军的左膀右翼都被打的溃败逃散,邓通二十年间未尝过败绩,加上年老自负,屡屡犯错,被萧旭等人打的节节败退。
    萧旭等一干人从战场回到州内军营,底下的将士都喜悦不已,独蒋勉带着心事,没有像从前那样同萧旭嬉闹。
    几人晚上在一处吃饭时,涂彦就在一旁问蒋勉为何心事重重,蒋勉跟他说话就漏嘴说就是担心孟珧的病。原本蒋勉在离城时,孟珧还让他再三发誓不要说漏嘴,但蒋勉这人的嘴比破纸窗户还要透风,吃饭聊天间就把这茬忘了。
    涂彦听了连忙问孟小姐到底得了什么病,萧旭在一边早已把碗筷都丢下。之前在蒋勉刚到军营时,萧旭就问过他孟珧如何,蒋勉瞟了他几眼,抿抿嘴点头说都还好,有他娘在那边照应着不用担心。
    今日蒋勉不小心说漏嘴,就算他还想瞒着,萧旭也会抠着他的嘴逼他说实话。蒋勉揉了揉眼睛,也不愿再隐瞒,只说那些请来给孟珧看病的大夫个个都摇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萧旭听了早就半颗心都凉了,他沉默半晌,只说两军现在正歇战,他要趁此机会赶回去一趟。蒋勉只冲萧旭的背影说着兄弟你就放心回去,有他带兵在这边挡着呢。萧旭等不及天亮,就要连夜启程,自己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城里。
    燕京城里,孟珧今日喝完药觉得精神不错,又觉得连着好些日子没有整理仪容实在不像话,下床梳洗过后就让小荷帮自己梳头。只是刚坐了不久就觉得头晕,小荷只得劝她说还是在床上坐着歇歇吧。
    孟珧跟她说了几句闲话后又咳嗽起来,接过小荷递过的帕子捂着嘴。
    萧旭赶到屋里时就看着孟珧半坐在床上轻咳,神色憔悴,两颊凹陷,不知是不是脸太瘦,一对眸子显得更大了些,换了旁人看了也觉得心疼可怜,更别提是他。
    她此时惊讶的望向萧旭,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萧旭沉着脸不答,转身挥了挥手,小荷见状只好告退了。
    萧旭转头问道:“不是说了天暖和了病就会好吗?”
    “可能前些个月一路舟马劳顿没休息好,我休养休养就好了。”孟珧扯着微笑说道,神色依旧恹恹的。
    萧旭突然说道:“这里的大夫不好,我带你去外地找名医去。”
    “干嘛废事,我多喝几副药就能好些了,再说哪有那么容易好的病,之前大夫开的药还没喝几副呢。”孟珧抬手去拽住他的胳膊,这一动不小心把手里的帕子滑落。
    萧旭抽回胳膊,捡起帕子看见上面的血迹。孟珧一时无法辩解,只好躲开目光。
    萧旭喉结滚动了几下,沉声说道:“你莫要再骗我了,你这病要拖到什么时候?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他在前院已经揪住一个大夫问过了,孟珧的病就算是每日喝药吊着,也顶多活个三年两载。
    孟珧低头道:“我只是怕你分心。”
    萧旭忍不住怒道:“我说了我不管这些,我只要你好起来。你怕我分心,你就不怕扎我的心了?”说毕他突然压住怒气,过来按住她的手,“我这就传信给蒋勉,说是带你治病去。”
    孟珧听了,轻甩开他的手,皱眉道:“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不管你?你以前跟我说的成亲都是哄我的是吧?你觉得我没了你也能好好做个心系天下的大将军对么?”萧旭说着说着,似是如鲠在喉一般,额上的青筋都在抖。
    “好,我不管你,我现在就走,我也不会去军营,去哪儿你都不用管。”萧旭点点头,咬着牙说道,然后蓦地转身往外走。
    孟珧见他真是气狠了,连忙跳下床去拉住他胳膊。
    孟珧一边咳嗽一边说道:“都是怪我,我不该瞒你的,你不要走好不好。”
    萧旭被拉住已是立时不动了,见孟珧未穿鞋就下床,又把她几步抱回床上去。
    孟珧依旧拉着他的胳膊不放,萧旭坐在床边把她抱进自己怀里,才觉出她身子也瘦的像是一具骨架子似的。
    “不是我不愿治,这个病是治不好的,我能多撑一年便是一年。若真有神仙掉下的仙丹灵药便罢了,其他各州的名医实在不必找了,找了也没用。”孟珧轻轻咳着:“你就当是再替我完成个心愿,天下还没太平,你还是先回军营去吧。”
    萧旭也没回答,眼眶发红,只紧紧抱着她。
    次日,已经黄昏之时。孟珧依旧在床上躺着休息,也不知自己是醒是梦,恍惚间,她发觉自己正走在一片花丛中。而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打扮的很干净漂亮的小男孩,长的也白嫩好看。那小男孩看见她就奔过来,嘴巴也在说什么,只可惜孟珧都听不见,只呆愣愣的瞧着他。
    那小男孩像是很无奈的叹口气,过来牵着她的手就往前走,孟珧神思混沌,只任他牵着走,不想走到一处黑压压的地方时,那男孩突然松手就不见了。
    孟珧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原地望了望,只见前方似乎有个高大的黑衣人影。她只觉得那身影熟悉,脚也不自觉的往前迈了几步。
    那黑衣男子听见声响突然转身,孟珧见他是个面容极其清俊的年轻男子,长相倒是和萧旭极为相似,眼瞳细看却是红色。
    他看见孟珧,也似乎说了句什么。
    孟珧依然听不见声音,她试探着喊了句,“旭儿?”
    那男子的身影突然化作黑雾散开。
    孟珧又急着喊了几声旭儿,接着就睁眼醒来。
    “怎么了?”萧旭方才守在孟珧床边,自己却因一路奔波劳累,也趴在床边睡着了,他听见孟珧似是做噩梦喊他,连忙惊醒坐起来,然后攥住她的手。
    孟珧额上一层微微的薄汗,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做了个怪梦。”
    萧旭默默回想道,他方才似乎也做了个怪梦,可惜好像只记得似是见到穿着一身广袖仙裙的孟珧,其他的也都记不清了。他拿过旁边的帕子替孟珧擦擦额上的汗,孟珧现在神思清明,她看着萧旭突然问道:“你说,我们前世是不是认识?”
    第48章
    萧旭说他以前并不相信什么前生之说,但如今他想着,若真有前生来世,只希望还能再碰见她。孟珧听后轻轻笑了,只是心里微微发苦,想到自己若依然还是这个烂命,来世还是不要再碰上他了。
    府中来人通报,蒋勉那边已经派了一队兵来传话,邓通似乎开始秘密向西边撤退了,他若成功撤退回西边休养,对他们就极为不利,若是他此举不是诱敌深入,他们就该乘势追击。一路领兵冲锋陷阵少了将军可不行,看来是不得已才要催萧旭回去。
    孟珧知道萧旭就要走了,看样子还要跑到西边去,这一走也不知道明年春天能不能回来。她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意,但仍强自压住了。
    她摸着他的脸,默默说道:“明年春天花儿还都要开,到时候我若身子养好了,还带我看花去啊。”
    萧旭捂上她的手,在自己脸上贴了好一回儿,点头说:“好,明年开春要把身体养好。”
    次日清晨,萧旭就回军营去,他一路骑着马不住的回头。旁边的士兵从来没见过将军赶路有这么不干脆利索的时候。
    萧旭带着军队路过一个村庄时,村庄里的百姓见了皇族旗帜的军队,纷纷在路边跪拜。萧旭神色黯淡,只是默默摆手示意他们起来。
    百姓中为首的一个里正老爷子前来行礼并拜见萧旭,说他们村里的人都耳闻萧将军大名,少年英杰,保皇复国,拯救天下黎明百姓,功大于天,真乃战神转世。他们这些人想给将军立生牌,每日烧香供奉,只是不知萧将军忌不忌讳这个。
    萧旭回过神,突然问道:“立生牌是干什么的?”
    里正答道:“建好祠堂立上将军的生牌,我等日日给将军祈福,求能保佑将军长寿安康。”
    萧旭没像平时一样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只说道:“那你们帮我立个牌,写上另一人的名字,每日替她祈福。”
    这些百姓虽然不明就里,但都连忙点头答应,一面又问了那人的名字,此后替孟珧立牌祈福不提。
    人间不晓得外界,此时冥界的某处,幽暗的殿内点缀着碧绿的荧光,一身着黑缎荷花边长裙的美艳女子坐在座上,看着一旁那快点完的香。
    她懒懒地站起身说道:“香快燃尽了,也该去看看我妹妹了。”
    两个女鬼差连忙飘了过来,手上提着点着蓝色鬼火的灯引路。
    末了,黑裙女子冲后面几个壮实的鬼差说道:“你们几个,准备好去收魂。”
    …………
    雪落无声。
    今年过冬,府上又是格外的安静,只因主人家重病未愈,底下的丫头平日也敢不怎么嬉闹。府邸周围更是下令过不许放鞭炮,怕惊扰到躺在病床上的人。
    大冷的天里,丫头婆子们每天重复着烧水添炭的活计,不让主人的卧房进一丝寒气。小荷原本细问过大夫,也都说孟珧至少还能撑个一两年,谁知刚入冬不久就病的更重,有时连着几日都不能进什么饭食,气若游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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