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阿祖人年纪大了,少有能让她有些惊讶和波动的时候,她习惯一个人住一个人生活,许多事情在她看来都是波澜不兴的。
    直到几天前她在山里找蝉蜕的时候看到李月秋,那一瞬间,没人看到年老的阿祖脸上那一瞬的哑然。
    她惊讶是李月秋明眼一看就是还没被男人沾过的,再有就是她脚踝上的金坠,她不认识那个金坠,但那根栓金坠的红绳是她亲手编的。
    没想到有人会把她的话听得这么彻底,而且要弄到坠魂金可不容易,必须是足量的老金子,沾染的地气够,这样才是坠魂金,这个年头,这种东西已经不好找了,可明晃晃的就挂在了李月秋这女娃的脚踝上,那个庄稼汉子果然是个有本事的。
    李月秋嫁给他,不算委屈,八字上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桩好的婚姻。
    “紧要的东西收好,红绳我已经帮你换了一根,比之前的结实。”阿祖似是叹息了一声,也没进屋去,该办的事情她办了,于是背着篓子走了,临末了慈祥的摸了摸李月秋的脑袋说了一句,“好好挂脚上,仔细别再丢了。”
    第84章 拎起了一根粗柴禾,踹门而入……
    失而复得,李月秋把金贵的小金坠栓回脚踝上,冰凉的坠儿触到温热的皮肤,微微的凉人,过一会就被染了皮肤的暖气,红色的绳,金色的坠儿,玉色的皮肤,像是天生就该适宜的挂在上头似的。
    李月秋拧着眉把红绳栓了两个死结,栓的稳稳的,栓成这样总不会又掉了吧,除非把她的脚砍了,不然这坠儿就得一辈子挂在上面,栓好之后,她直起身,对上了付双红的视线,李月秋先挪开了视线,像是在看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极尽冷淡的态度。
    回水湾村这段时间,李月秋因为忙,都是早出晚归的,也就睡觉的时候才会回家来,今个的天气不好,乌云阴沉沉的,镇子上的人烟也少的很,街上还刮冷风,眼瞅着就要下雨,她收铺子早,买了五花肉之后也不在镇上晃悠,回来的就比往常早很多。
    爷爷带着毛豆去村里的晒谷场遛弯去了,运气好能逮到好几只麻雀,现在爷爷不在家,李月秋也没有多余的话和付双红说,去水缸处洗了手,去厨房开始做饭,五花肉要提前炖上,才会软糯不腻人。
    洗锅的时候,李月秋蓦的反应过来,阿祖是怎么晓得这个金坠是自己的?这金坠上也没刻自己的名字啊,后来又想应该是找蝉蜕那天看见的。
    想着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裤脚遮住了大半,隐约只能看到一抹金色稳稳的衬在上面,让她莫名心安。
    她把乌黑的头发盘起,先把米饭蒸上,然后切肉加酒和紫姜放锅里炖,这期间厨房里没多余的人进来,厨房里只有锅碗相撞的声响,等把锅盖盖上,外面听到了毛豆的吠叫声,它唰唰的跑进院,像是火箭炮一样,先是冲进厨房朝李月秋亲热的摇了几下尾巴,随后又风风火火大的冲出去,对着院子里付双红母女住的方向狂吠了好几声。
    李老头扯着狗链都有些扯不住,拉着它把它栓到鸡圈旁边。
    付双红和李艳都住了好几天,按理说毛豆也该闻习惯她们身上的味,但毛豆每次都对着她们吠,甚至有几次差点咬到李艳,所以毛豆本来是栓在院子的海棠树下,到现在挪去了鸡圈的地。
    鸡圈那地窄的很,远没有院子干净宽敞,怕毛豆憋屈坏了,李老头一有时间就牵着毛豆到处遛弯。
    “秋丫回来哩?”李老头钻了进来,手里捏着一把野菜,他掐的都是野菜尖,嫩红的一把,看着新鲜可口,一会洗洗烫烫凉拌最是下饭,看到厨房里李月秋在忙活,李老头问:“你小婶呢?”问完觉得是白问,厨房不在,院子不在,肯定是呆屋里窝着去了。
    都是饭点了也不会出来忙活一下家务,还不如早早回县城去,在这碍眼的很。
    “你去去,回屋呆着。”李月秋拿过李月秋手上切菜的刀,“俺来弄。”他追着李月秋回屋去休息,累一天回来做啥饭。
    “那爷爷我回屋睡会,锅里的肉我才放了料炖,你记得中途别揭盖。”她早上天没亮就起了,累一天,腰酸背痛的,想稍稍睡会。
    “晓得晓得。”李老头已经找盆开始忙活了。
    李月秋回屋后,趴在床上摸着脚踝上的小金坠拨来拨去,最后趴着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听到屋外爷爷喊她吃饭,已经是差不多天半黑了,外面还下了一阵雨,地面湿哒哒的,她从衣柜了加了件衣裳出去吃饭。
    付双红母女已经坐在饭桌上了,爷爷正拿着碗舀锅里炖的肉,舀满一碗五花肉,他把碗递给李月秋,让她送到二婶家去。
    住的近的好处就是有什么好吃的都可以分着吃,二婶家是难得才会吃次荤腥的。
    五花肉炖之前李月秋已经加过调料了,但闻着味道,估计后面爷爷肯定掀了锅盖,又往里加了不少。
    到了二婶家,一碗肉放下,还没来得说一个字,李大有就拉她到一边和她说:“月秋,我终于打听清楚了,那季家的季玉雪认了你们救下的那个差点被拐的孩子他爸做干爹。”
    李月秋听的糊里糊涂的,“等等,大有哥,你这说的有点乱,什么意思?”什么他爸,什么干爹的?他托大有哥打听季玉雪的事情,之前一直没消息,现在有消息了,可她听着有点晕。
    李大有自己都说的拗口,绕舌头,扯了半天,拍了好几下大腿,总算讲明白了,李月秋之前救了科科那个差点被拐的孩子,这被拐的孩子被拐走是很难找回来的。
    能救下来也算是缘分,更是人情,为了表示感谢人家分别去李家陈家,还去季家感谢,诚意做的十足,而去季家感谢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还人情,还是两家商量了什么。
    反正科科的父母收了季玉雪当干女儿,季玉雪之所以去省城是去读书的,能去读书也是科科父母帮忙的。
    “这人可真是精透了。”李大有感叹一句,要说救人,该是月秋和陈立根的功劳,但看月秋和陈立根都没要求啥,那边干女儿都做上了,他也没瞎比非要报答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些唏嘘。
    李大有早前就去打听了好几次,但季家的人口风严的很,就连本村的人都不太清楚这里的弯绕事,只隐约晓得季家的小闺女是去省城读书去的,别的基本都不知道,他都打听了好几次才打听清楚。
    李月秋倒是有点能明白季玉雪想的,能去省城读书是个很不错的出路,既然她也是重生的,那肯定什么都提前做了最好的规划,只要她不要惹自己,各过各的,相安无事最是好。
    “嫌脏就甭吃,没人灌你,你当自个是地主家小姐不成?谁惯你哩坏毛病。”李月秋送完肉,从苞米地转回来,回到家门口,就听到李老头沉着声音教训人,站在院门口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紧接着响起了摔锅倒灶的声响,鸡圈处的毛豆也吠叫了起来,然后李艳就哭着冲了出来,还差点撞到李月秋。
    而付双红也急忙跑了出来,她跑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太急,直接撞到了李月秋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去追李艳。
    “你!”李月秋站稳身子,气呼呼的皱眉,但付双红追着李艳没影了。
    她出去这一会,这是咋了?
    李月秋怕爷爷出事,赶紧进院去厨房看情况,厨房里碗筷摔在地上,米饭打翻散了一地,桌上的一盆凉拌野菜也溅了桌面大半。
    李老头蹲在火坑边吧嗒吧嗒的抽水烟袋。
    爷爷的规矩是饭桌上不扯其他的事,该好好吃饭就好好吃,他不会摔摔打打,这是谁摔的不言而喻。
    碗筷摔了就算了,但这一地的米饭,不是糟蹋浪费粮食嘛,还都是细粮,她开铺子之后对细粮的价格有个大概,最近镇上的细粮都涨价了。
    “爷爷。”李月秋轻轻喊了一声,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该说什么。
    李老头把水烟袋一放,“吃饭。”
    但晚饭李老头没吃多少,去鸡圈处喂了毛豆之后看天越来越黑,但付双红母女还是不见回来,他拿着手电筒和蓑衣出门去找付双红母女了。
    李月秋收拾完厨房,外面沥沥淅淅的下起了毛毛细雨,院子黑黝黝的,刮风刮的厉害,刮进厨房的风弄得厨房里的油灯忽明忽暗的。
    外面风吹得院子半磕的大门咯吱咯吱作响,李月秋抬着油灯去外面关门,不关上非得把门给吹坏了。
    毛毛细雨打到了李月秋的脸上,李月秋推上院门,抬起插销要销上,一阵呼啸的风卷过,在鸡圈旁趴在的毛豆忽的立起了耳朵站起吠叫了起来。
    而李月秋手中的油灯灯芯骤然熄灭,临灭的光晕映照出的是惊恐的小脸,像是一朵惊蛰待开的花苞。
    ***
    李老头满村的找付双红母女,时间越晚心里头愈发的焦急了起来,村里天黑又下雨,天冷飕飕的,村子不大,可她们对村里不熟,半天也不回家,也不晓得是迷路还是踩进哪个沟里去了。
    他把全村走遍了都没找到人,怕出事情去找了村委会的人帮忙,拿着手电筒和喇嘛到处喊人找人,闹了快一个多小时,几个找人的人都淋的像是落汤鸡,找不到人都打算去通知镇上的搜救队了,最后还是村里放牛的人告诉他们说看到娘母俩坐了去县城的车,车早发走好一会了。
    一时间村委会的人面面相觑,无语得都不晓得该说啥了,合着他们村里不少人在这火急火燎的找人,这闹了半天,人是回县城了?
    嗐,那不会让人通知一声啊?李艳年纪小不懂事,付双红多大的年纪,都是当妈的人了,心里咋没一点谱,跟着瞎胡闹,大晚上的,又是雨天他们一伙帮忙找的人都弄得狼狈,结果弄半天,人家早回县城了,说不定这个点都已经到家了。
    李爷跟前,他们也不好抱怨说什么,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指手画脚总是不对,人没出事就好,该散就散了。
    李老头是绷着脸回家的,蓑衣都湿透了在滴滴答答的沥水,村里的泥土路湿黏黏的,踩一脚下去再抬脚都费力。
    院子的大门半掩着,没关严实,开着一条半指宽的缝,一开始李老头没仔细看,等他到了大门口,顺手先是把蓑衣解了下来,但眼睛看到大门口地面的时候,手里的动作蓦的一顿。
    他惊惧的弯腰,手中脱了一半的蓑衣也顾不上了。
    大门后方打翻了一盏煤油灯,湿哒哒的地面上飘着星星点点的油花,油灯的味道还没彻底散淡,微微刺鼻,家里的房子进大门都打了水泥地坪,不像泥土地一样下雨就会弄的黏糊,是平滑干净的,除了媒油花,此时门口的水泥地坪上还印着一串烂泥脚印,泥巴沾在水泥地坪上不易散开,易留下痕迹,上面的泥脚印很大,一串的往院子里延伸去。
    李老头是穿草鞋出门的,出去找人的功夫,草鞋底上带了许多泥,这地坪上的脚印是草鞋弄出来的,但他才回来,都没进门,如今门口的脚印是谁的?
    李老头身子抖了下,呼吸都停了半分,他刹的想起山水那小子和他说的,大根不在,桃源村有二流子想占秋丫便宜,蹲秋丫墙角,嘴里不干不净的说想和人腻咕腻咕,那些话陈山水憨憨的原模原样的说给了李老头听,没添油加醋,直愣愣的。
    李老头这才立马把秋丫喊回家住,桃源村的人是啥德行早几年前他就清楚的很,水湾村比桃源村太平多,又是自家的地界,喊秋丫回来住他心安也能把人护好。
    今个他忙着找那娘母俩,都忘了家里只有秋丫一个在,一个女娃娃在家,顿时李老头心里乱了,他走之前应该喊大有过来守着的,真是个老糊涂的东西。
    老头子满目倾刻变得凶狠,他放轻脚步,谨慎的动作间像是以前当兵一样,微微把半磕的院门推开,鸡圈处的毛豆正抱着一块东西啃得欢快,似是闻到了李老头的气息,抬头对着李老头摇了摇尾巴,摇了几下,低头继续啃东西。
    李老头看到之后,眼神一眯,神情一凛,挨千刀的二流子,搞阶级手段还带了东西贿赂他家里养的狗仔,一看就是为作案做了充足的准备。
    他脚步放的很轻,朝秋丫的屋子走去,黑夜里秋丫屋里的光显得异常的亮堂,但在亮堂的光线透过窗户,窗户上倒映出一个高大的影子紧紧的抱着一个稍矮的影子。
    李老头目次欲裂,立马从柴堆拎起了一根粗柴禾,踹门而入。
    第85章 忘了个东西
    陈旧的木质屋门被气势汹汹的踹开,轰的一声,其破竹之势颇有些像军队攻破万丈高楼一般。
    这一番的气势猝不及防,毫无征兆,趴在鸡圈处啃东西的毛豆被吓得吠叫了一声,木屑飞溅,屋里点燃的油灯光线溢出,李老头拎着柴禾,果见屋里有个背对着他的汉子,正把秋丫紧紧勒抱在怀里。
    他火气飚到了头顶,啥都没想,只想弄死眼前的脏玩意,于是手里一点不带停的,拎起柴禾就打,“腌脏玩意!俺家的人是你敢动哩!俺废了你的.命.根.子丢出去喂狗!”
    啪的一声是柴禾击到肉上的身上,下手毫不留情,刺耳得让李月秋猛然回神,惦起的脚尖都忘记落了地,几乎尖叫的喊了一声,“爷爷!”
    她喊了一声,李老头顿了下,这一下,他眼睛微微瞪住了,然后又不可置信的眯了下眼。
    ?他是气眼花了不成?
    李老头一瞬间的迷茫,眨巴了下眼睛,把眼睛瞪大了些,眼角的褶子都跟着拉平了些,随看着微微偏过头来的汉子,他终于看清了这汉子是谁。
    好一会,声气都小了一截,只出了一个气音,“……大根?咋哩是你呀!”
    屋里的赫然就是早前去了省城运输队的陈立根,嗐!打错人了!
    陈立根麦色的皮肤变得更黑了些,头发剃得更短,五官变得锐利分明,肩膀处挨了李老头狠狠的一柴禾,但他别说一声没吭,哼都没哼一下。
    李月秋急溜溜的松开挂在陈立根脖颈上的手臂,脸颊上薄红堪堪完全褪去,她从陈立根硬邦邦的怀里退出来,扯过他的手臂去看被打到的地方,语气不好的对李老头嚷嚷,“爷爷,你干啥啊!”一点声都不出的突然冲了进来,一惊一乍什么话都没说就动手打人,他打陈立根做什么?!
    李老头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遭被秋丫嚷嚷,严肃的面孔急速闪过一丝赧然,干巴巴的解释,“这……俺……以为家里来坏人哩,俺这是想护着你……。”
    边说边微不可见的想把“行凶的”柴禾放下,企图掩盖罪证,“俺一个老头子,不是壮小伙,也没多大哩力气。”他话音才落,手中的柴禾竟然从中间断裂成了两截。
    李老头看着柴禾,静默了一瞬抬头,“……干柴禾就是容易断。”
    李月秋瞪了自家爷爷一眼,急的眼尾发红,像是抹了胭脂,花瓣似的娇嫩,似是要落下泪来,她去拽陈立根的衣裳,急的要死,娇声问:“你疼不疼,会不会伤到脏腑啊。”这么粗的柴禾打到肩背上,她都听到好大的一声响。
    李老头:“……”脏脏腑??
    陈立根低沉的声音,冷硬的下颌透着几分柔和,摇头,“不疼。”说罢看向李老头,“爷,不防事。”
    李老头面上不显半分,但心里觉得一张老脸丢份,臊的很,凭白让大根挨了打,柴禾断成两截哩。
    “嗐,你回来咋也不通知一声。”一声不响哩,还是大晚上,他以为是哪个鬼祟的二流子。
    陈立根张口要说话,但李月秋拽着他衣裳不松手,催着他,“你脱了衣裳让我看看,给我看看。”几个字尾音都带着颤,不依不饶的。
    她这副样子陈立根压根拒绝不了,低垂下漆黑幽深的眸子解身上的衣裳扣。
    乡下的夜晚最是安静,因为刚刚才落过雨,空气有些潮湿,此时雨停了有一会,湿气也散了不少,外面响起了蛐蛐和青蛙的叫声,鸡圈处的毛豆啃着一根猪骨头棒子,骨头棒子它没啃完,但一双眼睛灼灼的盯着厨房门口的那个大纸箱。
    一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模样。
    那个纸箱是陈立根带回来的,里面是陈立根带回来的东西,什么的东西有一些,但大多是吃的东西,毛豆啃的猪骨头棒子就是从里面来的,所以现在这个纸箱对毛豆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边屋里散开一股淡淡的药酒味,透着些许的苦涩,李月秋踢了鞋子光脚踩到床上,她半跪着给坐在床边的陈立根上药酒,白皙的手指打湿了药酒,在陈立根的肩背上轻轻的揉了揉,还说什么不防事,这么一会已经肿了,而且柴禾粗糙,有不少的柴禾刺扎了进去,得先挑出来。
    柴禾刺挑出来后,揉两下药酒李月秋又吹一下,从头到尾陈立根眉头都不皱,仿佛受伤的不是她,只有在李月秋低头吹气的时候,柔软的发丝不经意在肩背上缠绕打转,若即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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